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馨和明俊聊過,又去找雲軒,把乙非喪母這段日子在家的精神狀態和雲軒說了說,表達了自己極大的擔心,她和雲軒說,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乙非回國看看母親的墓地,親自和母親講講話,可能會有助於她精神上的恢復,只是不知道這剛上班沒多久,就請假合不合適?
最近眼看着乙非的生氣在悄悄從體內流走,雲軒何嘗不擔心呢,也許回國對着母親的墳墓講講話,真的可以排解一下她的痛苦。雲軒推推眼鏡,對子馨說:“我們學校裡本來有喪葬假期3天,再請2天假期,算上前後的週末,也有9天,這樣並不過分,再說這麼大的打擊,大家都能理解。”
“那就太好了,”子馨說。雲軒順嘴問道:“明俊會和她一起回去吧?”
子馨沉默良久,只是說:“他們倆個凶多吉少啊。”雲軒有些替明俊不平:“這種突發的事情,真的不該讓明俊承受這樣的結果,他又沒有錯兒。”
“唉,明俊真得很無辜,”子馨嘆口氣,“可乙非你也知道,矛盾體一個,總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她很喜歡鑽牛角尖。她心裡的這個坎兒,不知能不能越過去。”
在子馨雲軒的提議下,乙非決定不聽哥哥讓她清明再回去的勸告,早點去弔唁媽媽。一切準備就緒,走之前的夜裡,乙非再次撲進明俊懷裡,一遍遍地吻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薄脣,他的下頦,像是訣別。而明俊也打定主意,挽救她的生命比挽救愛情更重要,已經決定放手,所以也抱了訣別的心境,倆個人相擁而泣,肝腸寸斷。
一週後,乙非踏上回國的路程,明俊沒有勇氣送行。但是塞到她手裡一個摺好的紙條。當乙非在法國戴高樂機場中轉,終於坐在開往北京的航班上時,她打開了明俊給她的字條:
乙非,爲了你不再那麼痛苦,我決定先回美國了。我不相信我們就這樣分離,我會一直想你,等你,當你有一天走出自己的束縛時,請你一定一定打這個電話號碼給我!
下面是明俊在紐約的電話號碼。
像早已經看過這封信一樣,乙非並沒有過多的驚訝,甚至無聲的笑了一下,就像有時候你特別害怕某件事的發生,惶惶不可終日,可當這件事終於發生了,你也就終於踏實了。對乙非而言,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反而安靜了,終於可以結束了,大家都解脫了。乙非把信摺好,放回挎包中。
幸福總讓乙非惴惴不安,而不幸反而讓她鎮定了,人沒有了希望,自然就沒有了失望。甜蜜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只有痛苦纔會永遠相伴,這大概就是人生。就讓痛苦來得更猛烈些吧!多日不能正常入睡的乙非,居然在飛機的轟鳴聲、鄰座的兩個女孩的不停的交談聲中,沉沉睡去。
下了飛機,乙非機械地走在人流中,看着別人匆匆的腳步,乙非走得更加躑躅。乙非和父親從小就比較疏遠。在她的記憶裡,爸爸總是很忙,總是不在家。家裡的一切都是媽媽在操持,在她的腦海裡家就等於媽媽,有媽媽的地方纔是家。此次回家,已經沒有媽媽可以投奔,那個家還能算是個家麼?
出了關拿了行李,乙非隨着大家往出口走去,不時有人和來機場迎接的父母、戀人或親人愉快地相擁、相聚。乙非面無表情地拉着簡單的行李獨自低頭走着。
忽然眼前一暗,好像走到某人身上,“對不起!”乙非繞過去繼續走,但好像前進的路又被擋住了,乙非擰眉擡頭,沒好氣地說:“你。。。”一望之下,目瞪口呆,“Uta?!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來人正是哲野。“我給詹尼弗搞到了高奇晃親筆簽名的t恤,前天給大衛打電話要地址郵編,順便問了你怎樣,他說了你家裡的事情,也說了你今天會自己回北京,我就在這兒等你了。”
“大衛知道我航班號??”乙非疑惑地問。
“不知道,他只告訴我你從巴黎轉機。”“那你?”“今天所有從巴黎來得飛機我都在這兒等着來着。”哲野平淡地如實相告。
乙非聽了哲野的話,本來平靜的腦子又混亂起來,低了頭拉了箱子就走。 哲野跟在旁邊忍不住問道:“爲什麼這種狀況下,傑森不陪你一起回來?”乙非停了一下腳步,沒說話,繼續向前走去。
猶豫了一下,哲野接着說:“Fei,如果你有傑森在身邊,我是不會來的。但是你這樣的狀況下自己回來,我真的有些擔心,又趕上我正好有3天假期,我就。。。”
哲野的話讓乙非心口一通煩悶,她突然氣急敗壞地說:“我誰也用不着,都離我遠點兒!我回自己的家,有什麼不放心的?”
