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一直站在車邊,整個人既想前進又不敢前進,剎時之間呆呆的站着,每一秒對她來講既滿懷希望又充滿痛苦。希望與絕望彷彿擺在天秤兩端,她怕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真的怕……
以前並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場景,每一次派出去的人說在某某某遇到天賜,漢文就會丟下一切立刻去尋找,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有專門負責找人的人說過,時間越長找到的可能性越少,或者說即使找到也是屍體的可能性比較大。在聽到那樣的判斷之後,每次再有人說有關天賜的消息,安好真不知該笑還是哭。
她也試過神經緊張得只要身形長得大概和天賜一樣,就會奮不顧身的跑上去,然而一次又一次,失望失望還是失望。
她不怕絕望,只怕每次在快要嚐到甜頭的時候,又被現實狠狠擊敗。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然而她不前進,不代表對方也一樣。
“好久不見。”
跟前的聲音輕的像一道呢喃,透過風傳到她耳裡,是他的聲音,只不過相對幾年前嘶啞許多,也沉穩許多。聲音一落下,安好隨即被擁入一個溫熱的懷裡。那懷結實又溫熱,身上的煙香味又濃又嗆,他將她抱的很緊,環得她手臂發痛。
然而正是這種觸感和味道,讓她堅信跟前這個人,就是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奇怪的是,當他抱着她的時候,她本該也回抱他甚至痛哭一番的,然而她卻做不到。一想到他明明完好無損卻消失整整四年,好似壓根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會有多痛苦,她心裡一怒,雙手立即推開了他!
他不知道當她醒來聽到漢文說他消失的消息時,她有多崩潰。就像當初一覺醒來被告知他要出國唸書一樣,不對,出國唸書起碼還知道他就在那裡,可這次卻是毫無音訊,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他不知道她懷孕時有多想他能夠出現。
醫生三番四次的下危險通知,被告知三胞胎風險很大最好下掉一個,被痛的躺在牀上連動都不能卻動,在瀕臨生產時痛的一次又一次暈過去,在生產時被告知三寶有生命危險,待長大一點又被告知三寶小腦袋出了問題……
在三隻會爬,會翻身,會吃飯,會開口叫媽媽,會問爸爸去哪裡時……
這些痛苦和喜悅,她多想能夠有他的分擔和分享。
很可惜,通通都沒有。
莫天賜沒料到安好會這樣,他低頭看見懷裡的人用力將他推開,然後擡起手臂往紅紅卻乾涸的眼睛擦去,緊接着從他右臂穿過,朝着屋內走去。莫天賜懵,他以爲她看見他會抱着他大哭一番,沒想到是這樣的冷漠。
可轉念一想,她應該是惱了他。
惱他消失這麼久不出現,惱他再一次離開她。
“安好。”莫天賜跟在她身後,與她保持一樣的步伐,不敢靠得太近。幾年沒見,她已經有了自己的脾性和氣場,感覺不是以前那個他能輕易擺佈的小姑娘。所以即使有苦哀也罷,他一聲不吭的離開確實是錯了,他不想惹她生氣,因此不敢靠的太近。
安好一直低頭快步的往別墅走去,作由身後的人怎麼喊也不回頭,只是乾涸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滴下了淚。她打開柵欄進去,當走到草坪上時想到三隻還在車上,安好不放心的停下腳步,擡手胡亂抹了一下臉,轉身,只見三隻已經從車上自己爬了下來,大寶正站在副駕旁邊協助三寶。
三隻正朝着她的方向跑來。
安好放下心,轉而低頭從包裡掏出鑰匙去開門,將日日想念好不容易出現的人晾在一邊當作沒看見一樣。
她瞧這大門緊閉的,不曉得林大姐去哪了。
莫天賜一直面向安好,見她一時走走停停,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在幹什麼。總之見她無視自己這模樣,眼鏡下他的眉頭擰的很深很緊,他想給她解釋他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麼,結果剛一開口,就聽到嗒嗒嗒的跑步聲凌亂的朝着他的方向奔來。
