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小德子的相貌有多嚇人,只是他嘴四周全是新長的紅色新肉。冷眼一看,就如小德子長了一張血盆大口一樣。
小德子見靈犀嚇得一哆嗦,慌忙磕頭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還請娘娘責罰!”
靈犀捂着胸口長出一口氣,對小德子道,“行了行了,你別磕了,晃得我眼都暈了,你快起身吧。”
說着便讓荷葉把小德子扶了起來。
待小德子站起來後,靈犀再看向小德子的眼神中已經再無懼意。靈犀見小德子清瘦的厲害,便對小德子道,“那日苦了你了……”
小德子連忙搖頭,對靈犀道,“娘娘,奴才不苦。有娘娘這樣心疼奴才們,奴才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
荷葉狠狠掐了小德子胳膊一把,道,“什麼死不死的,這樣不會說話。”
小德子撓了撓腦袋,抽了自己一嘴巴後對靈犀呲牙笑道,“奴才笨,奴才不會說話,還請娘娘恕罪……”
靈犀正想端了茶盞喝水,看到小德子嘴裡露出的那兩顆如兔子牙一樣的金牙,噗哧一聲便笑出來了。
荷葉和巧竹在小德子一左一右,早已經笑得肩膀發顫,就連站在一邊的小仁子也是低頭悶笑起來。
靈犀指着笑得如兔子一樣的小德子問道,“你怎麼想着把牙鑲成金的了?”
小德子用舌頭舔了下那兩顆金牙,對靈犀笑道,“娘娘,奴才這是給自己攢體已的。不僅是門牙,”小毯子指着自己的腮膀子,疲乏“奴才還讓師傅把後槽牙敲掉兩顆也鑲成了金的。”
“把你精的!”巧竹笑道,“這下子我更不怕你和我搶骨頭吃了,把這兩顆金牙硌壞了你得心疼死。”
“不精着點成嗎?”小德子對巧竹道,“我還想鑲顆上等玉石的呢,可鑲牙的師傅說了,那玩意弄不上。再說玉牙也賣不上價錢……”
靈犀是聽明白了,小德子這是怕出宮後年老無依,有個萬一的話這嘴裡的幾顆金牙就足夠他養老了。
小德子見靈犀不笑了,便上前一步對靈犀道,“娘娘,沛兒那裡有消息了。”
荷葉和巧竹一聽,連忙收了笑容。
“沒想到你傷中還想着這事。”靈犀美眸看向了荷葉,凌厲的。
荷葉被靈犀看得一激靈,把頭低下了。
“娘娘,您別怪荷葉。奴才本來就嘴笨不會說,只要腿腳還是好的就不耽擱辦事。”見靈犀把目光從荷葉身上收回來了,小德子正色道,“沛兒說莫柳的爹孃的確是曹府上的家養奴才,可也只是從莫柳的爹那一輩開始的。莫柳的爹名叫莫才五,從三歲起便長在莫家,成年後娶了同在曹家爲奴的莫柳娘。後來生下了莫柳,莫衝,莫梅姐弟三個,莫柳因生的伶俐,便被安排在了曹貴嬪的身邊侍候,後來陪嫁到宮中……”
“說重點。”
小德子忙打住了話頭,又道,“其實這莫才五和曹家是有仇的。莫家以前就是本分老實的莊稼人,後來曹貴嬪的祖父看上了莫才五的娘,莫家不從,他就仗着手中的權勢把莫家弄了個家破人亡。還把年幼的莫才五收養曹府中,終身爲奴。本來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沒人知道,可半年前卻在京城裡沸沸揚揚的傳開了。因爲曹家的老爺子已經過世了,莫家也只剩下了莫才五一個人,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沛兒說後來曹家把莫才五一家趕出曹府了,不久後便有人發現莫才五和他的婆娘慘死在了離京城二百里的一個小鎮上,衙門說是遇到了劫匪。”
靈犀心中冷笑,京城附近哪裡來的劫匪?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相信。
“這麼說來莫柳是知道了些什麼,所以纔會背叛了曹貴嬪。”荷葉道,“不過曹家也真夠狠的,現在莫柳也死了,莫家算是被斬草除根了。”
“還有莫衝,莫梅呢。”巧竹道。
小德子道,“莫衝比莫柳小五歲,在莫柳進宮前就掉到河中淹死了。莫梅比莫柳小十歲,莫家出事後她也失蹤了。”
“小十歲,如今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了。”靈犀淡然道,“怕是,生不如死。”
“都是苦命人。”小德子一嘆,繼續道,“沛兒的家人背地裡打聽了,在莫家的事傳揚出來前,有人見莫才五與朱國舅府上的一個二等管家來往親密。後來莫才五出事的那個地方,座落着朱家的兩座府地……”
“真是好心思,”巧竹氣憤,“這宮裡宮外的把圈套都讓她們做絕了。恐怕莫家人到死也不清楚,京城所傳揚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發生在他們家的事。”
“就是,”荷葉附和道,“莫柳身處深宮內院,對宮外的事如何能知曉,朱家人把事做的如此絕,再把莫家人慘死的事告訴莫柳,莫柳不恨死曹家纔怪!”
