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山的瞳孔忽然也在收縮。
他坐在雅間中,透過屏風的縫隙忽然看見有一個絕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在人叢中閃身而過,這個人的打扮的很簡單,跟來往的客人都相差無幾,甚至連長相都是扔到大街中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
劉文山注意到這個人,只因爲這個人背後背了這一把劍。
任何來參見宴會的人,都會把劍提在手中,亦或者交給手下的人,幫忙拿着,很少有就算參加酒宴,也將劍背在後背的。
他想看這個人的臉,可是這個人一直沒有正面對着他。
劉文山想要站起來,靠近那個人,可是等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消逝在人羣中,他心中一驚,忍不住就要從雅間的衝出來,這時卻聽到趙無狄的身影。
趙無狄的臉上仍然帶着微笑。
他高舉着酒杯,對所有的賓客致謝道:“今天是趙某人的五十大壽,感謝諸位貴賓的到來,趙府此夜蓬蓽生輝,希望各位貴賓能夠喝好吃好!”
衆人轟然叫好。
今夜的酒席頓時如同流水般展開,無論是院子裡還是大廳裡,慢慢的變得混亂起來。
趙無狄帶着劉大全依次給那些重要的酒桌敬酒,每到一個桌子的時候,他都會認真詳細的將劉大全介紹給他所有的朋友們,似乎將劉大全當成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
劉大全的外形和不錯,起碼第一眼看去的時候,任何人都覺得這年輕很沉穩。
所以,每一個來參加宴會的朋友,都用盡所有讚美的語言,來稱讚他。
趙無狄很高興,他也喝了幾杯酒,微微有些酒意,他這一生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一個兒子,而當他曾經的好兄弟劉文山說讓他的兒子讓他照顧幾天的時候,他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當他看到劉大全的第一眼,便想這是自己的兒子該有多好。
所有的趙無狄感覺重要的酒桌都敬過酒後,他便帶着劉大全往雅間走去,哪裡還有他的老朋友。
就在這一剎那間,院子裡已經有了變動!那個趙無狄和劉文山都曾經注意到的農家夫婦忽然抓出一團東西,點燃後,往院子裡、大廳裡的人羣四面八方扔去,頓時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便響起。
突然一串鞭炮在你身邊炸響,你害不害怕?
任誰都會害怕,而且這些鞭炮的炸藥中還混雜了鐵砂,帶有一定的殺傷力,隨着鞭炮聲和騰起的煙霧,有些人倒了下去,流着血,慘呼着倒了下去,倒在人叢中掙扎呼喊。
這個人的計劃很成功,她用這種方式讓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混亂中,那農婦竟然逃出一把竹筒,對準了劉大全,漆黑的筒孔猶如深邃的眼眸。
嗖!
一道黑光便如閃電般往劉大全額頭射去,他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嚇傻了,竟然不避不讓,呆呆的站在那裡,眼看着拿到銳利的黑光就要洞穿他的額頭。
劉文山連看都沒有去看那一道黑光。
他相信只要趙無狄站在劉大全的身邊,那麼劉大全便不會有事,他相信自己的兄弟,這是,他注意的是那個揹着長劍的人,那個人總給他一種莫名的劍意,讓他心生不安。
但是這個人已經不見了。
趙無狄聲色不動,神情也沒有變,只是伸出一隻手,便將那一道黑光抓到手中,那是一根漆黑的長針,似乎噙滿着毒藥,可他並不在乎,而且雪白的手,計算攥着毒針,卻依舊雪白。
“白玉手!”
無形無蹤,刀劍無傷,百毒不侵!
這便是劉文山對趙無狄放心的由來,只有趙無狄獨門絕學白玉手,才能將敵人那一道浸毒暗器抓到手中,這是最好的應對措施。雖然劉文山也有把握一劍將這毒針劈飛,但是現在四周人羣噪雜,擁擠不堪,一旦劈飛的毒針射入人羣中,傷了一些賓客,那趙無狄的面子便不好看了。
一擊無功,農家村姑一躬身,消失在人羣中。
趙無狄毫不猶豫的保護着劉大全,走出了大廳後面的一扇門。
他不會去問爲什麼有人要來刺殺劉大全,也沒有時間讓他去問,他只會在最重要的時候做最重要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護劉大全躲避敵人的刺殺。
劉文山從雅間中衝了出來,撞翻了精美的屏風,可他全然不顧,此時,他早已看準這扇門的方向。
但是,他並沒有着急推門而出,而是拔出劍,橫身而立,站在門前,一雙眼睛猶如天空的鷹鳩般明亮,慢慢掃視着混亂的人羣,但是讓他失望了,連續掃視了三遍,也沒有發現剛纔那個農家村姑。
更沒有發現那個背劍的人。
乍想到背劍的神秘人,他忽然臉色狂變,閃身竄入大廳,身影迅捷,沿着牆壁滑過去,撞門而入。門後是一道長廊,長廊的盡頭,也有一扇門。
劉文山從門外撞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無狄帶着四個黑衣警衛的高手,擁着劉大全閃入了這扇門。
那扇門立刻被關上。
長廊上佈滿黑衣警衛,看到劉文山出現的時候,他們腰上的長刀已出鞘,刀光閃動間,已有十二個人向小高撲過來。
他們並不認識劉文山,自然不知道他是府主的好友,不是敵人。
但是,他們並沒有問劉文山是誰?也沒有問他來幹什麼?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只要有陌生人進入這條走廊,想要走進那一扇門,立刻格殺勿論!
