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孤桐趕走小七,盤膝坐在牀上療傷的時候,悄然的院子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離着還有他房門還有三丈距離的時候,孤桐閉着的眼睛豁然張開,然後又悄然閉上,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夠聽出來人腳步輕巧,體重不大,應該爲女性。
而且,還是獨身一人。
這個時候,能夠獨自一人,來到這處小院的,非范姜婉兒莫屬。
只聽,她站在門外,輕輕釦了門扉,說道:“桐先生在嗎?”
孤桐閉着眼,坐在牀沿,說道:“請進。”
范姜婉兒應聲走進房間,在門口站定,對孤桐盤膝坐在窗邊的舉動毫不驚訝。進門後,也沒做什麼,房門敞開着,任由殘春的風,一股一股的灌進房間內。
房間的內的兩人,玄功修煉皆有所成,對春風的那一點微寒置之不理,可微風吹亂了絲髮,有些調皮的攀上嘴角,粘在額頭上,卻有些癢癢的。
孤桐睜開眼瞼,露出一雙眼眸中,盡是疲憊的神色。
范姜婉兒迎着他的眼光,露出一個體貼溫柔,關心的笑容。
孤桐微微頷首,示意她坐下。可後者並沒有走到小七曾經坐過的那一張大椅上坐下,而是徑直走到孤桐的牀邊,依着他的身側坐在牀沿上,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微乎其微的短。
孤桐臉色微微變化,心臟不爭氣的快速跳了幾下,又趨於平靜。
這畢竟是他原本這具身軀所傾慕的女子,雖然那靈魂已經消散在天地之間,可終究在冥冥之中,影響了孤桐的靈魂。
范姜婉兒坐在他身側,身軀挺直,幾乎貼上了孤桐寬闊的臂膀。這個女子自從在范姜敬野面前吃了敗仗之後,便下定決心要儘快拿下這個叫“梧桐”的離歌樓高手,否則她將一點勝算了沒有。
爲了這個目的,她願意犧牲色相。
就在孤桐猶豫着要不要起身走的時候,一對纖纖玉手託着一個雕琢精細的小巧玉盒,緩緩呈現在他的面前,玉盒中有一顆散發着陣陣藥香的丹藥,沁人心脾。
范姜婉兒輕聲說道:“這是一顆「百草丹」,小女子知道先生有內傷,故拿來給先生用。”
她說的輕鬆異常,就像這枚丹藥是大街上的那種平常貨,一抓一大把!可孤桐並不會這麼想,因爲他知道「百草丹」,更清楚這種丹藥的珍惜程度超越萬斤,絕非常人能夠擁有的!
「百草丹」乃是藏劍閣獨有的療傷丹藥,集百草精華,入爐七七四十九天才可成丹,一爐丹藥最多出九顆丹藥,成丹之時天地爲之色變,號稱“生死人,肉白骨”。
當然,這只是江湖中的傳說。百草丹的功效絕沒有傳說中那樣誇張,可是無穴不起風,雖然其功效沒有達到逆天的程度,卻也能讓一個只剩一口氣的人,活下來,更不用說孤桐這樣區區內傷。
孤桐拒絕道:“丹藥珍貴,不敢承受。”
范姜婉兒莞顏一笑,說道:“先生說哪裡話,無論是何種丹藥都是爲了療傷而已,與性命想必,有談何珍貴,而且先生已經入我家門,我這東道主怎麼不表示一番?”
她的技巧甚高。
話中有兩層意思,其一便是「百草丹」雖然珍貴,卻要看給誰用,她覺得給孤桐用,正合適;其二便是隱晦的回答孤桐,意思是你既然進了我家門,也就是答應幫助我了,但如果抱着殘軀傷勢,如何能更好的發揮實力?
所以,無論如何,這枚丹藥,他都得收下去。
孤桐暗自心思片刻,然後伸手拿起玉盒中打丹藥,一口吞了下去,閉目調息。「百草丹」果真不愧是絕世丹藥,入口既化,一點殘渣都不留,直覺一股清涼之氣,沿着全身經脈循環往復,兩個周天後,他的傷勢竟然好了七分。連因爲幫小七傳功而枯竭的玄功氣勁也慢慢充盈起來,片刻之間已經恢復了五成左右。
暗自咋舌這「百草丹」,也對范姜婉兒的付出表示吃驚,是什麼情況,讓她選擇送出如此珍貴的丹藥?
他們跟着孟謙離開祠堂後,范姜婉兒跟范姜敬野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范姜婉兒不息血本,全心全意幫着孤桐恢復傷勢?
