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香心中焦急,扶在李青慕肩膀上的手幾次用力都沒能將李青慕的話阻止下。
女人生產是九死一生之事,早產更是險中之險。李青慕暗示趙御醫拼力保全珍娘子的性命,會增大皇嗣夭折的風險。
這,不是明智之舉。
李青慕哪會不知採香心中所想,她生在皇室之中,是慣於輕視卑賤之命的。
可眼前這個珍娘子,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倔強的女人,讓她動了惻隱之心。
酉時三刻,昏暗的同心殿內掌起了燭火,燈火通明。
一個時辰的煎熬,讓珍娘子由大聲慘叫變成細聲呻吟,要從宮人雜亂的腳步聲中細辯才能呼得出來。
宮女端出來的血水越來越濃,濃重的血腥味,幾番薰得李青慕想吐。
文充媛的臉上無一絲血色,右手撫在肚子上,連呼吸都不順暢。
李青慕幾次讓文充媛回去,文充媛都是搖頭,一定要堅持坐在這裡等珍娘子的孩子生下來。
柳昭容的臉色也不好,她看着宮女手中的一盆盆血水,眼中露出驚慌。嫩白的右手死死抓在桌角上,染了蔻丹的指甲扣進鏤刻的花雕中,骨節青白。
“柳昭容,你沒事吧。”李青慕將目光從那些端着水盆的宮女上收回,對柳昭容道,“你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
“不,不用。”柳昭容嘴角挑起一抹蒼白的笑,伸手去端手側的茶盞,道,“嬪妾沒事,只是聽着珍娘子喊的悽慘……”
將茶盞端在手中,柳昭容的目光落在了茶盞中。
茶盞中,琥珀似的茶汁在燭光下微微晃動,如變淺了的血水一般。
喝不下去,柳昭容將那茶盞又放回到了桌几上,對盯着自己看的李青慕抿脣一笑。
酉時將盡時,寢殿中終於傳出來了一聲微弱的嬰啼,如貓叫一般。
外殿中的三人皆是振奮了神色,李青慕一下子從竹榻上坐起來,向內殿的方向走了幾步。
文充媛也是扶着肚子站起了身,緊張的都不會呼吸了。
柳昭容輕步走到李青慕身後,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寢殿門口。
須臾,接生嬤嬤抱着一個粉色的襁褓出來,眉開眼笑的對李青慕道,“啓稟昭月夫人,珍娘子誕下的是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李青慕如沒聽懂一般,睜大水眸,問道,“你說什麼?”
趙御醫從內殿中走出來,擦着額角的虛汗,對李青慕露出虛弱的一笑,道,“昭月夫人,微臣幸不辱命,珍娘子母女平安!”
接生嬤嬤將襁褓抱到有些木然的李青慕面前,讓李青慕看那個因早產而小得可憐的孩子,笑道,“昭月夫人您看,這是二公主……”
看着眼前那張皺成一團的小臉,李青慕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她小心翼翼的將手指放在襁褓上,壓下擋住二公主小臉的粉色軟布,對身側的文充媛笑道,“文充媛,是個公主,多好啊。”
文充媛看着襁褓中的那個粉嫩嫩的嬰孩,一口氣沒提上來,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同心殿內又是大亂,宮女嬤嬤連忙將文充媛扶到外殿的竹榻上躺下。
經趙御醫診治後確定文充媛無事,腹中龍嗣也無事後,李青慕命人擡來軟轎,將文充媛送回去了。
當李青慕處理完這一切再回頭時,見柳昭容正在抱着二公主細看。
柳昭容的左臂僵硬的打着彎,右手輕輕逗弄公主的小脣,嬌好的臉上露出一絲最爲乾淨的笑容。
突然,柳昭容收了臉上的笑容,手足無措的擡起頭看站在身側的宮女嬤嬤,驚慌的道,“小公主,小公主她吮我的手指,這,這……”
李青慕輕笑出聲,走上前對茫然的似一個小女孩似的柳昭容道,“小公主是餓了,快讓奶孃抱下去餵奶。”
看着奶孃從自己的懷裡將二公主抱走,柳昭容的眼中滑過一絲不捨。直到奶孃抱着小公主走進寢殿,柳昭容才收回視線。
“本宮要去看看珍娘子。”李青慕指着寢殿的方向,對柳昭容道,“柳昭容可是要同去?”
