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曾經很怕貓,那是她日日養着鷯哥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她時時擔心貓跑到落梅軒中把鷯哥吃了,從而害得她小命不保。
於是,一來二去,永壽宮中的人都知道孝和太皇太后面前的靈兒姑娘怕貓,極度怕,可以說是談貓變色!
可只有靈犀自己和曾經與靈犀住在同一個屋子的春兒知道,靈犀是極度喜歡貓的。
她前世爲殺手時,唯一的愛好便是養貓,她深知貓的習慣與屬性。
故,當夜深人靜的寢殿中闖進一直碩大的黑貓時,靈犀的第一反應不是放聲尖叫或是連連躲閃,而是把手摸向了牀榻旁的小几。那裡有她入睡前吃的糕點,吃剩下了半塊,放在了那裡。拿起那塊糕點後,靈犀一揚手扔到了寢殿的死角處。
微弱的燭光中,黑貓的雙眼閃閃發光。它盯着靈犀看了須臾,最後還是奔向了那塊糕點。
“荷葉,”靈犀對守在牀榻邊的荷葉道,“別驚到它。”
荷葉也不是怕貓的,故在靈犀給貓扔完糕點後,她先是把牀幔放下,又從花瓶子裡抽出了兩隻開得正盛的百合花枝,想把貓攆出去。
靈犀坐在牀榻上,扶着自己已經八個月大的肚子,輕聲道,“別急着攆出去。今天誰上夜?”
“小伍子上夜。”荷葉道。
“你去小廚房裡看看有沒有魚,拿些來。”靈犀道,“再讓小伍子拿個布口袋,把這貓抓起來。記得不要驚動了別人……”
荷葉雖然不知道靈犀要做什麼,可還是聽衆靈犀的吩咐,繞開貓出去了。
角落裡,那黑貓先是用爪子抓了幾下,又用鼻子嗅了嗅,試探了幾次後才小心翼翼的用嘴去叼。
可糕點才一進它嘴中,它便把糕點吐了出來,眼睛瞪得溜溜大。
靈犀孕中,所食的糕點是是甜酸的。
黑貓圍着糕點轉悠了起來,想吃吃不下,可又不想這麼放棄了。
一會的功夫,荷葉端了個小巧的碗,緊着鼻子進來了,“娘娘,奴婢沒見有魚,不過找到了幾隻蝦,已經有些就味了。”
靈犀伸手掀開牀幔,讓荷葉把放碗放在了牀榻邊的小几上。
黑貓聞到腥味,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靈犀的牀榻前,堅着尾巴在那裡輕聲叫喚。
“娘娘,您不會是想把它留下來養吧。”荷葉略有驚訝的問,“宮內一向視黑貓爲不吉之物,娘娘,您若是喜歡,奴婢去給您弄一隻顏色鮮亮的。”
靈犀淺笑着並沒回荷葉的話,只用雙眸盯着正直視着她的黑貓。
她對黑貓輕輕的眨眼,一次,二次,三次……
眯眼,在貓語中是我愛你的意思。
須臾,黑貓蹲坐在地上,有了迴應。
每當靈犀眨下眼睛的時候,它也會把眼睛眯下。
靈犀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看來這貓語在這歷史夾縫裡的大順也行得通。
靈犀又用手指在牀榻邊上輕輕的點了幾下。黑貓站起身子來,堅着尾巴,悠閒慢步到牀榻前蹲坐在了腳踏之上,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黑貓歪着脖子,用爪子輕碰了靈犀的手指幾下,然後把靈犀的手按在了牀榻上不讓靈犀的手動。
靈犀擡起手輕撓黑貓的下巴,黑貓享受的眯起眼睛來。許是高興了,黑貓身子往腳踏上一躺,把帶着些許白毛的肚皮露給了靈犀,然後一滾掉下去了。
荷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娘娘,這貓很喜歡您呢。”
黑貓翻身起來,用臉去蹭靈犀的手,發出‘喵’‘喵’的叫聲。
靈犀身子不便,把小几上的碗拿起來後交與荷葉放在了牀榻邊的地上。黑貓馬上跑過去吃碗裡的二隻變了味道的蝦,不再理會靈犀了。
荷葉擰了溼帕子遞給靈犀擦手,道,“娘娘,您今日餵了它,它明日定是還會來的。”
靈犀細細擦了手,把帕子交與荷葉後把紅綃牀幔放下,道,“讓小伍子進來吧……”
須臾,小伍子拿了個碎花的口袋把那隻黑貓帶了出去。
靈犀隔着牀幔特意叮囑道,“莫要扔了,放到籠子裡,養起來。”
小伍子出去後,荷葉道,“娘娘,黑貓不吉,還是養只別的花色的吧。”
“什麼吉不吉的?”靈犀讓荷葉扶着沉重的身子躺下,道,“無非是人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貓身上罷了。這貓跳進我的殿中,也算與我有緣,便養着吧。”
荷葉見勸不住靈犀,也便不再勸了。細細掖了牀幔後,坐在了腳踏上。
如今靈犀的月份深了,一夜裡睡不上幾個時辰,經常睡着睡着就醒了,時而腿還會抽筋。再加上已經是五月的天氣,正是熱的時候。靈犀雖然沒了孕吐,食量卻不如冬日裡了,故而身子顯得越加的清瘦。
前來靈研殿中看望靈犀的妃嬪,也越加肯定靈犀是真的患有先天不足之症。看向靈犀的眼神中,不免露出了三分憐憫。
聖寵濃厚又如何,還不是個無福的,怕誕下龍嗣之日,就是一屍二命之時。
在靈犀有孕期間,後宮之中最受永安帝喜愛的便是居於宜德殿凝香閣的玉美人,其次是居於清樂宮依竹殿的樂才人。
樂才人善舞,玉美人善歌,永安帝常常把她們招於一殿,邊聽邊唱,其日子過得要有多恰意,便有多恰意。
永安帝偶爾還會招此二人一同侍寢甘露殿,同享雨露。
雖然祖制上並沒有說皇帝不可能一夜招幸兩個妃嬪,朱皇后卻依舊是氣得肝火旺盛。
在她看來,玉美人與樂才人是狐媚惑主,永安帝則是荒淫無度。
可這話,她不敢對永安帝明說。故在幾次勸說無效後,朱皇后只能以玉美人樂才人婦德有失爲理由,分別給倆人禁足。玉美人禁足二個月,樂才人則禁足一個月。
靈犀在靈研殿中聽聞玉美人與樂才人被禁足時,噗哧一聲便笑了。
禁足又如能,還不是方便了永安帝夜裡偷香?