劉文山也沒有解釋他爲什麼要到這裡來,現在的情況,已經到了沒有任何言語能夠解釋的時候。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擊倒這些人,用最快的方法擊倒這些人。
一想到那個揹着青翠碧綠長劍的人,給他投射過來的森然劍意,劉文山的手便忍不住顫抖,他也是修劍的高手,可面對劍意氣勢的時候,竟然毫無出手的勇氣。
心急火燎,劉文山很焦急。
他一定要儘快衝入長廊盡頭那間屋子。
可以,走廊上的黑衣警衛,卻不會讓他輕鬆走進那一扇門。
唯有擊倒他們。
而且,還不能殺了這些人,他跟趙無狄畢竟是多年的好友,怎麼會因爲一個誤會斬殺好友的手下呢?
思索間,刀光已匹練般飛來,劉文山的長劍卻驟然歸鞘。
他沒有再拔出他的劍,長劍帶着劍鞘揮出,剎那間,他已擊飛了三把刀,擊倒了四個人。在他衝入長廊末端的那一瞬間,又有七八個人被擊倒,這些人倒下時,他已衝到那扇門外面。
忽然,那扇門開了又合。
趙無狄已經在門外。
趙無狄出現的時候,連看都不看,探手抓出,白玉般的手掌,幻化成無數手影,猶如蒼龍出爪把,往衝過來的劉文山肩頭抓取,氣勁凜然,竟然帶着濃烈的殺意。
劉文山吃了一驚,長劍悵然出鞘,劍光如虹,刺入手影之中。
鏘鏘鏘!
一陣金鐵交鳴聲,密密響起,劉文山往後退了一步,而趙無狄卻穩如泰山,不過這一頓功夫,他終於看清自己面前的人。
趙無狄愕然道:“文山,怎麼是你?”
劉文山看着他,忽然長長嘆息:“本來也許還來得及的,可惜現在一定來不及了。”
後面的刀光又劈來,劉文山沒有回頭,趙無狄卻已經揮了揮手,凌空劈下的刀光立刻停頓,然後消失不見,連那些黑衣警衛的人影也不見了,甚至地上那些被劉文山擊倒的人,也消失了,似乎從未出現過。
“你怎麼過來?”趙無狄冷冷地問,“你要來幹什麼?”
劉文山微微一愣,趙無狄的語氣讓他很不適應,但腦海中靈光一現,不由怒道:“你不會以爲我是來殺我兒子的兇手吧?”
趙無狄冷冷道:“這也說不準!”
劉文山怒火藏胸,可此時卻心急如焚,不願跟趙無狄廢話,說道:“快讓開,不然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趙無狄問道!
劉文山滿臉焦急,喊道:“殺人的人已經進去了。”
趙無狄冷笑,說道:“沒有人能在這裡殺人。”
“有,”劉文山更急,說道,“有一個。”
趙無狄的臉色忽然改變,因爲他已經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血腥氣竟赫然真的是從門後傳來的。他回身撞開了這扇門,就在他回身撞開門的這一瞬間,他的人彷彿已落入了地獄。
門後本來是一間極爲精緻華美的屋子,可是現在已變成了地獄。
地獄裡永遠沒有活人的,這屋子裡也沒有。
剛纔活還活生生走進來的五個人,現在已經永遠不能活着走出去,有的人咽喉已經被割斷,有的人心臟已被刺穿,從前胸刺入,後背穿出。
最慘的是劉大全。
劉大全的頭顱已經不見了,身邊多了張拜貼,上面有八個字:“殺人者,人恆殺之!”
屋子裡有四扇窗戶,窗戶都是開着的。
殺人的人呢?
推開窗戶,窗外星月在天,遠處騰龍江波濤滾滾,今夜本是一個美好的夜晚。趙無狄迎着撲面的寒風,默立了很久,居然沒有派人去追索兇手,卻轉過身,盯着劉文山。
劉文山看到劉大成悽慘的模樣的時候,頓時愣住了,手中的劍也掉到了地上,麻木的走了過去,蹲下來,抱着那具無頭的屍體,涕淚交樓。
自己親愛的兒子,本來到好友這裡遊歷一番,有好友的照顧,自然能夠順風順水,但是最後卻落下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面,這如何不讓他悲痛欲絕。
趙無狄從未見過劉文山哭成這個樣子。
那個曾經面對四十八杆***,依舊哈哈大笑的鐵打漢子,現在卻像一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般,痛苦失聲,涕淚交加,在他本不老的面龐上橫流,那一張臉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
趙無狄低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