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奎又問,“那麼,若當初昭王不將鼉龍的首斬去三次,會稍稍改變昭王的氣數嗎?”
“會有所影響,但卻不會改變註定的結局,這只是時間問題。”
聞言,因奎不禁露出擔憂的表情道,“難道說,玄黽一族的未來也無可更改?”
玄璘卻不再言語,像是沒聽見那樣。
他若能更改,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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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十九年
前一次昭王沒有達成目的,這年周國第二次發動攻勢,揮軍伐楚。
近日天現裂象,隱約有紅色人形出現,長達十餘丈,如此明顯的天象,玄璘毫不猶豫地對勝王道,“戰!”距離前一次周王南征已有近三年,三年間,楚軍養精蓄銳,等的就是這一天,玄璘的一個“戰”字使得勝王信心百倍,再加上漢水以南皆是楚軍的地盤,那一帶阻止周軍入侵的氣勢如虹,是以佔盡了地利和人和,只差周軍入網而來。
幸運的是,天時亦在當天來臨,周軍渡漢水之際,忽逢天昏地暗,陰風乍起,一時風雲變色,楚軍本就埋伏於漢水之上,見狀趁機出兵,漢水上頓時掀起了腥風血雨,血流滂滂,不知不覺間便染紅了整條漢江。
那一日,周國大司馬辛伯所率領的六個師全部喪命於漢水之中。
楚國大勝,扳回了一成,勝王大悅,玄璘卻及時提醒他道,“陛下,這次得勝,昭王爲雪恥必會再次來攻,陛下切不可疏忽。”
“玄卿放心,本王知曉,這次他們損兵折將,要想再舉兵南下,恐怕非短期之易。”勝王勝意滿面,毫不在意地道。
“的確如此,但臣怕時久而疲,勢不若初。”玄璘道。
勝王聽進了他的話,便道,“那依玄卿之見,要如何對付?”
馗裡在一旁忽地道,“臣有一計。”
“馗卿,你有何妙計?”
“周軍兩次前來皆向漢水邊的百姓徵集渡船,因此我們可以事先準備好一批特製的船隻,待下次周軍來到之時,我們便將提早準備好的船隻供給他們,讓他們難以渡江。”
“如何特製?”勝王問。
“只要用乾燥的膠液粘接船板即可,這樣他們乘坐的渡船到漢水中流之時,膠液便會融化,以至於船隻解體。”馗裡道。
“好計!”勝王道。
玄璘卻是不語,勝王見狀問他道,“玄卿,你怎麼看?”
“臣以爲此計過於毒辣……”玄璘淡道,卻聽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所謂兵不厭詐。”馗裡立刻打斷他道,他轉過身牢牢盯住他,說,“玄黽宗主,你可知周軍來時是如何侵擾我們楚民的?漢水之濱民不聊生之狀宗主又知曉幾分呢?你整日在觀星臺觀星,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你可知曉民憤日積月累,這麼做只不過是略施小懲,若然周軍不來犯,自然也不會遭遇此計,宗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沒等玄璘開口,勝王已然道,“朕認爲馗卿說得極是,朕意已決,便依此計行事,不僅能防患於未然,更能出其不意對抗他們的來犯。”
一旁玄璘默然,便也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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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今日真是爽快,楚王不等那玄璘說話,就已下了定論,看着玄璘一聲不吭,我總算覺得稍稍贏回了一絲顏面。”屋內漆黑的一角,依舊只聞聲音不見人影,馗裡顯然心情大好,嗓門便也不自覺大了幾分。
“這纔是開始。”另一人低低地道。
“你這條計謀好雖好,但還要等到周軍第三次來攻,萬一他們不來呢?”
“放心,一定會來,昭王報復心強,這次如此沒面子,第三次難保不會御駕親征。”
“你這麼說,我且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那人的語調裡充滿自信,而且毫不在乎馗裡比他高出一等的身份,道。
心情一好便對這些小事不作計較,馗裡又問,“再來呢?還有什麼計劃?”
