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慕在醒來後想了很多事,想了上一世和這一世。
如果說她註定要被晉王送出去,然後死一次,那麼,這一輩子這道關已經過去了。
李青慕對晉王心中有恨,可更多的,卻是釋然。
她已經死了一次,她以後的人生如何,與晉王再無任何關係。
從此,是路人。
巫奉天不知李青慕心中所想,他只以爲年幼的李青慕被晉王傷得太深,如此已是哀大莫過於心死。
越是這樣,巫奉天越是不同意李青慕出谷。
他受晉王之託帶李青慕求醫,若半路將李青慕放走讓李青慕再出意外,那他要如何對晉王交待?
李青慕嘴上說走,腿上卻是無行動之力。
她中毒時日已久,眼下雖醒了過來,可身體卻還在恢復階段。
爲了能活得更長遠,李青慕聽從了巫奉天的規勸,在流雲谷中住了下來。
流雲谷是谷中谷,谷的上方長年籠罩着濃霧,一天的日照光線不足三個時辰,其餘的時間,皆是霧濛濛的。
這樣潮溼的的環境中,蚊蟲最是氾濫。可巫月臨溪的竹樓之中,卻是十分清爽,絲毫不受蚊蟲的干擾。
在最初,李青慕爲此好奇過。可在知道巫月與巫奉天一樣對養蠱訓蠱深有研究後,她心中的疑惑都解開了。
順帶也明白了,爲何巫月如花似玉的一個妙人,爲何身上總是帶着幾分陰冷之氣。
這和她養蠱有本質上的關係。
彈指間,日子進了四月中旬,李青慕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她不僅能自己下樓吃飯,在閒餘時間還能沿着小溪慢步。
在力所能及下,李青慕將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巫月費了幾年心血培育的藥園,還有那被埋在柳樹下的蠱蟲。
沒錯,天長日久的接觸,讓李青慕淡化了對蠱的害怕,轉而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她曾經親眼見到巫月縱訓,那小小的蠱蟲看似弱小,卻能殺人於無形。
這,比毒更讓人着迷。
而巫月所開墾的那幾塊藥園,所中的藥材皆屬毒藥。只有少量藥物是用來醫人的。那些毒藥,最後無一不落入了蠱蟲的身體裡。
以劇毒養蠱,讓巫月的蠱蟲看起來色彩斑斕。添加了三分可愛,也增加了七分霸性。
對那些蟲子感興趣的,除了李青慕外還有巫奉天。
巫奉天自小與蠱物接觸,後又經巫月指點養了幾年蠱,算是個熟手了。可他的那些技量在巫月的面前,就如稚兒的遊戲一般。
他來到流雲谷後曾央求巫月交他高深的養蠱訓蠱之術。巫月卻只冷着聲音對巫奉天吐出了一句話,“要麼離我的蠱蟲遠點,要麼滾出流雲谷。”
而對於同樣好奇的李青慕,巫月則是挑起細長的柳眉,意味深長的道,“你學養蠱,算是暴殄天物。”
只一句,讓自持身份的李青慕打消了向巫月求學的念頭。
巫月都說她學蠱是浪費蠱了,她沒有理由再去自取其辱。
可對蠱的好奇心卻沒有因此而打消。
於是,李青慕與巫奉天兩個懷揣賊心的人一拍即合,偷學。
巫月在初救李青慕曾幾番猶豫,可在直動手施救後卻是對李青慕照顧有加。慢慢的,她對李青慕的重視程度已是超過了自己的親弟弟巫奉天。
近幾月來,巫月對金蠶和泥鰍兩個貼身婢女最長說的話不是公子如何如何,而是姑娘如何如何。
正是如此,讓兩人尋到了可趁之機。
只要李青慕以身子不適爲由拖住巫月,再讓知柳問晴將金蠶泥鰍拌住,巫奉天就有足夠的時機去巫月的蠱園之中偷準備用來養蠱的蟲子。
沒錯,蠱就是蟲子。
將幾種不同蟲子放到瓦罐之中埋入地下,讓它們自相殘殺,待到只剩下一條時便是蠱。
一般,蠱在這個程度上,已算完成。
可巫家的蠱術,卻略有不同。
養蠱之前先養蟲,是巫家養蠱的第一道工序。
先將各式各樣的蟲子裝到瓦罐用毒藥餵食,最後能活下來的,纔有資格成爲養蠱的原蟲。
用這些毒蟲養成的蠱本以毒性極大,其功效,自不用說。
接下來,便是訓蠱。
養蠱容易縱蠱難。
要想讓那小小的蠱蟲聽自己的命令,指哪去哪,殺人於無形,還要費上好一翻周折。
其中不乏一些密術密藥,以及,養蠱之人的毛髮鮮血。這樣幾翻折騰下來,最後能訓成的,百蠱之中取其一。
訓蠱比養蠱難上百倍,所以巫家人訓蠱的絕技密不外傳。每一代巫家的養蠱人,能在有生之年訓出一隻聽令於自己的蠱蟲,就算是造化了。
