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川的速度很快,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出現在了新四軍茅山根據地的指揮部中。
張安平策劃的這次行動,是40年這一整年忠救軍最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也爲41年開個好頭,且還有廣積糧的意思,他是極其重視的。
所以一見面,張安平給了充分自主權的徐百川,就道出了來意,並直接利誘:
“三成!此次繳獲的三成將交予貴軍,另外,可以給與貴軍五成的重裝備!”
但新四軍這邊卻很冷淡,一名參與了前幾天對日寇鐵路線破壞、對裝軍火列車襲擊的團長,憤怒的道:
“徐將軍,我倒是相信你的信譽,但張世豪的信譽呢?他坑害了我部數百名戰士!你讓我們怎麼相信貴軍的誠意?”
徐百川不得不解釋這不是張安平的本意,但張世豪的名聲在新四軍這邊臭不可聞,誰又能相信他的解釋?
在一番拉扯後,徐百川不得不提高價碼,甚至保證這一次的行動將是忠救軍全權負責,新四軍這邊只負責快速的轉運工作。
可新四軍從頭到尾就一個態度:
不是我們不相信你,使我們不相信張世豪!
徐百川無奈,最後咬牙道:“一半!繳獲對半均分!我們負責打,貴軍負責運輸!”
“我的個人警衛由貴軍負責,如果這是個圈套,或者我徐某人有利用貴軍、消耗貴軍的行爲,我徐某人,以死贖罪!”
新四軍這邊有感於徐百川的態度,在商量後決意陪徐百川賭一把——新四軍這邊的誠意很足,他們清楚,一旦真的打起來,那無數的日本人會循着鐵路線源源不斷的殺來。
畢竟這批軍火的數量太驚人。
所以新四軍這邊也壓上了家底,在跟徐百川商量後,決意將最精銳的力量特一營配屬給徐百川,而茅山根據地這邊的主力,將會負責全線阻擊,遲滯敵人增援的速度,爲轉移軍火贏取時間。
至於說“看守”徐百川,新四軍可不會這麼幹。
雙方商議結束,無數的命令便從茅山根據地發出,各地的基層組織立即動員起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1941年1月1日。
上海的日本人沉浸在過年的歡快之際,位於屈家橋的臨時火車站突然間急招人手,在大量日軍的戒嚴中,無數的日本人將大量書寫着“銃”字的箱子裝車,一列又一列的火車被裝滿,在裝甲列車和大量的日軍護衛下,隨着鬼子少將的一聲令下,這些列車從臨時車站駛出,嗚嗚嗚的開向了遠方。
因爲這批列車的緣故,京滬線甚至進入了暫時的停運狀態。
距離屈家橋臨時車站十幾裡的一處小山坡上,張安平拿着望遠鏡,凝視着在鐵路線上穿梭的列車,露出了一抹深邃的笑意。
他收到了很多的情報。
這些情報從各方面都印證了一件事:
日本鬼子的軍火,裝上了這些列車,在兩輛裝甲列車和大量的士兵護送下,向華北轉運了。
“可惜,我沒上當。”
張安平笑了起來,這些列車的總載貨量,遠超軍火數量幾個量級,封閉的車廂中裝的可不是讓人流口水的軍火,而是要命的日軍!
即便沒有從黑市上獲取線索最終發現日本人的伎倆,但日軍秘密調動的痕跡依然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日軍爲了這批軍火,除了明面上三個大隊的護送兵力外,暗地裡又準備了足足三個大隊的兵力,這是打算將忠救軍一網成擒的節奏啊!
“我應該向武田說說我沒他想象中的那麼蠢!”
張安平看着逐漸在視界中消失的列車編隊,露出了一抹嘲弄之色。
……
臨時車站內,在所有的列車依次離開後,負責主持事宜的日軍少將詢問武田:
“武田君,你認爲忠救軍會上當嗎?”
武田義平搖搖頭:“儘管我們秘密調兵的動作很隱秘,但我猜未必能瞞過張世豪的眼睛。”
鬼子少將驚訝道:“啊?既然瞞不過,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三個大隊的秘密調動,所消耗的資源也不在少數,既然明知道瞞不過,爲什麼還這麼做?
“總得讓我們的對手知道,我們是有備的!”武田嘆了口氣,自嘲道:“對手太強大了,強大到我所有的目標只有一個——將這批軍火安全的交到華北軍隊的手上,而不是藉此機會去消滅對手。”
換做一個沒有在上海任職的軍官,大概會鄙夷的說:
你太保守了!
