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夜色如夢。
輕舞的話還在夜風中飄揚,像林中深處紫竹精靈的夢囈,搖搖曳曳,斷斷續續,卻清晰異常。
黛煙的臉色已經凝重。
她很像否認輕舞的話,可是卻沒有任何自信,因爲當年看到風見塵刺向秋憶寒那一劍的時候,她心中竟然真的如輕舞說的那般,泛起了一絲快意,甚至還期盼這一劍能夠斬殺秋憶寒。
那一刻,黛煙的臉上掛着笑,她雖然知道這是很瘋狂、很殘忍的想法,可是卻無法控制自己繼續想下去,好像孤桐的那精彩奪目的一劍,帶着無窮的魅力,讓她忍不住這樣去想。
然而,無論是她還是輕舞,都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局。
她們以爲風見塵離開了秋憶寒之後,便有了機會。可她們實在小看了“斷情緣”的威力,那一劍,實在堅決如鐵,一劍出,情緣絕,斬斷了秋憶寒的情緣也封閉了風見塵的心。
現在想來,黛煙竟然感覺有些後悔。
她沉着臉色,淡淡的望着輕舞,臉上掛着似笑不笑的表情,說道:“或許有那麼一刻,我是感覺很痛快,感覺到未來的希望,但現在卻不在這麼想了,尤其是認識了蕭郎之後,我才真正懂得,愛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那是兩個人的緣分與默契,若只有一方的緣分,必然無疾而終,強求不來。”
秋憶寒默然不語,她的經歷讓她認可黛煙的話。
然而,輕舞的臉色卻微微一變,蹙眉道:“胡說八道,愛情是爭取來的,他不會自動跑到你們的身邊,就算運氣逆天,有意中人來到身側,若沒有把握住機會,便會後悔莫及。”
秋憶寒緩緩擡頭,恰切的清了清疲倦的聲調,緩緩道:“那在風見塵之後,二妹可曾再次爭取過?”
“這……”
輕舞微微一窒,是的她認爲愛情需要主動爭取,可是自從離開風見塵之後,這麼多年她見過的男人數不數勝,也有一些如同風見塵般優秀俊朗的,可她卻從未主動爭取了,就像心已經厭倦了,或者已經開始不再相信愛情,只相信在這個世界生存,最重要的是力量!
秋憶寒挨往椅背,讓筆直俊秀的脊骨稍獲鬆舒的機會,端起一杯酒水,眼眸望着漣漪圈圈的水面,淡淡道:“人生有很多大道理,說出來我們都懂,可是具體要去做卻困難若登山。其實我一直想問二妹一個問題,你覺得風見塵是否愛過你,哪怕有那麼一刻,或者一絲?”眼光移向錯愕的輕舞。
輕舞瞪了她一眼,執拗道:“當然有,他最愛的人自然是我!”
秋憶寒苦笑着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悲哀,她和輕舞的關係本是閨蜜,曾經毫無隔閡的信任,似乎都已經看不見了,而她也明白,輕舞陷入了愛情的極端,不然這麼多年,也不會不在尋找一個人男人,這種種境況,更讓她們之間的過往回憶,份外使人感到珍貴。
“好吧,就當如此吧!”她實在失去了爭辯的興致。
秋憶寒眼光轉向黛煙,神色凝重了起來,說道:“今夜這場聚會應該是你的手筆了,也只有你會選在這處只有我們四人知道的地方,而且也知道孤桐一定會前來,可有什麼意圖?”
孤桐聞言動容,說道:“我一定會來?”眼中精光一閃,射向黛煙,問道:“黛煙小姐如何知道我的行蹤的?”
黛煙似乎早就知道秋憶寒會這般發問,及時迅速回應道:“鮮花望月樓是我的地盤,裡面發生的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我的耳目,至於這場約會,不過像跟姐妹幾個,重溫往事吧。”
秋憶寒的臉色愈見凝重,道:“若單純重溫往事,又何必請孤桐前來?我可不相信這是一個巧合。”
黛煙冷冷道:“當然不是巧合,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偶然,引孤桐小弟前來,不過是當着他的面,小妹想要跟大姐說些挑明關係的話兒。”
秋憶寒渾然不動,臉上泛起奇怪之極的神色,說道:“什麼話?”
輕舞也呆了一呆道:“小煙兒,若你是這般安排的話,那請我來又是爲何?”閉上佈滿紅絲的眼睛,好一會纔再睜開道:“難道你也有些話兒,需要向我也交代一些不成?”說到最後,她的雙眼越來越亮,應經想到黛煙特異組織這場宴會的目的所在。
若這是那樣的話,她的猜測還真是八九不離十呢!
黛煙淡淡道:“當然,既然邀請兩位姐姐前來,必然不會爲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剛纔說說,不過是爲了讓孤桐小弟瞭解你我姐妹與風見塵的恩怨情仇罷了,現在才踏入正題。”
兩人同時心中懍然,愕然望向黛煙。
剛纔那一番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已經將三人內心深處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出來了,甚至當年那些令人想不透的地方,也水落石出了,可黛煙竟然說正題纔剛剛開始!
