松鶴廳位於殯儀館三樓左面的轉角,面積不大,進門四五步便能摸到躺在上方的冰棺。&..
福叔躺在棺材裡,黑布覆在棺材蓋上,有人來看,便掀開一角。棺材上頭,用架子擺了張福叔生前的照片。他以前假裝自己被毀容,沒有照過相,近年取了僞裝,卻病發得這麼急,一直化療,都未能好好地照張相。
齊辰只能從福叔的相冊裡找出這張他二十多歲時的照片。照片中的人俊朗無匹,哪怕是跟正當紅的男明星相比也毫不遜色。那天生的貴氣從眼裡溢出,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產生傾慕之感。
只是這樣的臉,在二十多歲時被面具遮擋,再也未有重見天日之時。
齊辰看着那照片,連連嘆氣。他坐在韓文曦的旁邊。在韓文曦的面前攤開着一個賬本,用來記來弔唁的人名,如今只寫了兩頁不到。
福叔這些年僞裝出毀容的模樣,自然連一些舊友都失去了聯絡。雖然他們在國內和國外的報紙上都登了訃告,卻不知會不會有人來弔唁。
松鶴廳的門口,鄒愛和阿洋都穿着孝服。在福叔生病的這段時間裡,他倆把婚給結了,還計劃着有孩子。
只是福叔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們兩人坐在門外,說着悄悄話。見狀似乎是阿洋在寬慰鄒愛。新婚小夫婦之間的甜言蜜語絮絮地說着,倒是讓鄒愛的表情比早上的時候好了不少。
齊辰望望他們,再看看廳中守在棺材旁的鄒芸,再轉過頭去看看韓文曦。曾經的風流才俊,如今卻只有這番落寞的收場。齊辰不禁覺得心中有些疼,疼得他只能靠在韓文曦的肩膀上,方纔能穩住身子。
他們一連等了三天,帳頁上的名字始終沒有增加。
弔唁時間快結束的那一刻,齊辰又一次忍不住落了幾滴淚。
“辰哥,你別哭了。你看我都沒哭了。”鄒愛紅着眼睛走到齊辰跟前,安慰他道,“爸爸要是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着你哭成這副模樣的。而且爸爸跟我說過,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將你撫養成人。他做到了,走時也不見虧。”
齊辰聞言,心中更是痛楚不堪,他深吸一口氣,就着韓文曦遞過來的手絹擦乾了眼淚。
“知道知道!”齊辰笑着道,“但你不知道古代時送葬,都要來個大孝子在前面抱着靈牌一邊哭一邊走嗎?我這是提前醞釀感情。”
他們說好的。等會把送福叔去火葬的時候,由齊辰來抱着福叔的遺照。
衆人見他這麼說,也沒有戳穿。
忽然,門口來了一個人,年過半百的樣子,有些微胖,一進門就哭喊道:“師哥啊!”
然後坐地上哇哇地哭。
這下子,衆人都懵了!
事後才知道這個老頭兒是福叔在國外留學時的學弟。多年未聯繫,看報的時候偶然看到了這條訃告,遂急着回國來見最後一面。
齊辰和鄒愛聞言,都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問,但時辰耽擱不得。
幾人肅然地將福叔送去火葬。他們站在外頭,卻似乎聽到了骨頭燒着的噼啪聲響。
這下就連韓文曦都紅了眼睛,轉過身去安撫哭得表情扭曲的齊辰。
等焚燒完畢,工作人員將骨灰裝在小木盒裡遞了過來。齊辰接過,捧着骨灰走到了買好的墓地。
一直到下葬完畢,纔有人開口說話。
那個老頭兒看着齊辰道:“你是師兄的兒子?”
齊辰恭敬地道:“我是他的養子。”他轉身指了指鄒愛,“這位是福叔的女兒鄒愛,她隨了她媽媽姓。”
“哦。”胖老頭兒伸出手與齊辰握了握,絡腮鬍子上還有淚水的痕跡,讓鬍子毛結成一撮一撮的,看起來極爲滑稽。“那師哥的妹妹呢?是叫甄媛夢吧?那個女人在哪裡?”
提到這個名字,齊辰愣了愣,反倒是韓文曦先開了口:“她已經死了。”
“怎麼回事兒?”胖老頭兒驚得瞪大了眼。
“她自殺了。”韓文曦難得地多說了幾個字,“她犯罪被捕入獄,在獄中自殺了。”
胖老頭兒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又連連搖頭,嘴裡嘰裡咕嚕地念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越說,他越是露出難過的表情。他忽的沉默了片刻,接着唉聲道:“都怪我,沒有好好地勸勸師哥,早日離開她!”
齊辰等人都看出了他一臉知道內情的模樣,立刻邀請他一同吃飯,順便聊聊福叔年輕時的事情。
老頭兒欣然答應。吃飯的時候,他將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個乾淨。
齊辰等人這才知曉甄媛夢竟然在福叔讀大學的時候就顯露出了戀兄成魔的樣子。只是福叔當時溺愛她,纔不願意去相信其他人的言論,以至於最終悔恨終生。
“如果我當時不怕甄媛夢,敢勸師哥一句,就好了!”老頭兒說完喝了口酒,面色發紅,不知是羞愧還是酒醉,“都怪我當時膽小,沒敢說半個字。她那雙眼睛一瞪着我,就跟要殺了我似的,我就慫了,連半句她的不好都不敢說。”老頭兒說話時還要模仿甄媛夢當時的面貌,惹得大家既想笑又無奈。吃到最後,那老頭兒抹了抹嘴,轉過頭去看着齊辰道:“既然你是師哥的義子,對他也算是孝敬有加,那我把這筆錢給你也不虧。”他說着從懷中摸出了一紙英文的合同。齊辰接過來同韓文曦一起細看,才發現老頭兒竟然要將自己公司份額的百分之二十轉給福叔的後人。
“這是?”齊辰有些發懵。這老頭兒不明不白地給錢,他們還真不敢收!