哲野生怕錯過乙非的航班,昨天夜裡就來到北京機場,千等萬盼終於接到她,也沒指望什麼甜言蜜語,但也不至於被這麼不待見吧?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又不懂女孩子的心,一聽乙非的話立即怒不可遏,真得轉身便走。
承受着和明俊生離以及和母親死別的巨大痛苦,乙非好不容易又看到一張全身心關愛她的臉,沒想到只是發狠說了一句氣話,就也要離她而去了,頓時所有這些天的委屈和難過藉着這個引由,一起爆發出來,居然當衆“哇”地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聽到哭聲,哲野回頭,卻發現是乙非在哭,而旁邊的人都在冷眼橫眉地看着他,就好像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兒把她弄哭了似的。唉,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哲野只好趕緊跑回去,把乙非擁在懷裡,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Fei, 咱們去那裡哭好吧?”過了一會兒,哲野指着稍微偏遠點兒的角落提議道,他實在是有點兒承受不了別人看他的目光,像是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似的。
“不!我就在這裡哭!”乙非邊哭邊氣哼哼地說。
“唉。”哲野只有嘆氣的份兒,這個女孩真的是他的剋星。
乙非終於哭夠了,心裡雖然歉疚,臉上還是很強硬。“走吧,和我回天津吧。”乙非站起來說,但語氣已經不再強硬。
坐上從北京機場開往天津的大巴,乙非問:“你回日本之後怎麼樣?爲什麼現在會有假期?”
“一切都很好,我剛錄了一隻單曲,拍了一個廣告,所以公司放我幾天假休息休息。”哲野說。
“什麼?拍廣告?”乙非吃驚地問。
“是啊,他們都很喜歡我呢。”哲野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
乙非擡頭仔細看看哲野,才發現哲野換了新發型,怪不得見到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呢。不過不得不說日本的髮型師手藝真的很好:哲野性格剛毅可偏偏有一頭柔軟的頭髮,造型師這次給他理的碎髮,比短髮稍長,發稍都是像羽毛似的微微翹起,顏色也是柔和的棕色,使得陽剛過剩的哲野平添了一份俊逸。
看乙非盯着他頭髮看,哲野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頭髮,說:“造型師認爲我形象太硬,所以給我設計的這個髮型,說這樣會得到更多人的認同感。”乙非看着更加漂亮的哲野,不知該怎樣表態,就不再說話。哲野對於乙非的陰晴不定早已見多不驚,知道自己也猜不透她真實的想法,乾脆也不費力氣去猜。
乙非倒在座位上,閉着眼在腦海裡搜尋着家附近的旅館的信息。。。忽然想起個問題,問道:“Uta,你來中國的簽證,爲什麼可以辦得這麼快?一兩天就行了麼?”
“哦,日本人到中國旅遊不超過15天是免簽證的。”哲野告訴乙非。
“什麼??!!”乙非從座椅上彈起身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地又氣憤起來,“這也太不公平了,爲什麼我們中國人去日本一天也得簽證?!”說完把頭扭到一邊,恨恨地不再理睬哲野。
“Fei,你也要公平纔對,”哲野無奈地說,“這個規定也不是我定的,你幹嗎把氣都撒到我身上?”乙非想想也對,但是仍然緊抿了嘴、臉望窗外,不再說話。
哲野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火爆脾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幹什麼非要自己送上門來甘當乙非的出氣筒,唉,大概這就是命吧,人都說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
他勸慰自己道: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我不和她計較。於是倒在椅背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