黛煙繼續說道:“其實我不過有件事,需要請求兩位姐姐罷了。”
輕舞和秋憶寒交換了個眼色,都聽出黛煙話中的深意,她都用處“請求”兩個字了,看來她所求之事,必然簡單不了哪裡去。
秋憶寒欣然一笑,迎着頭皮說道:“小煙兒但說無妨,若姐姐能夠做到的,必然應允。”
黛煙欣然點頭,說道:“小妹自然不會難爲兩位姐姐,所請求的事情簡單的很,不過就是小妹得知兩位都想斬殺孤桐小弟,所以在這裡用一杯酒水,祈求兩位姐姐放過他吧,不然我在蕭郎面前如何交代?”
說罷,端起酒杯,先乾爲敬。
輕舞原本的意願不過是爲了孤桐手中的青劍竹韻,原本就沒有想要孤桐性命的打算,所以此刻聽到黛煙的請求,毫不爲難的點點頭,飲一杯好酒。
反之,秋憶寒的臉上卻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顯是想起趙無狄託付於她們的事情。
若她也想輕舞一般,純粹爲了孤桐手中的青劍竹韻,自然也可以毫無壓力的答應下來,可是她這一次行程卻還有最重要的任務所在。那就是趙無狄用一柄藍劍鳴淵交換了孤桐的性命,只有送上孤桐的頭顱,才能讓趙無狄教出藍劍鳴淵。
現在孤桐手中的青劍竹韻真假之說還未確定,但趙無狄手中的藍劍鳴淵可是比鑽石還真,她容不得有半點懈怠。想到若此行失敗,必然引起師尊落弦知音的暴怒!
一想到落弦知音暴怒的模樣,她渾身便顫抖起來。
那是一段悽慘的經歷,她不願想起,也不願再經歷第二次,起碼孤桐的身份還不值得讓她去再次經歷煉獄!
黛煙顯然看出秋憶寒的猶豫,續道:“怎麼,大姐有難處?”
秋憶寒眉頭輕蹙,然後籲出一口氣道:“本來妹妹提出的要求,無論有多苦難,我這做大姐的都應該支持纔對。”接着一對眼眸光芒閃爍,嘆息道:“可惜姐姐此行的目的,便是爲了斬殺孤桐!”
“沒有商量的餘地?”黛煙臉上的笑容收斂。
秋憶寒道:“妹妹的要求實在令姐姐爲難,這樁生意是師尊親自安排的,憶寒實在沒有能力改變,所以只能駁回小煙兒的請求了,只好等下次,在給小煙兒做補償了!”
輕舞皺眉道:“大姐本與這封江城沒什麼交集,與孤桐小弟更是互不相識,卻千里迢迢來追殺他,應該不是爲了他手中那把還沒有確定真假的青劍竹韻吧,不知大姐可否說出此種緣由?”
孤桐和輕舞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輕舞此番表態,不但自身表示放過孤桐,甚至還幫助黛煙規勸秋憶寒,原本她無需這麼做,現在卻出人意料的做了,可見三人之間的情誼,果真還是藕斷思念,複雜的很。
秋憶寒臉上現出懍然之色,道:“假設此行是我秋憶寒自己的主意,那自然可以放過孤桐,畢竟他也是風見塵的徒弟,與我等有些牽連。”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如此,我要面對的,就不是風見塵的怒火,而是師尊的怒火了。”
黛煙和輕舞時臉色齊變。
她們與秋憶寒相交頗深,如何不清楚落弦知音的瘋狂與變態,尤其是憤怒的他,更是恐怖若魔鬼。
秋憶寒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此行不過是因爲師尊答應某人,用一柄神劍,換孤桐的頭顱,而這把神劍,師尊已經明確表態,不容有失,所以孤桐的頭顱我必須取走。”
三人沉默下來,都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實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孤桐這時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嘲,長長吁出了一口氣,忽然道:“三位姐姐難道當我是空氣不成,一言兩語間竟然在談論我的生死,莫非我真的有那麼不堪?”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黛煙橫眉冷目掃了他一眼,惡狠狠的咒罵道。
孤桐微微一滯,差點要跳起來,可是想到這女子跟師兄的關係,頓時若氣球般泄了氣,悶哼一聲,閉嘴不言,但眼眸中已經衝了的不耐煩,心想你們說你們的,等小爺我聽夠了扭頭就走!
其實孤桐有這樣的反應,都在黛煙的預料之中。
初出茅廬,自然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態鬥志,但是玄道境界的深淺,並不是只有鬥志便能抵抗的了的,孤桐對這個世界的江湖閱歷畢竟有限,除了與幕兒一戰,還未曾真的經歷過生死大戰,並不清楚輕舞與秋憶寒爆發後的實力到底有多麼恐怖。
這纔是黛煙的擔心所在,以至於,她不惜摸下情面,苦苦祈求兩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