只見老頭兒又抹了一把嘴道:“當年我被甄媛夢嚇得無法,一門心思想要離開。師哥見我連大學都不讀完,便要去創業,便資助了我一筆錢。我當時承諾他要是我日後發達,定要給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後來他失蹤了,我費盡力氣都找不見人。沒想到再見面他卻是已經……”老頭兒說到這裡唉聲嘆氣了一番,方纔繼續說道,“如今他不在了,你們就收下吧!”
齊辰真沒想到竟然還有飛來的橫財。他轉頭看着鄒愛道:“那就有你來收下吧!”齊辰當然會收老頭兒的錢,雖說理解老頭兒當時爲何不跟福叔說清楚甄媛夢的醜惡行徑,卻還是有些憤怒的。所以他將這筆錢寫到了鄒愛的名下,也算是讓鄒愛後半輩子能衣食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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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又在國內待了一段時間,等到鄒愛和阿洋簽證辦理完畢後,他們一同飛往美國辦理股份轉讓的手續。
《鬼眼神探》如期開拍,因爲借鑑的是邊拍邊播的周播劇形式,因而製作週期相當的趕,但第一集在網路上播放後,立刻引起收穫了大批的粉絲。在各大網站的評論區也是一片好評,讓劇組成員都與有榮焉。
正值齊辰事業風生水起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了來,是齊民興。他約齊辰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見的面。齊辰單人赴約,進到房間時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齊辰怔怔地看着坐着對面的中年人,許久未見,沒想到再見時已然兩鬢斑白。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來。
幼時未曾體驗過慈父的情,長大了又何來孝子的義。齊辰一臉淡然地坐在齊民興的對面,聲調平緩地問:“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不同於此時齊辰的心情,齊民興一見着他心頭就翻涌起強烈的悔恨。他以爲自己最愛的原配妻子背叛了自己,憤怒讓他的理智被矇蔽,絲毫不聽解釋。最終,鄒琳被大火湮滅之時,他才知道自己心中是有多麼的悔恨。因而,當齊辰還小時,他一見到齊辰,就忍不住想都是這個罪孽,造成他與鄒琳之間產生了裂痕。
在齊辰的小時候,他恨齊辰。
可現在,一想到所有的罪孽都是由甄媛夢造成。他最恨的人變成了自己。他錯信了甄媛夢,給了對方足夠的權力,讓對方的罪孽越來越深重,甚至害死了他唯一的親兒子——齊錚。
“對不起。”齊民興看着齊辰,緩慢的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年來,是我有負於你。”
齊辰勾了勾嘴角,笑意未達眼底地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現在活得還不錯。”
“你恨我嗎?”齊民興問。
齊辰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我爲什麼不恨你?”
這個答案是預料之中的,可當齊民興聽在耳朵裡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瞬間的惆悵。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對不起。”
齊辰沉默了片刻,臉上沒了方纔的假笑。他心情也跟着複雜起來,他對齊民興必定是怨恨的。若是他沒有重活一次,甚至連冤屈都沒處伸,也不可能會有韓文曦這樣的愛侶陪在他身邊,幫着他復仇,幫着他出人頭地。
可就是那一次的死亡,讓他重生,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只能說昨日因,今日果。齊辰低頭飲了口茶水,最終徐徐地道:“道歉的話就沒有必要講了。若你是真心悔過,就多做點好事吧。至於齊氏那邊,我會跟文曦講,叫他得饒人處且饒人。”
齊民興此番找齊辰來並不是爲了齊氏,但得到齊辰這樣的答覆,他也沒必要告訴對方自己真正的來意了。就如齊辰所說的,他現在的道歉對於齊辰來說已經無足輕重,早已沒了原有的意義了。他只能站起身來,道了句:“謝謝。”
齊辰卻是笑着道:“不用謝我。我只是覺得我媽媽這樣的人,你對她不仁,她也不會對你不義。”說完這話,齊辰起身離去,留下齊民興怔忪地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齊辰原以爲這次的道歉不過是他人生中一場無足輕重的插曲,沒成想《鬼眼神探》第一季結束後,齊氏那邊送來一紙合同。齊民興指定的繼承人不再是齊錚,而是他。
“你怎麼看?”齊辰坐在韓文曦辦公室裡唯一的老闆椅上,問坐在他腿上對着他又親又摸的人道。
“收着。”韓文曦冷冷地甩出兩個字,便用熱情的吻封住了他要說話的口。最後情勢失控,兩人又一起滾了遍牀單。等齊辰清醒過來時,那封在他被韓文曦弄得神志不清時簽下的合同書已經被許若嫣交到了齊民興的手裡。
這讓齊辰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反觀韓文曦卻是一臉餮足地舔了舔嘴脣,微微笑着哄道:“給小蕊,做嫁妝。”
“你見過拿幾十億資產做嫁妝的?”
韓文曦眯着眼想了想,答出四個字:“有錢,任性。”
齊辰張了張嘴,最終被他的這四個字弄到無言以對,只能狠狠地將對方抱在懷裡,默默地在心裡說着: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