靈犀聽了荷葉與巧竹的憤怒之語,回想起長夏殿中莫柳看向朱皇后與柔貴嬪那即絕望又祈求的眼神。她突然對面前的幾人道,“莫梅沒死,而且就在宮中!”
見幾人詫異,靈犀擊掌大笑道,“能爲曹貴嬪所看重的人,定不會是個心計淺的。莫柳不會輕易相信朱皇后與柔貴嬪的片面之詞。定是莫梅爬在莫柳的懷中痛哭,再把這一宗宗,一件件聲淚俱下的講出來,那才真正是一刀一刀的剜莫柳的肉。這也就不難解釋莫柳爲何那樣一心求死了,她是在求朱皇后和柔貴嬪護住她唯一的妹妹……”靈犀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的對,便對小德子幾人道,“你們花些時間再去打聽打聽,看看莫梅那個丫頭到底在宮中的什麼地方。現在莫柳已經死了,莫梅對朱家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
荷葉突然明白了靈犀想做什麼,出言道,“娘娘,這事都過去了這麼久,莫梅怕是……”
“不找找怎麼能知道是死是活?”靈犀笑道,“若是死了,算她命苦。若是還活着,就想招兒把她弄到個遠離是非的地護起來。現在年紀是不大,可說不上哪天心思便開了,沒準能派上大用場。”
巧竹福身笑道,“娘娘,這事交給奴婢吧。奴婢在內待局時是頂討管教嬤嬤喜歡的了,那莫梅年紀也不大,若是真送到了內待局中調教,奴婢定是能打聽出來。”
小仁子在一邊也道,“那奴才就再給小伍子接份差事,他平日裡頂愛與那些跑腿的太監們喝些子小酒,閒賭兩把。要是莫梅沒死又沒被送到內待局,那小伍子定能打聽出來。”
靈犀滿意的點點頭,對小德子又問,“小林子的事可打聽到了嗎?”
小德子點頭,繼續道,“和在宮裡打聽到的一樣,小林子在宮外有個十三歲的妹妹,名叫林姻。小林子入宮後林姻便寄養在他的姑母家,小林子平日裡拿出去的大把錢財都是給他姑母了,爲的就是讓他妹妹在他姑母家能過得好點。可惜他那個姑母卻是個喂不足的,騙了小林子說他妹妹天天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實際上小林子的妹妹六歲的時候便被送到醉香樓了……”
靈犀雖然沒聽過醉香樓這個名字,可一想也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
巧竹和荷葉在宮外時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自然也猜出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齷齪的地方,所以兩人的臉上不由得都對小鄧子的那位姑母掛上了鄙夷的神色。
“小林子爲錢做事,也就說得過去了。他雖然不是一個好奴才,卻不失爲一個好哥哥。”靈犀端起茶盞喝了口已經涼透了的白水,挑眉笑道,“小林子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他妹妹過得好些,那我就圓了他生前的願望……”
巧竹道,“娘娘,小林子那樣害您,你還幫他的妹妹……”
“左右百十兩銀子的小事……”
荷葉愣愣的看着靈犀,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娘娘,您人真好!對誰都好!”
靈犀被荷葉說得一定,隨即展顏笑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恐怕也只有荷葉巧竹這幾個對她忠心耿耿的奴才認爲她是好人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問清後,靈犀對秀寶林的事也不氣了,心情不錯的她一聲長嘆,“還是宮外有人好辦事啊,不然就如盲人摸象一般,不着邊際。”
小德子聽不懂靈犀嘴裡的象是什麼,不過他卻露了兩顆大金牙對靈犀笑道,“娘娘,沛兒的事奴才給拖到年後了,還能用她半年……”
靈犀聽後大笑,指着小德子對荷葉幾人道,“誰說他是個笨的?說他笨的人那才真真兒是笨的!”
荷葉忙舉手道,“奴婢,奴婢真真兒的笨,笨的真真兒的!”
永安帝七年七月十四,永安帝封曹貴嬪之妹爲正五品溫才人,賜居長信宮含香閣。
含香閣曾是已歿的麗才人的故居,有了秀寶林的例子,溫才人當然不想招這份晦氣。便也和永安帝鬧了起來,讓永安帝賜個新殿名,還要把含香閣重新修葺一遍。
許是溫才人鬧得太過分了,也許是永安帝覺得這股風氣不能任其滋長,在七月十六便下旨把正五品的溫才人降爲了從五品的溫寶林。
這回,溫寶林不鬧了。
永安帝七年七月十八,入宮十日有餘,亦病了十日有餘的於靈若被送出了大順後宮。
於靈若在這四個人中的確是條件最好也是門第頗佳的,可惜她與後宮八字不合,這輩子都與後宮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