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悶在心裡的火氣還沒有下去, 她捏在手裡的手機又開始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來電人顯示的還是姜濤。
姜桐依舊不想接這個電話,她的眼神漠然地在閃動的屏幕上頭打了個轉,手指帶着漫不經心的態度在紅色鍵上輕輕一劃, 鈴聲戛然而止。
屋裡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但不過片刻, 砰砰砰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姜桐實在是煩得要命。
那敲門聲斷斷續續, 但是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姜桐伸手抹了一把臉頰, 把剛剛因爲疼痛而不由自主流出來的眼淚給擦乾淨,確保不會被來人看出端倪,她這才光着腳走到門口去看。
然而外頭一片漆黑, 根本看不清人。
她嘖了一聲。
外頭敲門的人是誰,她心裡已經大概有了想法, 雖然不情不願, 但最後她還是開了門。
果不其然, 站在門口的正是連着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的姜濤本人。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皺巴巴,頭髮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一絲不苟地背在腦後, 那張雖然俊美,但和姜桐卻完全找不到一點相似的臉上浮着一層暗色。
這模樣——實在是沒有那個經常出沒在經濟版面上的精英派頭。
……簡直就像兩個人似的。
姜桐在心裡嘖了一聲。
門一開,外頭的冷風呼啦啦就急着鑽了進來,好像它們也需要溫暖似的。姜桐搓了搓胳膊,摸到一片雞皮疙瘩。
“你來幹嘛?”她的語氣不太好, “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這, 你老婆也不管管你。”
姜濤沉默了一會兒, 伸手關了門然後去開燈。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雙眼突然被刺眼的燈光照射着, 姜桐皺着眉低頭, 輕輕捏了捏鼻樑,讓自己適應一下這光亮。
“你跟照片上那人什麼情況?爲什麼不穿鞋?不覺得冷嗎?”
一連三個問題說出口, 姜桐嗤了一聲,沒說話,也沒去穿鞋。
她就那麼站着,然後靠在牆邊又開始點菸,手指上剛被燙到的那一片傳來刺痛感,她微微皺了眉,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把手指又縮了回去。
姜濤冷着一張臉,見她抽菸的姿勢無比嫺熟,忍不住臉色就更差了。
“小姑娘家家的,你能少抽幾根嗎?”
姜桐眼也不擡,只是專注地盯着木地板上那一圈圈的輪廓。
見她一副要無視自己的模樣,姜濤忍不住蹙眉,習慣性就想呵斥幾句。但是他現在面對着的不是公司裡的員工,所以最後他忍了又忍,放軟了語氣,把那些可能會惹到姜桐的話又給吞了回去。
“你先去穿個鞋。”他站在門口,想擺一擺自己兄長的架勢,但是看姜桐一直是那愛答不理的態度,他最後還是放棄了,只能溫言軟語道:“把鞋穿上別受涼了,你得愛惜自己的身體,還有……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姜桐自虐似的捏緊了被燙傷的手指,刺痛感讓她的大腦暫時有了片刻清醒,能讓她強撐着繼續聽下去。
“有什麼事兒就在這說吧,長話短說,說完趕緊走,你不想睡覺我還想睡覺呢。”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擺出一副很困的樣子,視線卻悄悄溜到了一旁。
“你真的不想回家嗎?悠悠,以前的事情再怎麼樣也都過去了,你真的要記這麼久嗎?”姜濤嘆氣,“還有,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如果只是玩玩,逢場作戲,那我……”
“行了吧,都說了你別叫我悠悠好嗎?真是肉麻得讓人噁心,而且,我跟她什麼情況也不勞您費心。”
姜濤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壓根不去看對面姜桐不耐煩的表情,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你看你現在把自己折騰的,外頭那麼多人都在罵你但是你也不願意讓我說實話,我知道你討厭我煩我,還不想看見我,但是爸媽都已經不在了,我只剩下你這一個親人了啊。”
“被罵我樂意,我開心得很,罵我說明我紅不行嗎?我有關注度不可以嗎?”姜桐皺着眉掐煙,“你不還有程寧和你閨女?扯我幹嘛。”
“你願意被罵,但是我不想看你被罵。”姜濤沉着臉,樣子有些疲憊,“那些話說得那麼難聽,你怎麼受得了?”
姜桐聽着他說的那些話,心裡只覺得好笑。
“受不了我不也受了這麼多年?”她閉上眼,突然又提高了聲調,露出一副忍無可忍的表情道:“有完沒完了你?”