柳昭容連連點頭,臉上又掛了柔笑,“嬪妾同昭月夫人同去。”
寢殿中,珍娘子躺在換了乾淨被褥的牀榻上,雙眸睜得大大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她很累,可困,可神思卻又從來沒有這般清醒過。
看到李青慕走到牀榻前,珍娘子一把握住李青慕伸過來的手,眼中露出生的欣喜,“昭月夫人,嬪妾,嬪妾……”
李青慕略低下身子,回握珍娘子汗溼的手,輕輕點頭,“本宮知道,本宮懂。”
珍娘子哽咽一聲,落淚了,她哭得不能自己,哽咽道,“嬪妾以爲,以爲看不到她長大了,嬪妾以爲……”
“是位小公主。”李青慕拿帕子輕拭珍娘子臉頰上的淚水,笑道,“珍娘子,你原來繡的那麼多的肚兜,只怕都要重新繡了。”
珍娘子連連點頭,連哭帶笑的道,“不急,不急。嬪妾有一輩子的時間,嬪妾不僅能給她繡肚兜,嬪妾還能給她繡嫁衣……”
“繡最好看的。”李青慕輕拍了珍娘子的手兩下,回頭對奶孃道,“將小公主抱到這裡來。”
珍娘子鬆開李青慕的手,咬着牙,忍着生產後的劇痛向牀榻的裡面挪了挪,然後拍着空出的地方,對李青慕笑道,“昭月夫人,把小公主放到這裡,放到嬪妾身邊。”
李青慕點頭,命奶孃將二公主放到了珍娘子的身側。
珍娘子半擡起身子,看着小公主邊落淚,邊對李青慕道,“昭月夫人,您看她,鼻子,嘴,都像嬪妾……”
“眼睛像皇上。”站在李青慕身後的柳昭容突然加了一句,定定的看着珍娘子,別具深意的道,“耳朵也像皇上。”
珍娘子不是愚笨之人,她擡手擦了眼睛,扯起嘴角笑道,“對,小公主的眼睛和耳朵,像皇上……”
李青慕低下眼眸,掩下眼中滑過一絲不適。再擡起頭,她對珍娘子道,“珍娘子,你好好的休息,小公主就讓宮人們照顧,莫要勞累了……”
珍娘子點頭,戀戀不捨的又看了眼小公主,讓奶孃把小公主抱走了。
李青慕則帶着柳昭容出了寢殿,對跟在身後,臉上露出欣喜的雀兒道,“照顧好你家主子,至於你家主子是如何摔倒的,本宮會嚴查,絕不輕饒!”
雀遙噗通一聲又嚇得跪下,嚇得身子直哆嗦。
又對同心殿的宮人叮囑了幾句後,李青慕同柳昭容出了同心殿。
李青慕回鳳陽殿和柳昭容回芙蓉閣,要同走一段花園小路。
路上,李青慕語氣裡帶着些許好奇的對柳昭容笑道,“柳昭容,似是十分喜歡小公主……”
柳昭容今日的舉動,在李青慕的眼中可謂是出奇。
一向將任何人看不進眼中的柳昭容,竟然會出言提醒珍娘子,要說小公主同建寧帝如何如何相像,而不是同她有多麼的相像。
“粉嫩嫩的,甚是好看。”柳昭容的手下意思的撫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曾經也有機會誕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兒,只是,她沒有勇氣把他生下。
李青慕的目光落在柳昭容的小腹上,低語道,“柳昭容,你莫不是,又有了吧……”
一個‘又’字,讓柳昭容的臉色在昏暗的宮燈下變得慘白,她擡頭看李青慕,狠聲道,“昭月夫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不然……”
李青慕輕‘啊?’了聲,看了眼四周漆黑的夜色,問道,“本宮說話了嗎,柳昭容莫不是聽錯了吧。”
柳昭容咬牙,對李青慕說了聲‘嬪妾告退’後,扶着宮女的手快步離去。
李青慕輕笑出聲,眼中露出輕蔑。
採香輕碰李青慕,指着無一顆星星的天空,道,“公主,快些子吧,一會怕是要落雨。”
李青慕輕嗯一聲,喚道,“姚遠。”
拎着宮燈的姚遠稱了聲是。
“小穀子去請皇子,怎的二個時辰了還未請來?”
她接到珍娘子要生產的消息時便將小穀子派了出去,眼下珍娘子的二公主已經平安誕下,建寧帝還是沒有來。
就算珍娘子不過是小小的,正五品娘子,可她誕下的畢竟是皇家的子嗣。
“回主子的話。”姚遠恭敬的回道,“小谷了從鳳陽殿出來後直接奔了建章宮,聽宮人說皇上不在建章宮去了畫涼宮後,小穀子又去了玉夫人的林蘭苑。到了林蘭苑才又聽說,皇上是去了關雎宮了。小穀子讓關雎宮中的小宮女給皇上遞了話,最後是皇后娘娘身前的香脂出來,說皇后娘娘身子不適,皇上正陪着皇后娘娘說話呢,不讓小穀子見……”
李青慕不再問了。
姚遠將手中發出橘黃色光芒的宮燈往李青慕的腳下遞了遞,道,“主子,小心腳下。”
飛林殿中,心中惶恐的文充媛已經命人將錢御醫連夜請來。
當錢御醫細細的給她診完脈,文充媛將宮殿中的所有宮人全部打發出去,對錢御醫直言道,“錢御醫,本宮腹中的皇嗣,到底是位公主,還是位皇子。”
見錢御醫平淡的臉上無一絲表情,只是挑眉看了一眼自己,文充媛將事先準備好的五百兩銀票推到錢御醫的面前,又從皓腕上擼下一白一青兩隻成色上等的鐲子。
“本宮要聽一句實話,”文充媛冷顏看着錢御醫,“錢御醫了卻了本宮的心事,來日本宮飛黃騰達之時保錢御醫前程似錦。”
錢御醫看着那銀票和玉鐲一笑,道,“微臣,定當爲文充媛效命。”二更奉上~~乃們猜文充媛肚子裡的是皇子還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