他轉頭朝着那些聲音看去。
只見三隻差不多的小孩正向着她跑去。
“媽媽,他是誰?”大寶看着跟前高大的,黑色的人,下意識張開雙臂護着三寶在身後,可自己又忍不住八卦一番。
“快進屋。”安好聲音哽了一下,將門推開。
三隻也聽話,沒有多問多逗留。二寶牽着三寶的手先進去,大寶一邊後退一邊也往屋子裡面挪,就像緊盯着小偷的警察一樣,待走到門口的時候,立刻轉身一咕嚕跑了進去。
“媽媽??他們是??”莫天賜震驚了,這突然冒出來的三個小屁孩是誰?爲什麼喊安好媽媽?難道是安好領養的?還一養就養三個那麼多?瞧他們的個子,同時養三個,她一定很辛苦吧?但更奇怪的是,那三個看起來,和他挺像的啊……
難不成——
當想法剛一從腦海裡成現,他一個箭步向前想問清安好事實。與此同時,安好進屋,反手將木門砰一聲關上,他被擋在門外。
安好進了屋之後,見三隻趴在落地玻璃那裡正興致沖沖的往外面瞧時,她喊了句:“把窗簾拉上。”
二寶照做。
窗簾剛一拉上,她就看見莫天賜的身影站在窗戶外,雙手插腰看了兩分鐘左右,之後背對着窗戶,在外面的小臺階坐下。不吵也不鬧,就靜靜等着。如果是以前的話,他肯定踹門或者用石頭砸窗也有可能,看來幾年不見,他性子也是被磨平不少。
安好視線一直靜靜的看着那抹身影,同時也有些詫異,但凡能上網,總該看見她的消息纔對啊。她走秀的消息隔三岔五的就會上一次熱搜,更何況莫天賜不會對她的消息只是一閃而過吧。她還在微博上po過三隻的生活照,只要他稍微一瞭解,就能知道三個孩子是他的孩子啊,爲什麼他剛纔看見他們的時候竟一臉疑問?
“媽媽,他是誰?”大寶走到她身邊,扯着她的褲管問。
“你爸爸。”安好急急丟下一句,連忙翻包掏出手機,她得給漢文打電話。她現在不想面對他,她現在覺得很生氣,氣他不懂得被留下來的難過。
“啊?!那是……粑粑?”三寶也從窗邊跑了過來,一雙小眼睛透着不相信的光。
原來那個黑色的人,就是爸爸。
“媽媽,你在生氣嗎。”二寶也從窗邊走向她,小小的模樣有着不一般的成熟,明知故問。
安好趁着電話被接通的空隙,快速回道:“有一點。”
“爲什麼?”二寶追問。
“因爲當初你爸爸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四年,留下媽媽一個人,所以我現在很生氣。”安好聽着嘟嘟聲,心想漢文完成收購案之後肯定又去花天酒地了吧,指不定現在還沒起牀,這丫怎麼還不接電話!!
“可是爸爸那麼久沒出現,你不是該抱着他哭的嗎?”大寶問。
明明平常就一副很思念的表情,現在人難得出現,竟然還有心思生氣,真是搞不懂這些女人噯。
“我也很想抱着他哭,但同時我現在也很生氣……喂,漢文。”安好見電話終於接通,連忙喊了一聲。
“有事快說,我今天八點才睡,昨晚我在天娛……”“天賜回來了,就在門口,漢文,他回來了!”安好越說,握着手機的手越是收緊,緊的手背青筋都起來了。她以爲自己是平常的,但是身體已經出賣了她。
“什麼?!!!!!!”
漢文尖叫的聲音越過話筒,站在一旁的三隻都忍不住捂着耳朵。隨即安好補捉到對面一片凌亂的嘈雜聲響起,尋思着漢文正在趕過來,她掛了電話,側頭看着窗外那一抹身影,心裡百感交集。
他回來了。
他終於回來了。
安好蹲下身,三隻自覺向她靠攏,她張開手臂抱着他們,心裡隱隱有種劫後餘生的唏噓和喜悅。
……
漢文是飆車來的。一路上闖了數不盡的紅綠燈,估計明天他的分得被扣光。直到開進安好所在的別墅區,見安好的車子竟然停在半路,漢文連鑰匙也顧不上擰,直接朝着安好家跑去。
還沒走近,就看見一個全身黑色打扮的男人,正坐在落地玻璃的窗戶前正在吸菸,腳邊的菸頭已經堆積了一地。
而別墅大門緊閉,估計安好正在耍小性子,不讓莫天賜進。有時候大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特別是女人的。當你以爲她要生氣的時候,她卻笑眯眯的說自己沒事,當你以爲她沒事的時候,結果下一秒她又扳起了臉。
“天賜!”漢文擡腳直接越過柵欄。卻看見那人聞到聲音後,立刻將手上的煙給扔在地上,將黑色的口罩拉起。漢文快步走到他旁邊一屁股坐下,盯着莫天賜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盯着盯着,那人還沒什麼動作,自己卻率先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