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宇沒時間和對方切磋,掌心一轉鞭把落在手心,眼中殺意泛起喉嚨輕滾,隨意側身,閃過對方襲擊。
卻在回身瞬間,銀鞭一閃——
時寒鷙身影尚未回落,胳膊停滯,低頭才發現對方的銀鞭不知何時纏在自己身上。
未等他反應過來,地上白衣公子負氣一揮——
青衫先生身子隨胳膊受到的邀請,被公子宇甩在灰瓦屋頂上,衣衫隨黑髮在空中凌亂,連退五步才倉皇停下。
“公子?”
阿糖坐在房間喝水,聽聞屋外走廊人們腳步匆忙,想來是遇到什麼事。
還未歪頭思量是否要去看熱鬧,只覺屋頂上有人跳舞,層層灰塵被震動落在阿糖面前茶杯之中。
阿糖微微蹙眉,轉眼聽到銀鞭在空氣中甩過的聲音——
幸福來得太突然!
公子宇邁出一腳剛準備乘勝追擊,時寒鷙身下屋內木門打開,阿糖拖着半殘的身子抱着門口圓柱衝他揮揮手:“公子,我在這裡!”
眼見公子宇準備出手繼續,時寒鷙心下一慌,眼神瞬時軟了幾分,默默退了一步。
“阿糖。”公子宇眼中殺氣瞬間熄滅,整個人隨着溫柔的聲音變得和煦可親:“玩夠了,我們就回吧。”
阿糖點點頭,乖巧的擡起萬斤重的步子,努力向公子擠出一個微笑,慢慢朝他走去。
白衣下傷口處漸漸沁出紅花。
公子宇開始只當她又在調皮,離得越近心中越發擔心,不由得上前一步,扶住她。
觸及公子宇的衣服,滿臉汗水的阿糖心滿意足的腳下一軟,撲在了公子宇的懷中。
被兩人遺忘的時寒鷙倒在屋頂,別過臉翻了個白眼。
“阿糖?——”發覺懷中阿糖比以往更瘦,他用力握着她的肩膀。
“你能不能輕點,阿糖姑娘在謝芳寧那裡受了傷,需要靜養。”眼看好不容易有精神的阿糖再次昏倒,時寒鷙也跟着從屋頂落下,來到公子宇身邊握拳心痛道。
公子宇擡起眼,看了時寒鷙一眼。
眼神中清晰傳達出:老子不稀罕現在繼續揍你,趕緊給老子找輛車帶阿糖回家。
時寒鷙抿抿嘴,下意識伸手在胸口摸了摸,撫平受到的驚嚇。
“先讓我這裡的人幫阿糖姑娘換下衣服,另外——”時寒鷙眼神落在阿糖身上,充滿了疼惜。他低下頭,深深吸了口氣眼眸真誠清澈:“我沒有說她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爲謝芳寧下手太陰狠,以您和謝侯爺的關係,與其讓您知道而不能報復,和您根本不知道不去報復,是兩回事。”
時間緊迫,公子宇低頭望着懷中面色蒼白,抱起她先進房。
聽完時寒鷙所說如今謝芳寧所作所爲,公子宇眼神落在被牀簾擋住的阿糖,本想重重捶桌,擡起手又怕吵到阿糖,聳起肩膀深吸一口氣,隨着徐徐呼出慢慢道:“謝侯爺是我見過心胸最磅礴澄明之人,若他知道謝芳寧如今成了女魔頭,不知道該多傷心。”
時寒鷙倒了杯茶遞給公子宇,擡起眼打量着對方的反應:“那你呢,是爲了公義殺了她,還是跟隨舊情收了她?”
“——公子您和那個壞人早就認識嗎?”聽到謝芳寧三個字,原本安靜換衣的阿糖想起置身於囚禁千人的超級廣場,想起那些焚燒屍體的味道和黑煙,不由得渾身顫抖用力抓着牀簾就要起身:“她抓了好多人殺了好多人——”
公子宇擡起眼看到阿糖衣衫凌亂,心臟差點爆炸,瞬間擡手掌風將她打入牀簾內,耳朵通紅。
再次擡頭觸及時寒鷙打量自己的玩味眼神,他長嘆一口氣:“質子可有好提議?”
時寒鷙兩手攤開,揚揚眉毛起身做了個揖:“時寒鷙代表藍照國被俘臣民謝過三皇子主持公義換來番邦安寧。”
從馬車下來到房間還有長長一段路。
阿糖伏在公子宇的背上,將腦袋蹭在對方脖頸,鼻尖嘴脣貼着公子宇的頸窩狠狠吸了口氣。
聞到熟悉的味道,侯府特有的樹香也隨風襲來,阿糖滿意的哼了一聲。
軟軟的酥癢落在脖間,毫不客氣要往胸口竄。
正在走路的公子宇停下腳步,身子僵直——
他吞下原本想說的話,紅着臉狠狠嘆了口氣咬牙道:“你一定是某隻狐狸變的——”
“公子,我有婚配嗎?”阿糖總有自動屏蔽公子宇嫌棄自己的功能,忽然想起時寒鷙問自己的話,躺在公子宇的背上腦袋蹭來蹭去玩。
“什麼?!”公子宇忽然認爲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有道理的,這個阿糖只要出門回來怎麼總會問些奇怪的問題。
不用看就猜到公子宇現在一定是揚着眉毛一臉鄙夷,阿糖晃着腳真當公子宇的胳膊是鞦韆,額頭貼着公子宇的背:“那個時公子問我的,說是沒有的話可以——哎呀!”
