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惠星期天通常可以多睡一個半小時到八點鐘起牀,今天睡到九點才醒,迅速爬起來,跑到兒子房間,發現兒子在做作業。 王惠志已經在外面吃了早餐,足校之行積壓了作業正在完成。王小惠不允許兒子在外面吃,正餐允許在“雲頂”,早餐都王小惠自己做。這次王惠志罕見的“抗命”卻讓當媽的感慨:“我是上輩子修來的福,養這麼個省心的兒子!可是當爸的卻想把他趕出家門!”趁王強沒有起牀,王小惠想探探兒子的底。
“你爸想把你送到足校讀書,你願意嗎?”
“還行吧。”
“不想去就不去,沒人逼你。”
“我知道啊,我本來就覺得還行。”
“什麼叫還行?還行是不是有不願意的地方?”
“那個學校挺大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有。都是喜歡踢球的同學,我覺得這一點比較好。”
“有什麼不好的嗎?”
“不是不好,是我到哪裡都差不多。到那邊我的水平也就這樣。老爸想讓我去,沒問題,我去。”
“但是我不想讓你去,你還小,寄宿,很多事情你不會。我很擔心,再說你離開爸媽,不想我們嗎?我肯定會想你,你爸想不想你,我不知道!”
“別的小孩可以,我就可以。足校也有女孩,女子足球隊水平挺高的,她們都沒問題,我肯定沒問題。週末你們可以來看我,足校好多家長都是這樣的。”
如果兒子的回答不那麼“完美”王小惠可能還想得通一些,但是,兒子竟然不做一點反抗,太無辜太可憐了!由此引發王小惠的逆反心理。
“你不恨你爸嗎?他這麼狠心把你送走!”
這句有挑唆父子關係嫌疑的話剛出口王小惠就覺得有些過分了。
“沒有啊!老爸想讓我鍛鍊一下,大哥從小也是寄宿,我不怕鍛鍊。”
王惠志的大哥是古啓懷。兒子的話再次衝擊王小惠的心靈,她有些控制不住眼淚,怕兒子看見,悄然退出。
陳琳給自己上了一個鬧鐘,她要搶在劉樹聲之前起牀,打探兒子的態度。劉樹聲家請了小表妹做家務,一日三餐不用操心。劉源已經吃過早餐,書本攤在桌上,望着窗外,發呆,聽見敲門纔拿起筆。
“兒子,昨天去了足校,感覺怎樣?”
“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痛快點,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不想去。”
“啊?你以前不是很想去嗎?你說學校還行,什麼原因不想去了?”
“沒什麼原因,就是不想去了。”
劉源若即若離的樣子讓陳琳摸不清狀況,以兒子的性格不應該這樣。對於劉樹聲已經同意去足校的打算陳琳暫時不想透露,她怕把兒子往這條路上引。
“王惠志想不想去?”
“不知道,沒問他。”
“如果他想去,你去不去?”
“不去。”
父親爲了跟兒子保持一致,思想產生了反轉,沒想到兒子也反轉了,父子倆再次站到了對立面上,早知如此,昨晚吵什麼吵?兒子自己不想去,劉樹聲這下沒話說了吧。看似完美的結局擺在面前,陳琳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更擔心。
“是不想寄宿嗎?”
“不是。”
“是那邊的教練水平不高?你不滿意?”
“不是。”
“到底是什麼,可憐你老媽,直接講行不行?”
“說了沒什麼原因!要我怎麼講!”
劉源突然來了脾氣,把陳琳推出去,哐當把門關上。陳琳慌了,找表妹瞭解劉源起牀後的表現,表妹說:“好像有什麼心事,悶悶不樂的。”
陳琳反思兒子昨天回家後的狀態,當時太晚,洗漱完很快上牀睡覺,現在回憶細節,確實如表妹所說,“有心事,悶悶不樂”“肯定跟足校有關,難道昨晚跟劉樹聲吵架被兒子聽到了……不會,睡肯定是睡着了,到房間看過,打着小鼾睡得挺香的。到底怎麼回事?”着急上火的陳琳掀了劉樹聲的被子,把他拖起來。
“你兒子說不願意去足校,問他原因,不說。一幅丟了魂的樣子,你自己去看看。”
“啊?我是感覺他有些心灰意冷,我以爲太累了,昨天運動量確實很大。但沒跟我說不願意去啊!王惠志看樣子倒是願意去,劉源喜歡跟王惠志混,我還以爲兩人會一起去。”
劉樹聲快速穿好衣服小心翼翼敲門,進入兒子房間,待遇跟陳琳差不多,不一會就被趕出來。但劉樹聲在這短暫的“遭遇戰”中得到的信息比陳琳多得多。
“不要慌,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琳和表妹翹首以盼答案,齊聲回道:“怎麼回事?”
“就是吳老師講的那個原因‘死心’了,精英組學生的水平太高了,劉源跟他們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進普通組還好,但是讀精英班,我覺得劉源完全跟不上,那些孩子不是一般人。”
“差距有這麼大?劉源在學校裡體育成績都是拔尖的,到那邊就這麼差?”
“人家是從全國挑選出來的精英,都是奔職業球員去的。你去看了就知道。”
“要是這個原因也沒什麼,不去正好。”
“你懂什麼!自信心受了打擊,我怕劉源以後做事都沒有信心,半途而廢!”
“不會這麼嚴重吧,踢球不行,我們把學習搞好,以後考個好大學。”
“學習拔尖嗎?王惠志那種才叫拔尖,才叫有把握。本來有點驕傲的東西,體育好,足球好。現在這點東西也沒有了,你說難受不難受?只曉得急,多動動腦子,行不行?就怪你這個木腦殼,一點好基因都沒有!”
諸多不順讓劉樹聲也來了脾氣,表妹一看情形不對,溜了。陳琳本想反擊,但大白天吵起來,讓兒子聽到,火上澆油,一家人會搞的雞飛狗跳的。忍住沒發作,撤了。
王強起牀之後的態度似乎沒有昨天“狂熱”,改口道:“我要跟吳老師商量一下,王惠志說的沒錯,他不是去當職業球員的,大強足校適不適合他是個問題,不能一時衝動做決定。”
吳老師來到早茶店,看王強吃東西,聽王強彙報足校之行的見聞和感想,直到王強把話講完,才說話。
“王惠志還是留在我們身邊,我們看得見摸得着,放心。大強足校最不好的是急功近利。孩子在那種競爭體制下踢的是功利足球,小小年紀感受不到足球的快樂感受到的是足球殘酷的一面。職業足球是殘酷,但是這麼早就把幾百斤擔子壓孩子身上,不妥。我們想盡辦法不給王惠志壓力,送到足校,雖然他不是奔着精英組去的,但在那種體制下,壓力不可能完全屏蔽掉的。我怕把他壓變形了,到時候我們兩個成了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這種詞在外人聽來,誇張到有些好笑,但是王、吳二人的概念裡非此詞不能表達錯誤的嚴重性。王強聽到這個詞,彷彿千古罪人已經加身一樣,打了一個激靈,筷子夾的水晶蝦餃差點抖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