太陽穴突突跳着疼,血液的流速彷彿都在這一瞬間加快了,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累感將她包圍,連末梢神經都在叫囂着——叫出來,喊出來,讓他滾蛋,讓所有人都滾蛋!
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別跟我口口聲聲扯什麼家人,當初說扔就扔,現在後悔了又來找我,早十幾年幹嘛去了?我他媽算個屁啊讓你這麼勞心費力?”
“還有,以後能不能離我遠一點,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更不想看見你這副假惺惺的模樣!你這樣讓我想到一個詞,虛僞至極,懂嗎?”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又把煙給團成了一團。皮肉觸碰到還在明滅的菸頭,灼燒的疼痛伴隨着古怪的氣味瞬間散開。
“你幹什麼!瘋了嗎?”
姜濤被她這突然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又見那被掐滅的菸頭在她手中蔓出一片白霧,急忙就伸手去拉她。
“滾蛋!”姜桐側身躲開,擡手指着門口,“我不想跟你談任何事,我被人罵成什麼樣都用不着你來管,現在,立刻,馬上,你給我出去!”
“悠悠,你發什麼瘋!這樣糟蹋自己報復我是嗎?你這樣做給我看然後讓我不舒服是嗎?”姜濤面色鐵青,到底還是顧忌着她,怕她衝動又幹出來什麼事兒,只能站在對面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道:“你現在不對勁你知道嗎?聽話,暫時休息一段時間,我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看什麼看!你他媽纔有病你他媽才需要看醫生!”姜桐漲紅了臉,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乾脆自己伸手去拽着他往外推,“少他媽在這兒自作多情了,你不要來煩我了行不行,我什麼都不要了工作室還給你好不好,退圈退圈明天就召開發佈會能不能讓你滿意?你現在出去!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怒氣值一路飆升太高,她拽着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姜濤,竟然真的把人給拽了出去。
門啪地一下重重關上了,姜桐喘了一口氣,無視了姜濤的叫門聲,額頭抵着冰冷的門,咬着牙把差點流下來的眼淚給一點一點地逼回去。
感覺到已經沒有那種眼眶酸澀的感覺了,她這才吸了吸鼻子,鬆開了抓着門柄的手,轉身——
“你怎麼回事?”
黑眼圈越發重的陳瑜潞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看那樣子像是剛被折磨過似的。姜桐盯着對方一臉擔憂的表情,喉頭緊了緊,輕輕“嗨”了一聲,又強行逼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她問:“又吵到你了?”
“沒有。”陳瑜潞搖頭,擡腿向她走過來,一邊回覆她道:“我還沒來得及睡。”
姜桐垂眸,突然嗤笑一聲,伸手就過去拽着她啃了上去。
那動作,兇得像頭野狼。
但脣齒相接也不過就幾秒鐘的時間,半點溫存的感覺都沒有,她就又迅速拉開了距離,似笑非笑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領問道:“要做嗎?”
陳瑜潞被她這話給嚇得一個踉蹌,“什……說什麼?”
姜桐直直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表情變得有幾分玩味,然後她又笑道:“我問你要不要來一炮,你不是喜歡我嗎?這個邀請不合你心意嗎?”
“你什麼情況……”
“不做就滾。”姜桐打斷了對方的話,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她收斂了笑意,冷漠地看了一眼陳瑜潞,“請你回去,謝謝。”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疼痛感順着手指尖傳遍了她全身,在她大腦里拉響了警報。但她什麼也不管,只是一個勁在心裡努力排斥着對方,然後看着面色難看試着伸手拉她的陳瑜潞因爲她的排斥而慢慢淡化了身影——直至消失不見。
屋裡重歸寂靜,外頭的姜濤也沒了動靜,不知道是不是走人了。頭頂的白熾燈映下一片慘白的光,居高臨下地在那冷眼觀望着底下發生的一切。
她垂眼,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盯着自己一片黑的手指,露出了一個快哭了的表情。
“瘋了吧你。”她喃喃,表情僵硬,“你發什麼瘋啊……”
“無理取鬧的神經病,真是讓人嫌棄。”她捂臉,背靠着冰冷的牆面。
現在不過是早春時節,在這麼冷的夜裡,牆的溫度似乎都滲透進她的身體裡。
她貼着牆,整個人脫力一般地慢慢蹲了下去,把臉埋在膝蓋上,輕輕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