未等阿糖說完,公子宇用力將撐着阿糖的胳膊向上擡了一下,蹭到阿糖傷口,痛的她腦袋頂着對方,不敢出聲。
“忘了嗎?之前你籤的契約!”公子宇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脣:“等你學到我大半生功力,到時候本公子給你找個好婆家...”
亂七八糟聊來聊去,原本身體就虛弱的阿糖更加瞌睡。
她皺着眉頭,半哼半咿,潛意識學習時寒鷙說的:“公子,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公子宇推開門,背過身將她輕輕放在牀鋪蓋好被子,湊近她的睡顏,做了個鬼臉無奈又寵溺摸摸她的腦袋:“你當然是世間最賴的——”
眼神落在阿糖額頭被謝芳寧劃過的傷口和割斷的頭髮,公子宇心情複雜,默默退出房間。
剛出房門,看到門口站着的人,公子宇微微一愣。
“侯爺?”
顧帥揹着手站在阿糖房間外,不知道等待公子宇多久。
公子宇眼波流轉猜到對方恐怕是介懷自己對顧家兄弟的懲罰,擡起頭準備解釋:“顧家兄弟的事——”
未等他說完,顧帥倒是爽快的揮揮胳膊:“無礙!年輕人就算是捱打受罰,也是年輕的回憶。此次我來,是邀請三皇子和我一起聊聊。”
兩人一起散步到侯府之外,半晌顧帥只是走路。
公子宇打量周圍抱着各種石塊包袱匆匆經過的士兵,奇怪道:“他們那這些東西準備做什麼?”
顧帥跟着他側身打量士兵,微微一笑淡淡解釋:“每年四五月塞北這裡要有一段時間的沙塵暴。算算時間,也快到了,大家開始牢築攻防。”
未等公子宇點頭回應,顧帥擡手示意對方和自己一起上城牆:“三皇子,算算日子,您來了一段時間,有何計劃,可否分享給老朽聽聽?”
公子宇雙手覆在城牆被夕陽曬的微暖的石塊上,望着遠處夕陽外的藍照國——
這邊的天下第一關內,每個人神采奕奕,總有重新開始每一天的勇氣。
而那邊,總是籠罩在黑霧之下,人心惶惶。
半晌,公子宇開口:“顧帥,你的病怎麼樣了?”
“你怎麼知——”顧帥瞪大眼睛,抖着嘴脣想問,半晌又覺得問來無意義。只能長嘆一口氣,低頭輕輕拭去城牆石塊上的砂礫:“老臣當年愧對謝侯,替了謝侯的缺,卻沒有好好守着天下第一關。當初的婦人之仁,放虎歸山,害了多少無辜生命!”
“是,”公子宇點點頭,回過臉望着顧帥:“我和您一樣,總覺得,她是謝侯的故人,想要謝家在這世上留個念想。又覺得,禍害的是藍照國,若她有能力,接了藍照國也未嘗不可。如今...”
想到阿糖,想到那些被救回來瘦骨嶙峋的孩子們,公子宇深吸一口氣,回身望着顧帥:“顧帥,我想回去。”
“你要走?”
公子宇點點頭,迎風眯起眼睛,長髮衣襬隨風飄動:“北陌國質子時寒鷙一直在鼓動我與他們合作,想要藉此將北陌國的地盤伸入我芮唐國。既然如此,我何不奏請聖上添置精兵武器,藍照國已落入我朝舊部謝侯之手,我們也不過是正常接手而已。”
若非不做,一旦要做,公子宇從來就要做到萬全。
顧帥隨着他眯起眼睛,遠處塞北風沙如妖怪張牙舞爪,撲面而來。
半晌,顧帥深吸一口氣點頭:“您能沉得住氣,能有收穫,比老臣釣的魚大。”
聽聞對方忽然說到關於釣魚的事,公子宇詫異留心——
“您選的魚竿,您掛的魚餌,也是您選的位置,老臣釣上的大魚都是從您手上接過的。等到有一天老臣真的釣不動,甩不動了,身邊也有人接替。”
“不過,”顧帥說完,又想起什麼:“您這一來一去恐怕至少三個月時間,這其中若是藍照國進犯——”
公子宇挺身揚起下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顧帥慢吞吞的跪在地上,拜了一拜:“臣誓死守衛天下第一關!”
“顧帥,您——”公子宇沒想到對方忽然以命爲誓,倒退一步托住顧帥的手:“您快起來,有我在,一定要讓您看到顧家兄弟當爹的樣子。”
國事當前,兩人沒有了前期的介懷,兩手覆在彼此肩膀,長長的吁了口氣。
“那,阿糖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