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感覺怎麼樣了？頭還疼嗎？”朱悅站在褚長生身後，細白的手指力道適中地爲他揉按着太陽穴。
“還疼，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一直偏頭痛。”褚長生牽過朱悅的手, “行了, 別按了, 你也歇歇。”
“我不累, ”朱悅一頓，“我陪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
“等我看完這幾份文件，應該是前幾天出門吹了冷風, 你別擔心。”
“嗯。”朱悅一笑。
褚長生在翻文件，朱悅坐到茶几邊喝茶, 過了一會兒, 她在手機上看到了什麼消息, 忽然輕聲問褚長生：“阿昀喜歡男人的事兒，沒幾個人知道吧？”
褚長生批文件的手在紙上一劃：“嗯, 你忽然問這個做什麼？”
察覺到丈夫語氣不悅，朱悅“噢”一聲說：“也沒什麼，就是忽然看到有人在網上傳他是同性戀的事情，我們要幫忙嗎？”
“什麼？！我看看。”褚長生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奪過朱悅手裡的手機, 一眼看到了打開的微博界面。
“八卦曝光社：網傳某愛炒作男男CP的C姓男演員爲同性戀, 最近剛拍完一部雙男主電影。你覺得此消息是真是假呢？”
[媽的怎麼又是你？春風吹又生啊簡直。]
[上次曝光lx接受心理治療的也是你, 你怎麼整天盯着他們倆？他們是挖你祖墳了是吧？]
[爲什麼一下子就知道是誰了, 這個圈子但凡能傳出什麼風聲的一般都是真的。]
[那又怎麼樣啊？同性戀有錯嗎？吃你家大米了？]
[我也知道是誰了, 上次看到這個消息還是在某匿名論壇，現在yxh都出來說了, 看來褚昀是同性戀石錘了，心疼樑驍跟他的粉絲，我預料這將是個不眠之夜。]
[上面的是有病是吧？沒事帶大名幹嘛？]
[我靠有之前同劇組的明星點讚了，看來是真的！]
[之前確實聽過傳聞，一開始還不信，直到現在不得不信。林朗這人還是挺正的，他都點讚了，證明確實有問題。]
[林朗正個屁，都傳是他的團隊在岑月升的威亞上動了手腳，都讓人家拍戲中途摔斷腿了，不過他沒什麼本事，岑月升不在劇組也沒上位成功。]
[？？？啥啥啥，還帶連環曝光的？]
[信息量有點大，我得捋一捋……]
[之前林朗好像在採訪中說過曾經在拍戲時受到男演員的騷擾，不會就是褚昀吧？]
[少放屁了，褚老師能看上他？！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嗎？]
[褚昀是同性戀，樑驍跟他看起來就不清不楚的，他不會也是吧？]
[不要扯上我們哥哥行嗎？不就一起拍了部電影，以爲誰都是噁心的同性戀了？]
[樑驍有點倒黴啊，接部電影遇到褚昀，心疼樑驍粉絲。]
[我不覺得意外，只是看了評論很寒心，或許我耽美文看多了吧，還以爲那些在文下的祝福跟吶喊也能帶到現實中來，沒想到不是的。這世俗還是容不下少數人的不同，但他們有什麼錯呢？愛一個人有錯嗎？愛的人恰好是同性有錯嗎？爲什麼這麼多人看戲一樣討論來談論去，有沒有想過當事人的心情呢？]
[很心疼哥哥，但是我們粉絲只敢在我們自己的地盤說話。]
[褚老師的粉絲都回家吧，他發微博了。]
褚昀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倘若不牽扯樑驍，他的心情本可以很平靜。樑驍的粉絲素質算高了，大部分都保持安靜，沒有隨便發言，只有極個別的粉絲說話極端。
他發了一條微博安撫自己的粉絲。
“褚昀：不想看的就遠離，保護好自己。”
[嗚嗚嗚哥哥我們沒事的，重要的是你現在怎麼樣啊？]
[這種時候就不要先管我們了！我們怎麼都是旁觀者啊褚老師！]
[不管怎麼樣，都會一如既往地跟隨哥哥的。]
[哥哥，我們一直在。]
[哥哥，我們一直在。]
[哥哥，我們一直在。]
褚昀開始給樑驍打電話。
對面一接通，褚昀就道：“樑驍，不管網上的人說什麼問什麼，不要出來說話，別承認，聽清楚了嗎？叔叔職業特殊，他或許會被我們的事情牽連，一個爲科研奉獻了大半輩子的大學教授不能有這樣的污點。”
“哥，如果這種時候我不能跟你共同承擔，那我跟你在一起的意義是什麼？看着你一個人被人罵卻袖手旁觀？那我們還談個屁的戀愛。”
“你別出來添亂，再等等……”褚昀捏了捏眉心，“沒什麼人提到你，不要先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我們戀愛是髒水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褚昀頓了頓，“有電話進來，總之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先掛了。”
“喂？”聽完對面的敘述，褚昀立刻拿上車鑰匙出門，“我馬上訂最早的航班飛A市，林伯伯，我爸那邊先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了。”
於哥坐在沙發上抽着煙，半晌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你想清楚了嗎？你知道會掉多少代言嗎？你往後還能不能繼續拍戲這條路，你有想過嗎？你現在是想逞能了，有沒有想過一連串的後果？！”
“對不起，我不能讓昀哥一個人面對這件事。於哥，你也有老婆孩子，他們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麼，昀哥對於我就是何種意義。如果之後影響到了你的工作，我個人會補償給你。”
“我他媽是在乎那些？！”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跟選擇，”樑驍手裡握着車鑰匙，外套早已穿好，“我回家了，網上先麻煩於哥幫忙盯着了。”
樑驍拉開房門，於哥忽然道：“你到時候也別光傻站着，你父親身體挺好的，他要是想打你，你記得躲。”
“嗯。”
樑驍往家裡打了個電話，父母都在，他踩下油門，邊開車邊打腹稿。到了家裡，樑父樑母表情凝重地坐在客廳，樑驍腳步一頓：“爸、媽，我回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們交待。”
