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春宛家園。”我仔細閱讀着萬生髮給我的地址,春節上來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萬姐家裡,索要一樣物件,它叫蛇皮袋。
萬生不是說今年我們的任務是製作一款香水嗎,我不知道他要拿蛇皮袋來做什麼?是把香水瓶子裝到蛇皮袋裡面嗎?這兩樣東西好像一點兒也不搭。
這個物件,我倒很熟悉,小時候,每次隨爺爺去鎮上趕集,爺爺總是會隨身帶兩樣東西,一樣是扁擔,一樣就是蛇皮袋,這袋子用來裝任何東西都很結實,每次挑着空蛇皮袋去,再一擔滿滿的歸,裝的全是好吃的。所以它在我心裡可是個吉祥物件。
只是蛇皮袋跟香水聯繫不到一塊兒,就感覺怪怪的了。還要我來取,他自己不知道去嗎?這纔剛過完年,我兩手空空的,去別人家裡面,這適合嗎,想起要見萬姐,我感覺自己就像去要見“容嬤嬤”似的。
春宛家園,十樓,長樓寂寂,空無一人,每家每戶都裝有若大的一扇鐵門,大門緊閉着,門與門相對着。鐵門與鐵門間隔的牆面都裝有一面鏡子,我站在鏡子面前一照,原來是哈哈鏡,人影都變形了,那鏡裡面的影子奇醜無比。
我鼓起勇氣按響了1009的門鈴,許久,才聽到了門邊上有了動靜,看到鐵門打開的那一刻,有一種勝利的感覺從內心升起。開門的人正是那個讓我生畏的女人,萬姐。
見到我時她並不意外:“萬生要你來拿袋子,是吧。“
“嗯。”我本來想對她說聲‘新年快樂’的,可是這話堵在嘴邊發不出聲音來,顯得太刻意了。
雖是新年,在她的家裡,我沒有聞到一絲絲的年味,他們家真的好大,好空,大廳有一種教堂似的空靈感。牆上掛了些畫,充滿了書香的味道,總感覺少了些什麼氛圍,可能就是少了些家的感覺吧。我沒想到的是萬姐原來也挺文藝的,喜歡簡約派。屋子裡東西很少,但看起來樣樣都很貴,所以帶給人一種距離感,少了點溫馨感。
“你隨變坐,我去幫你找袋子。”今天她看起來比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隨和多了。
“我不知道萬生老師要蛇皮袋做什麼,還要我送到南浦亭去。”我說。
她打開靠門邊上的儲物櫃,翻出了一堆的袋子,有塑膠袋,油紙袋,蛇皮袋等等。
“拿五個去給他,應該夠了。”
我蹲在地上,把它們一一的摺好,捆成一團,正起身告別時。
她喊住了我:“夢寒,你等一下,南浦亭那邊有點遠,等我老公上來,他呆會兒上班也要往那邊,順便捎你一段路。”
“那也好吧。”她還挺通人情的嘛。
“你隨變坐,要喝水自己倒,喝茶自己泡,茶葉在那個櫃子裡,看見沒?”說完轉身走向陽臺,她坐在了陽臺邊的一個角落裡,目光眺望着遠方,緊接着又點燃一支菸,吸了起來。
我纔不要自己泡茶,還真把這兒當自己家了?我也轉身,與她一起立在了陽臺邊。
“你抽菸嗎?”
我微笑着搖搖頭,她的記心真有點不好,這是第二次問我了。
從她的房間佈置來看,我隱隱感覺到了,萬姐想當個真文藝女,只是現實不充許,所以她愛上了香菸。煙,酒,這玩意兒,本來就是用來慰籍精神世界的。
因爲鐵門是打開的,遠遠的聽到了樓道傳來了男人說話的聲音。
“他回來了。”萬姐一臉不屑的表情說。
我轉過身,目不轉睛的望着鐵門邊走進來的那位男人。
他衣冠楚楚的,髮際線很高,不知道是不是脫髮了,還是本來就那麼高。
他一直在接電話,好像並沒有發現他們家裡面多出了一個人,在電話裡說着笑着走向了閣樓裡。
“他就是那樣的,目中無人的,一天彷彿二十四小時有接不完的電話,你想跟他說兩句話都很難的。”萬姐臉上又露出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神情,那種微笑中帶着淡淡的苦澀味。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那男人才從閣樓裡走了出來,換了一套衣服,電話依然未斷。
“喂,你等一下去上班順便把她送到南浦亭去,萬生等着蛇皮袋裝石灰呢。”萬姐是用命令的口氣在說話的。
他一手拿着電話貼在耳朵邊,一邊向我招招手。
“去吧,要他把你送到南浦亭。”萬姐吩咐着我。
走在長樓道里,我時而望着牆面上,那哈哈鏡裡的自己,已經變形了的自己。時而望着那男人的背影。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放下電話,也沒有看過我一眼。昂首挺胸的,在電話這頭說着笑着,走向了車庫。
車駛向了大街上,時而能聽到鞭炮聲響,到處都張燈結綵的,還是能聞到濃濃的年味的。
“妹子,這邊路你熟吧,是本地人吧。”他終於放下了電話,轉過頭望了一眼坐在後排最角落裡的我。
“哦,還行,這邊我來過的。”
“那好。”他踩下了剎車。“看見沒,從這條小路轉過彎,就是南浦亭了。我車不好繞,就不進去了。”
我下車立在了路邊,望見他把車調了個方向,瞬間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看不出來他是在哪兒工作的,爲什麼業務那麼忙,忙得連與身邊的人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怕是看一眼身邊的人的時間也抽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