“再等等,這段期間仍有變數,等時機一成熟,我自會露面。”那人道。
“又要我等?究竟何時纔是你說的時機成熟?我到底還需要等多久才能真正翻身?”馗裡一聽這句話,不由又開始覺得心裡煩躁。
“急進之人做不成大事,現在楚軍大勝,我們暫時可以把目標放在勝王身上。”
“你這是何用意?”馗裡問道。
“你派人多蒐羅一些長生之術,玄璘爲人孤高自傲,絕不會在這方面動腦筋,我們可以不懂得觀天授時,可以不瞭解預見之術,但我們可以關心勝王,在這方面下功夫,因爲這些滲透在平常的日子裡,而預見之術僅能用在大事發生之時,所謂滴水穿石,若周軍長久不來犯,憑這點也可以一舉翻身,當然,只要運籌得宜的話。”那人言道。
馗裡聽這番話雖是覺得有理,可唯一的不滿仍是用時太過長久,但他左思右想又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得道,“好吧,暫且先依你之言行事,可你也不能讓我等太久,總是讓我等等等,再下去我頭髮都要白了。”
馗里人過中年,即將邁入五旬之齡,自他口中說出這句話,倒也不嫌過分。
“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等到頭髮白的那一日的。”
“這可是你說的。”
“我該離開了,記住我說的話,想盡辦法關懷勝王,設法找尋長生之術,或者是丹藥,但切記,千萬莫要弄巧成拙。”說罷,人影在窗櫺上微微一現,燭火便熄滅了,僅剩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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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勝王派玄黽族之人牽了一隻鼉龍前去鎬京,鼉一物當時橫行於漢水之上,鼉龍是黿鼉之首,周人並未見過,昭王向來喜愛珍禽異獸,聽說鼉龍能死而復生,便迫不及待想要驗證,他總共殺了鼉龍三次,每次都是將頭砍下來曬乾,再將牙齒拔光,同時將身體浸泡起來,三日後就復活過來,直到最後一次,那隻鼉龍纔算是真正死去。”
應皇天說任何事往往就幾句話概括了,觀言聽後,啞口無言,瞪着他道,“就這樣?”
“就這樣。”應皇天點頭,看着他反問,“難道你還想聽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聽起來倒像是觀言慾求不滿似的,觀言只得道,“也不是想聽什麼……只不過,這還真是簡單過了頭……”後半句話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記得當初應皇天說落頭蟲的事情時,至少還說出了那隻蟲的來龍去脈,但這隻鼉龍到底是怎麼復活的,又爲什麼復活,他壓根就沒說清楚嘛。
應皇天恍若未聞,只顧自己飲酒,觀言見狀,有些無奈,也動了筷子,夾起他從吃了第一口開始後就忍不住一直在吃的一盤被鹽水浸着的肉,那肉的味道很奇特,卻又鮮美無比,聞起來像是陸地上之物,吃起來卻又覺得是出自江河之中,他一直沒有分辨出來這究竟是什麼肉,索性就問應皇天道,“應公子,未知這是何物?”
應皇天看起來也很喜歡吃,就見他也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品嚐,吃下後也不回答,只問,“好吃嗎?”
“嗯。”觀言點頭。
“你知道爲什麼要把它浸在鹽水裡嗎?”應皇天問他。
觀言一怔,搖頭說,“觀言不知。”
“因爲鹽水剛好能把這裡面最鮮的一部分發揮出來,讓它儘可能保持新鮮。”應皇天說道。
“原來是這樣。”觀言說着,卻又道,“但你還沒告訴我,它究竟是什麼肉?”
“真的要我告訴你嗎?”應皇天忽然促狹地眨眨眼,道。
“咦?”觀言看着他,不明所以。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應皇天的提議觀言向來都不能拒絕,雖然他並不擅長打賭,卻也只能道,“賭什麼?”
“賭外面那隻鼉龍是不是真的會復活?”應皇天說着道,“若你贏,我就告訴你這是什麼肉。”
“就這樣?”觀言一愣問,“那如果我輸了呢?”
“你輸的話麼……”應皇天託着腮,偏過頭喃喃道,“就怕我說的你做不到……”他這麼說着又轉過臉來,看着觀言道,“不然你自己想吧,輸了要怎麼辦?”
觀言想了半天,卻仍然不知道有什麼能給到應皇天的,只好又問,“如果我輸的話,你想要我做什麼?”
應皇天盯着他,忽地道,“那支髮簪,你是不是還沒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