“網上說的都是真的？”樑父沉聲發問。樑父教了大半輩子書，底下學生有什麼小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當時在餘家做客他就察覺樑驍跟褚昀之間不對勁，直到今天他無意間看到手機推送的八卦消息才知道，原來那個褚昀喜歡男人。想起樑驍那會兒看對方的眼神，樑父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
“兒子，你跟褚昀只是普通朋友對吧？”樑母聲音發顫，“你快跟你爸解釋一下，他誤會了，你快說話啊。”
“不是，”樑驍沒想到真要開口講起來比想象中更困難，他無法面對母親泛紅的眼睛，垂下眼說，“我們談戀愛了。”
“滾出去！”樑父猛地喘了一口氣，抓起茶几上的菸灰缸朝樑驍砸了過去，樑驍眼眸錚錚看到有東西丟過來，站在原地沒有躲，直到肩上一陣劇痛襲來。
樑驍看都沒看摔到地上的菸灰缸一眼：“爸，連您也不能接受同性戀嗎？您不是常把崇尚自由掛在嘴邊，告訴您的學生們不管對錯都要勇於做實驗，您說世上無數偉大的發明一開始都是錯誤的數據演變而來，怎麼到了這種關頭卻變卦了呢？”
“不要拿你們那些噁心的事情跟科研作比較！”
望見父親震怒的面孔，樑驍一愣，雖然從小沒怎麼得到父母的陪伴和關愛，但父親這樣疾言厲色還是第一回。他不自覺握了握拳頭，輕聲道：“是，我們這種小情小愛確實不配跟您的研究相提並論，但科技進步這樣快，爲什麼人的思想還是這麼迂腐，跟你們不一樣的人都要被打成異類，這是什麼道理？”
“爸、媽，喜歡男人不是我選擇的，我也不覺得有錯，但是對你們我真的要說聲對不起，”樑驍有些呼吸困難，他呼出一口氣才繼續，“我知道你們想像同齡人一樣做爺爺奶奶，含飴弄孫，你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是時候享兒孫福了。對不起，讓你們的願望落空，我對女人完全沒有感覺，也不會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結婚，往後更不會有孩子。你們如果覺得我這個兒子白生白養了，我都認。”
“我從小到大沒怎麼讓你們操過心，一出事就讓你們爲難、頭疼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爸爸在學校的工作跟名聲可能會受到影響，如果真是那樣，您就跟校領導說已經跟我這個兒子斷絕關係了，我做的一切都跟您沒有關係。”
“樑驍……”樑母望着他，不敢相信他們的兒子竟然當着他們的面說出這番話，“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雖然震驚，但心裡還是向着你的，我們是因爲別人說三道四影響到晚年生活才生氣嗎？我跟你父親是擔心你，你才二十歲，你知道揹着這個標籤一直生活下去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我不清楚，所以一開始我發現自己喜歡昀哥的時候也遲疑過，電影殺青之前，我把你們當擋箭牌放棄了他。我以爲那會是一時的衝動，看不到他了，應該就會好的，但是沒有，我日思夜想，每天醒來都能意識到我對他的感情又深了一分。而昀哥也因爲我忽然提分開痛苦失眠，他甚至需要去看心理醫生才能撐過那段日子。過去我做過不可饒恕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回。我也知道我們未來很難，背後少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會聽到許多難聽的罵聲，他們家生意會受影響，我也可能再也接不到戲。可我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任，而且我們離不開彼此，比起那些後果，我們更不能接受的是分離。”
樑父早就氣得閉上了眼睛，他依舊在憤怒地喘着氣，聽到最後一句睜開眼問：“如果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一定要你們分開呢？！”
“沒有意義，網上已經傳成那樣了，我承不承認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一邊承受着那些言論，一邊還要被強行拆散，連自己的愛人都守不住，這樣您就會滿意了嗎？”
“你不知羞恥！”
“對，我是不知道，那是因爲從小沒人教我，您跟媽都很忙，沒空管我，我跟你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沒有跟劇組萍水相逢的演員多，你們對我的事情也沒多問過半句，今天要與我榮辱與共了，也挺不適應吧？好在媽已經退休，就像我之前說的，唯一棘手的就是爸這邊，要是到時候您不方便跟校方說，我去說也行。”
樑母哭紅了雙眼，難以置信地開口：“樑驍，你是在怪爸爸媽媽對你關心少？”
樑驍搖了下頭道：“你們的事業都很偉大，我也沒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演戲就毫無意義，我不會再對你們的態度有任何抱怨，也麻煩你們尊重我的選擇。我首先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然後纔是你們的兒子。我敢愛一個人就會愛到底，任何人的阻攔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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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樑父目露譏諷，“你怎麼敢說這個字，你們年輕人總喜歡把感情誇大，你們那叫愛？！不對任何人造成傷害的才配叫愛，你們不配。”
“我們不想傷害別人，也沒有傷過別人，爲什麼不能叫愛？”樑驍輕聲問。
“我跟你母親這般寒心，不算傷害？！”
樑驍搖了搖頭，向後退開半步：“如果按照爸的邏輯，那這麼多年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愛過我這個兒子？”
樑父樑母一震。
“算了，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樑驍鄭重地彎下身、朝二老鞠了個躬，“我先走了，你們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