自靈犀第二次腹疼之後,永安帝便鮮少到靈犀的靈研殿中來了。可能是覺得靈犀腹中的龍嗣保不住,所以故意疏遠了靈犀。
靈犀對永安帝這樣的做法沒有生出任何的怨恨或是委屈。永安帝是帝王,並且是一個重視子嗣的帝王。靈犀自知身後即沒有強大的家族撐腰,又不能給永安帝誕下龍嗣,這樣無用的妃嬪是不值得永安帝在身上費心的。
朱皇后禁足了玉美人與樂才人後沒幾日,永安帝便寵幸朱皇后身邊的一等大宮女輕雨,並封爲了雨寶林,賜居在清樂宮的聽雨閣。
侍寢的第二日,雨寶林在未央殿的前面跪了一整日請求朱皇后原諒,可朱皇后就是沒有招她進去。
當夜,雨寶林便在聽雨閣中上吊自縊了,結束了其年僅十九歲的如花生命。
永安帝爲此事大怒,與朱皇后開始了冷戰。
朱皇后,成了後宮妃嬪中的笑話。其兩個貼身婢女都爬上了皇帝的龍牀不說,其中有一個還被朱皇后逼死了。
朱皇后因此氣得大病一場,免了後宮妃嬪每日的請安。
後宮之中越熱鬧,靈犀在靈研殿中過的就越安穩。每日不是在院子裡轉轉,便是拿了些貓食去喂那隻碩大的黑貓。
永安六年五月十七,仁妃早產。
仁妃雖說已經是九個月的身孕,可這時生產還是讓穩婆太醫在心裡捏了一把汗。
仁妃從五月十七日的傍晚,一直啞着嗓子喊到了五月十八日的破曉時分,終是生下了永安帝的第四位皇子,母子平安。
永安帝大喜,各種賞賜如水一樣搬進了仁妃的霽月殿,若不是心裡對仁妃大月公主的身份存有芥蒂,恐怕會直接封了貴妃之位。
仁妃產子的第二日,嫺貴嬪帶着各種補品來到了靈犀的靈研殿。
其坐下對着靈犀便開始低聲哭泣,哭得靈犀心中五味陳雜。
若說恨嫺貴嬪,靈犀恨不起來,這畢竟是她的親姐姐,在這二年之中是如何護着她的她一點一滴都看進了眼中,記在了心裡。
可若說一點也不怪她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因爲嫺貴嬪,靈犀此時早已經身在宮外,和傾城公主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何必在這後宮之中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
正是心中有這樣那樣的芥蒂,靈犀有很多話都不同嫺貴嬪說了,故嫺貴嬪以爲靈犀是真有先天不足之症。
嫺貴嬪拉着靈犀的手,淚眼婆娑的道,“好妹妹,你怎麼這樣命苦。我本以爲你誕下龍嗣,這以後的日子便好過了。爲何是你得了這種病?”嫺貴嬪拿着帕子一個勁兒的擦眼淚,“爲何不是我,爲何不是我?”
靈犀亦拿了帕子幫嫺貴嬪擦眼淚,輕笑道,“姐姐淨說些胡話,還好是我不是你,若不然我可心疼死了。”
嫺貴嬪一聽這話,眼睛流得越發厲害了,握着靈犀的手一個勁兒的顫抖。
靈犀摸着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暖笑着道,“左右我現在已是嬪位,無大錯皇上是不會降了我的位份的。若這孩子能平安誕下,我們母子定是再好不過的日子。若那一日真有不測,皇上定會下旨保住龍嗣……”
嫺貴嬪輕捂住靈犀的嘴,搖頭道,“妹妹萬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求皇上保……”
“別傻了,”靈犀打斷嫺貴嬪的話,“祖制不可違。若真有那一日,姐姐定要替妹妹照顧那孩子,妹妹與他今生無緣,那便來世再做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