但這名少將親歷了張安平在上海一次次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大場面,也親眼目的了歷任機關長絞盡腦汁爲消滅對手而白消耗的功,聽到武田如此說他心有餘悸的道:
“是啊,我們的這個對手太狡猾了,所有針對他的圈套,最終都成爲了他肆意發揮的戰場,所有的手段最終都只能讓我們自食惡果。”
“武田君,實不相瞞,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問上蒼,爲什麼要製造這麼一個無懈可擊的對手。”
武田沒想到這名警備司令部的將領比他還要悲觀,他安慰道:“請不要難過,請不要悲觀,我們的對手雖然強大,但他終究是陰暗中的老鼠。”
“請放心,當保甲制度在上海徹底鋪開以後,無論是再高明的棋手,在大勢的包圍下,他就是諸葛再世,也沒有騰挪的餘地了。”
武田對保甲制度寄予了非常大的期盼,他認爲只要保甲制度鋪開後,上海這個戰場,以圍棋做比喻的話,就是執黑棋的他佔據了大半的空間,到時候無論對手如何智計百出,在他堂堂正正的碾壓下,只有死路一條。
“我期待武田君的好消息——”少將說完後,略猶豫了下後,低聲道:“那武田君打算什麼時候將軍火送出去?”
“看時機吧。”
武田選擇了隱瞞,並沒有告訴這位少將。
對方立刻意識到武田是在保密,便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武田確實是在保密,他甚至沒有告訴這名少將,他之所以秘密的調動三個大隊隱藏在屈家橋臨時車站發出的列車羣,不是爲了打忠救軍,而是爲了掩護自己的另一個目的。
因爲他秘密調動的不是三個大隊,而是七個大隊!
情報戰場有個現象,想隱藏一個秘密,最好的方式不是直接隱藏這個秘密,而是將刻意重點去隱藏另一個秘密。
在兵力艱難的情況下,他愣是東拼西湊從四處“秘密”抽調軍隊,目的便是隱藏自己從華北請示調來的四個大隊——這四個大隊纔是秘密押送軍火的力量。
而現在,通過一系列轉移視線的操作,這四個大隊已經在火車南站秘密集結完畢了。
他們將會以“勞工”的身份親自搬運軍火裝車,然後親自押送這批軍火前往華北。
而這批軍火,則是以冬裝的名義發出的,儘管這批軍火會短暫的干擾到京滬線的運行,但絕對不會以京滬線“避讓”的方式大張旗鼓的運輸。
“我做了這麼多,就是爲了將秘密封鎖區區幾個小時的時間!”
此時的武田有些抑制不住的自得,他低語道:
“張世豪,縱然你是諸葛再世,也絕對想不到我真正的運輸手段吧!”
……
張安平終究是沒有向武田發出我已經發現你小子陰謀的嘲弄。
但關注着運輸的武田,卻從司令部瞭解到空軍偵察機發現,京滬線上出現了很多不明身份的武裝,不過對方並不是秘密向京滬線集結,而是在快速的撤離。
當然,撤離前,這些武裝慣例的對京滬線進行了大規模的破壞活動。
“果然,他發現了我爲他準備的‘陷阱’!”
得到這個情報後,武田強壓着內心的激動,離開了正在痛罵京滬線護衛軍隊無能的警備司令部——從飛機偵查的結果看,撤離的武裝數量至少在四千以上,考慮到還有大量的武裝肯定沒有被發現,這數量至少在一萬人以上!
一萬餘人,秘密的集結到了至關重要的京滬線,無數的據點居然全都如睜眼瞎一樣!
武田從警備司令部出來後便直奔土肥圓公館,回來以後他立刻向押送部隊下達命令:
“務必於晚上十點前完成對被破壞路段的搶修工作!今夜務必離開京滬線!”
很快前線就回電:
冇問題!
咳咳,大概就這個意思,因爲他們本身就攜帶了巨量的維修資源——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因爲準備充分的緣故,不到十點,具體是九點一刻,日軍就完成了對京滬線破壞路段的搶修工作,併發電報稱預計凌晨三點前會通過南京。
收到這份回電後,武田義平不斷的進行深呼吸,隨後通過保密線路向火車南站撥去電話:
“京滬線恢復了暢通,‘冬裝’,可以出發了!”
……
火車南站。
儘管日軍對這裡進行了戒嚴,但火車南站的工作人員中,依然充斥着數量不少的中國人。
武田當然不是沒有人手進行替換,而是他故意留下的口子,就是證明自己對這邊不是特別的重視。
而因爲早早的就將車站內的中國人跟冬裝運輸體系徹底隔離的緣故,當這邊以勞工身份爲掩護的日軍開始將軍火裝車的時候,南站的工作人員都沒有發現裝車的“冬裝”中,夾帶着大量非冬裝的各類箱子。
因爲他們一直被隔絕在冬裝轉運工作體系之外!
嗚嗚嗚的車鳴聲響起,一列列裝載着“冬裝”的列車再度出發,和正常轉運物資一樣的防衛力量、防衛手段,讓車站中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對這些列車感到奇怪。
就這麼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大量的軍火,出發了。
……
武田沒有睡意,他緊盯着放大了數倍的京滬線地圖,時時刻刻計算着軍火裝備列車羣的運行線路。
每小時的回電是他最最安寧的時間,但之後他就會進入焦躁狀態,直到下一個整點收到一切如常的電報。
一直注視着地圖的他,彷彿看到了列車羣在鐵路上快速的穿梭。
他最不安的區域是修補路段——那裡之前突然“閃現”出了無數的武裝力量,也是他認爲最最危險的路段。
但他多慮了,電報一直暢通的進行着,修補路段,安全通過!