巫雄訓出了一隻陰蛇蠱,憑着那隻聽命於他蛇蠱,他輔助始元帝登上皇位,揚了巫家門楣。
巫月的蠱園距離衆人所居的竹樓很遠,要順着溪水向下流走上半個時辰的時間。
說是蠱園,其實是蟲園。各式的蟲子被養在瓦罐之中,分門別類的放置在一處草棚之中。
對於這處蠱園,李青慕在好奇之下偷偷跑過來看過一次。當看到瓦罐之中那些不停扭曲着身子翻滾的蟲子時,李青慕頭皮一麻,差點驚叫出聲。
待回竹樓時,李青慕甚至想放棄學蠱這一想法。
可巫奉天卻是對那些東西十分喜愛,爲此他沒少勸一再退縮的李青慕,就如一個拐騙良家少女的登徒子一般。
沒辦法,沒有李青慕絆着巫月,巫奉天偷不出那些專門用毒飼養的蟲子。
最後兩人商定,成功了,兩人一起研究,失敗了,過錯巫奉天一個人擔着。
在四月未一個下着濛濛小雨的上午,李青慕突然開始腹疼,並且上吐下泄不止。
在知柳和問晴的呼天喊地聲中,巫月一臉驚慌的帶着金蠶和泥鰍來到了李青慕所居的房間裡。
巫月擔心李青慕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因爲再過幾日便是五月初五,是養蠱的最好時期。若是錯過了,只能等過年。
細診斷之下,巫月鬆了一口氣。
李青慕不是舊毒復發,而是誤食了水仙。
流雲谷內多水仙花,延着小溪生長,因氣溫適宜常年開花,煞是好看。
水仙花好看,可其花粉和汁液卻都有毒。
水仙花的汁液碰到身上會引起紅腫瘙癢,而誤食則會引起腹疼,上吐下泄不止。
知道了病源,巫月便開始帶着金蠶和泥鰍爲李青慕準備解毒的湯藥。
看着頂着細雨忙裡忙外的巫月主僕三人,知柳帶着滿臉歉意的問臉色蒼白的李青慕,“小姐,這樣好嗎?”
李青慕心中同樣歉意,可爲了那用毒藥刻意飼養出來的毒蟲,她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五月初五是每年一次的養蠱之日,巫月不想錯過,她和巫奉天自然也不想錯過。
李青慕突如其來的病痛牽住了巫月三人的視線,當巫月猛然察覺從早起便不見巫奉天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正午。
就在巫月懷疑巫奉天趁亂去蠱園時,巫奉天正巧拎着兩隻野兔從山谷中歸來。
在聽說李青慕誤食水仙后,巫奉天滿臉的震驚。看着巫奉天那驚訝的神情,巫月信了巫奉天不過是出去打獵,碰巧不在竹樓中。
巫奉天將手中的的野兔交給金蠶和泥鰍後,保持着臉上的震驚神情同巫月去看李青慕。
與捂着肚子不停‘哎喲’的李青慕含蓄了幾句後,巫奉天揹着巫月對李青慕奸笑着點了點頭,示意已經得手。
李青慕的眼中露出笑意。
五月初三,在小溪上游的一顆大柳樹後,李青慕如願的看到了她與巫奉天聯手偷出來毒蟲。
蟲子有五種,分別是粉色的毒蠶,綠色的毒蛇,黑得發亮的蜈蚣,鮮血色的蟾蜍和烏黃色的水蛭。
樣樣,都是能直接置人於死地的毒物。
李青慕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嚇得頭皮發麻,小臉變得煞白。
巫奉天見狀哈哈大笑,再也沒有在谷外時人人稱讚的儒雅之風。
他將那五隻小罈子封上壇口,對李青慕道,“你不是很感興趣嗎?這還沒開始養呢,你就開始怕了。”
李青慕從柳樹後走出去,回頭對巫奉天輕啐了一口後道,“那蠱園中蟲子上百種,你偏挑這毒性大的往回拿。”
“好不容易去一次,”將小罈子放好後,巫奉天笑道,“當然是挑珍貴的拿。這五種可算是養蠱的必備毒蟲了,若不是怕長姐看出來,我真想都抱出來。”
“你要是敢都抱出來,你姐姐就敢把你扔蟲子堆裡喂蟲子去。”
巫奉天聞言大笑,對李青慕連連擺手道,“不能不能,幾條蟲子而已,不至於。”
“試試?”李青慕挑眉。
在看到巫奉天訕訕的收了笑容時,李青慕不客氣的大笑了起來。
遠處,知柳一臉焦急的跑了過來,對李青慕和巫奉天壓着聲音喊道,“小姐,公子,巫谷主往這邊來了。”二更奉上,三更好難,嚶嚶。親們不要等,應該會很晚很晚了。
這書曾經的備用名字叫蠱亂江山。咳,和這裡就有關係。後來定下來叫鳳引,看着不邪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