孤桐停止運功,睜開眼睛,面露鬆弛舒適的神情,身軀卻依舊盤膝坐在牀上,沒有下來。
范姜婉兒以近似耳語的輕柔聲音道:“桐先生,感覺怎麼樣?”語帶關懷。
范姜婉兒嬌美動聽的聲音傳入耳內,使孤桐心內恍然間充滿柔情。曾幾何時,似乎也期待着這樣柔軟而清脆的聲音,以及關切的表情,雖然現在的他明明知道這個女人只是想要利用他罷了,可那靈魂中執拗,讓他依舊有一種幸福滿足的感覺,流遍全身。
驀然,浮沉識海中的劍魂,倏然發出一道劍芒,刺他整個識海生疼無比,讓他從虛幻的幸福中醒了過來。這一刻,他知道兩世靈魂,看似前一個已經消逝,實際上依舊殘存,也給他帶來一些缺陷。
往日的堅貞卓絕,一旦碰上一些特殊的人,便蕩然無存了,這讓他警覺起來。
孤桐輕輕搖了搖頭,驅趕其他思緒,欣然說道:“「百草丹」果真是不世奇丹,我這傷勢已經好了七成,估算着再需一個晚上,便可痊癒,小姐贈丹之情,梧桐沒齒難忘。”
他心中真的生出了感激之情,雖然范姜婉兒抱着利用他的目的,纔給他「百草丹」,可是,終究他吃了那顆珍貴的丸藥,所以暨承了范姜婉兒的恩情,所以這次無論怎樣也得爲了她的府主之位爭上一爭!
范姜婉兒聞言喜上眉梢,笑容更加燦爛,說道:“婉兒很爲先生擔心,如果先生因爲這傷勢,影響了以後的玄功進展,那就太遺憾了。不過現在好了,先生傷勢已無大礙,當能更上層樓,入不滅,踏致虛。未來也有可能達到那震古爍今的破空層次。”她的話中全是對孤桐的讚譽依舊未來憧憬,一絲她的功勞也沒有,更不用說對「百草丹」的心疼了。
其實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每一句話都絲毫不牽涉到自身的功勞,每一件事都是仿如對方考慮,爲對方處處設想。
這正是一個女人想要拉攏人時恰如其分的態度。
就算對方知道,也無可奈何。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口笨。承了恩情,便只能報恩了。
孤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露出一絲笑容,若無其事地道:“小姐放心,梧桐明日內傷即可痊癒,如果小姐有事,儘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范姜婉兒心中冷笑,她有何嘗看不出孤桐話中的不誠懇所在?只是時局所迫,毫不介懷。其實她也明白,孤桐作爲離歌樓的入門弟子,智慧絕不低,自己的所作多爲,對方早就看不明,但是卻不點破,而且還坦然接受。那就說明對方也需要她的幫主,兩方相互利用而已,如果能夠取得雙贏,又何樂而不爲之呢?
在這件事上她和孤桐目標相同,當然不會蠢得點破,損了兩方的顏面。
芳姜婉兒輕嘆道:“先生說哪裡話,婉兒就算有赴湯蹈火的事情,也不敢讓先生去,一旦損了先生您這離歌樓高足的身軀,那後果婉兒可擔當不起。”
孤桐油然說道:“小姐說笑了。”
范姜婉兒,忽然不說話了,只拿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望着孤桐。
許久,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孤桐被她看的怕了,乾咳一聲,說道:“小姐,似乎有話要說?”
范姜婉兒聞言,嘴角不自然勾起一個弧度,瞬間又落下,同時落下的還有她的臻首,低聲說道:“先生慧眼如炬,婉兒確實有些事情,想跟先生探討一下,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孤桐笑道:“小姐,儘管講來,無妨。”
范姜婉兒擡起頭,身軀有望孤桐肩頭挪了寸許,兩人距離更加近了。她油然說道:“先生可知近日祠堂中,棺木之中躺着何人?”
孤桐搖了搖頭,他自然知道那是范姜唯我,卻不能說。
范姜婉兒見他搖頭,又輕嘆一聲,續道:“那棺木中躺着的便是先父?”
孤桐故作驚訝道:“竟然先父?那披麻戴孝跪在祠堂前的人,又是何人?小姐的事情,可是跟此人有關?”
一話三問。
范姜婉兒擡眼望了他一眼,欣然道:“先生眼光觀察入微,今日那身穿孝衣的便是舍弟,而婉兒的事情,正式跟我這弟弟范姜敬野有關!”
孤桐沒有插話,他知道範姜婉兒會解釋給他聽的,他只需要在應該提問的時候,提問即可,不需要問的時候,根本不需要說話,聰明人之間,說話總是簡單許多。
范姜婉兒是一個聰明人,孤桐也算一個。
“婉兒先父,范姜唯我乃是這范姜府的府主,修爲已如不滅之境,在這朝霧城中也是獨尊一方,可就在近日,先父竟然無故暴斃,一點先兆都沒有,蹊蹺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