“這一手瞞天過海,成功了!”
武田想笑,想不顧一切的放聲大笑。
自己擔驚受怕了將近二十天,現在,銃工作,終於圓滿的要結束了。
凌晨五點,睡意滾滾襲來,覺得安全無虞的武田,對陪着自己的參謀們說道:
“繼續注意列車羣的行駛,有異常立刻稟報我——我去小眯一陣。”
參謀回道:“機關長請放心,有事我馬上……”
話還沒說完,電訊處的軍官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
“機關長,電報!”
武田的睡意嗖一下就沒了。
因爲按照約定,整點才能進行電報聯繫,非正點聯繫,就是出狀況了!
他強忍着手臂的顫抖接過電報。
上面的內容就兩字:
遇襲!
武田的眼前突然間一片的漆黑,完犢子了。
“立刻給甲隊發報,讓他們掉頭,馳援!馳援!”
他強忍着恐懼下令。
甲隊就是冒充押送軍火的列車車隊,在他有意的控制下,雙方之間的距離,只有短短兩個小時。
【不慌,不慌,不能慌,乙隊暗中有四個大隊的守衛力量,明面上還有一個大隊,甲隊明面上三個大隊,但暗中還有三個大隊,兩隊合起來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個國軍的滿編師,區區忠救軍,絕對不會是威脅。】
儘管這般的告訴自己,可武田的心,卻始終放不下去。
因爲他的對手叫張世豪!
一個讓所有的對手,都要……跪下的恐怖存在!
……
“區座,動手了!”
苗鳳祥興沖沖的衝了進來。
張安平神色不變:“動手了嗎?”
“那接下來,咱們就等好消息吧!”
面對張安平波瀾不驚的樣子,苗鳳祥暗暗佩服,區座不愧是區座啊,這麼大的事,他神色都不變。
“鳳祥啊,”張安平突然道:“你說日本人這一次抽調整整十一個大隊,即便從華北偷偷摸摸運來了四個大隊,那也是整整七個大隊!”
“在他們往江蘇、安徽、浙江的前線增兵的時候,滿世界抽調7個大隊的有生力量,南京至上海一線,是不是特別的空虛?”
日本人秘密調兵的動作隱秘,軍統各情報站可不像上海站這般的無孔不入——他們並不清楚自己轄區內日軍是否被調動。
所以情況是:張安平知道日軍佔領區內出現了罕見的兵力空虛,但並不清楚具體的空虛情況。
“這是肯定的啊!”苗鳳祥肯定的回答。
“那就……幹!”
張安平下定了決心:“立刻向忠救軍各指揮部發報,命各指揮部留守兵力全線出擊!”
“不管他們打什麼目標,我只要他們向日本鬼子發動進攻!”
“我要讓日軍……全線告急!”
“是!”
“等等——”張安平喊住了苗鳳祥:“李杏雨手裡還有多少人?”
這一次大規模的行動,淞滬縱隊自然要全力支援的,劉新傑在前天秘密帶隊離開了上海周邊,只留下李杏雨帶着少量的部隊虛張聲勢。
可能是受張安平的影響,李杏雨的虛張聲勢法也挺特殊,他不是靜默不動,而是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四下踊躍的活動,營造淞滬縱隊還在上海周邊的情勢。
但這麼一來,他手上可動用的人手就相當少了。
苗鳳祥答:“只有五十餘人,其中還有不少行動隊的受訓人員。”
“告訴李杏雨,別閒着,帶着這些人去教育教育保安局的特務們!”
保安局的特務們還在城外訓練中,之前身邊有日本鬼子的駐軍當保鏢,前後幾十裡還有僞軍駐地——現在城外的日軍駐地是空的,僞軍沒啥調動,但張安平很自信,淞滬縱隊收拾保安局的受訓特務,僞軍不敢輕易跑出來。
“教育?”苗鳳祥差點笑出聲來,區座還真的是有趣。
不過挺形象的——這幫特務正式上任前,先被毒打一通,免得未來他們膨脹到不知死活!
“是!”
苗鳳祥走後,張安平凝視地圖。
他凝視的地方是徐百川率軍對軍火下手的地方。
“1.2:1,這仗……能速戰速決嗎?”
張安平對忠救軍的戰力很自信,且鬼子的五個大隊,都是步兵大隊,沒有重火力——儘管他們坐擁大量的軍火,但像重炮這些可都是技術兵種,不是說有炮就能打。
但終究是鬼子依仗火車進行防守。
“一定要……贏!”
足夠爲二十萬日軍換裝的軍火,還有不少重型裝備,對只有輕裝的忠救軍和新四軍,意義重大!
一定要摧枯拉朽的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