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一之季,A城明朝古街,人又變得多了起來,印象中這個季節天干氣燥,風清雲淡的,今年雨水比較多,一大清早,整條街籠罩在濛濛細雨之中,五顏六色擁動着的雨傘成了古街裡別樣的風景。細雨拍打着街邊即將凋零的花兒,細風吹落了伴在花兒身邊的幾片黃葉,依依不捨的墜落到泥土上。
這天,我如往常一樣,在街邊買了點早餐,一邊吃着,一邊走着,便到了上班的地點,剛踏入“香草記憶明朝風”的門口,鞦韆上搖晃着的女玩偶正好輕輕的撞到了我的腿上,我仔細一看,發現它今天換了一件衣裳,一襲白衣,披頭散髮,一如往常,臉上露出怪異的微笑,還有那如空洞般的眼睛,看着看着,又有一股涼意從內心深處裡涌出。
“服務員。”一陣呼喚聲讓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店裡一個渾暗的角落裡,這麼早,那裡就坐了一位客人了。
“在。”
“多少錢,買單。”
我將臉上擠出一點點笑容,緩緩的走到客人身邊,只見那滿滿一桌子碗啊,盆啊的,杯子啊,還有紙牌啊,菸灰缸啊,菸頭啊等等散落了一桌,這應該有一大桌的人,其它的人先離開了。
又要算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腦袋細胞又開始打架了。
直線性思維的人最善長處理這些混亂的場景了,他們的腦細胞像幾條直線,有理有序,整整齊齊的,根本不怕數術。
而我感覺自己的腦子像一棵樹,長有很多樹枝,枝葉,特別是面對新鮮的事物時,它還會生出新的樹枝出來,甚至還能開出一朵朵花來,所以我的生活中不需要那麼多的東西,我不喜歡複雜,東西越多,生出的樹枝就越多,腦袋會受累的。
我還真不善長處理這混亂複雜的場境,不得已的拿起他的單子,找出計算器來,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輸入着。
“收桌子,我來。”老闆娘不知道是從哪兒竄了出來。
很明顯,她特別不信任我的算術能力,也不敢放手讓我去鍛鍊一下。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相處,其實信任比幫助更重要,顯然老闆娘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有可能意識到了,但她做不到,如果她能信任我一次,我會萬分感激她的。
在這種充滿着不信任的氛圍裡,我時時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四處躲竄,心無着落。
唯有忙碌的時候,才能緩解,這可不是什麼好狀態。
比較幸運的是,這兒大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遊客,這麼些日子以來,感覺這些人還滿好相處的,人都挺隨和的,不擺架子。
不信,你看,這又是人滿爲患的一天天,在我們忙不過來的時候,客人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己收桌子,自己去取餐,需要添加什麼,自己主動跑到廚房裡去取了。不知不覺中,我也看到了,原來人性也還是有很多的可愛的一面的。
並不像電視裡看到的那樣,客人與服務人員永遠是主樸的關係,至少我體驗到的不是那樣子的,當然我不是說別人的體驗就是錯誤的,不真實的,我相信也是真實的,但那是他們的真實世界,而非我的真實世界。
這也是我一直沒有走的原因,哪怕老闆娘以收學徒的名義不給我發工資,我有自己的期限,在這個期限裡我會做到仁之義盡,問心無愧,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選擇。
這一天,終於有一位客人打破了往常的平靜,也讓我的生活就此翻篇了。
“服務員,過來。”看他的臉色,我就知道沒有什麼好事情。
“咋了?”
“這鴨湯有異味,好像餿了。”
“啊?”我正想幫他去換一碗。
店裡的男主人聞風很快出現了在我們的面前。二話不說,直接訓斥着我:“這碗湯,你是在哪兒端來的?”
我在哪兒端來的?不是從後廚裡端來的嗎,是老闆娘讓我端的啊,其實具體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事情太多了,哪還一件一件記得那麼清楚。
“不好意思啊,這服務員不知道,她端錯了,我這就去幫你換。”老闆對待客人倒客氣的很,一個大老爺們的,在一碗湯麪前,那低頭哈腰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就想笑。
我依然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回想着事情的整個過程,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幾分鐘後,一碗新的陳皮老鴨湯上到客人的桌前,這件事情雖然平息過去了,可我心裡疑惑卻越來越多了。
不對啊,剛剛那碗湯明明是老闆娘讓我端的,我沒有端錯,爲什麼偏偏是那一碗湯有問題,其它的客人的又沒問題?
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靜下氣來,直到客人都散去後,我悄悄的躲到後廚的了洗手間裡。
“秋夢寒,出來後要關燈啊。”
“知道了。”
聽到老闆娘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他們開始用晚餐了,我連忙從洗手間裡溜了出來。
找到了剛剛客人投訴的那碗鴨湯,嚐了嚐,的確有點餿味,一點點而已,不仔細品,還真品不出來。
我把目光又望向了鍋裡,這一天下來還剩下的幾碗湯,也嚐了嚐,沒有異味,味道挺鮮的,爲什麼偏偏那一碗就餿了呢?
我再次把目光在廚房裡搜索着,定格在了那些香料,香草上。
原來如此,我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了?
這鴨肉本來就有問題,我轉過身,打開廚房裡的冰箱,儲物櫃,翻出了一堆堆已結冰了的肉食。
我發現這些肉已經變了顏色了,可能是存放的太久了,說不定都已經過期了的。
這老闆還真有一套的,明明他自己心裡有鬼,還訓斥我?
有理不怕聲高,我也是個認理的人。本想把這些肉清理出來直接扔到垃圾桶裡的,轉過念頭,不對,得保留證據,不能扔了,後面會有好戲看的。
“幹什麼你,你在冰箱裡找什麼啊?”
“老闆,你這肉是不是放了太久了,都變顏色了啊。”
“誰說的,我昨天才買回來的?”
不可能,昨天買回來的,怎麼就結了那麼厚的冰了,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的。
“去,去,吃飯去,這裡不用管。”說着,他直接關掉了後廚的燈,藉助幽暗的餘光,我依然能看清楚那通道的牆壁上的柏樹,還有滿天的烏雲。
我心不在焉的拿起碗筷。
整個店面如死寂般悄無聲息,好一會兒,老闆開口說話了。
“秋夢寒啊,不是我說你,你真不適合我們這份工作,這樣吧,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今晚你喜歡吃什麼,你自己隨變拿,多吃點。”
聽到這句話,我並沒有太多的意外,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嗯,那?我的工資呢?”
“不是說好了做學徒是沒有工資的嗎?本來還要交學費的,看你做事的態度還算挺好的,就不收你學費了。“
“可是,我幹了都快半年了,我想學的,你們都還沒交給我啊。”
“是你自己答應要做學徒的,你隨變去別的地方問去,沒有哪家做學徒是開工資的,師傅是有權利開除學徒的,還有,你吃住都是我們的。”老闆娘也開口說話了。
我沒有再爲自己爭辯,因爲我很清楚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了?好吧,等着。
屋外的雨停了,有淡淡的月光,籠罩在木門前鞦韆上的女玩偶身上,它那一身白衣,如雲一般柔軟,那一頭烏髮,半遮着泛着藍光的眼睛。
原來,在我一踏入店門的那一刻,我就成了一個能走動的女玩偶了。只是門口這隻盪鞦韆的女玩偶,它用藍色的眼睛,擋住了洞內的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