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裴夕望望車窗外。
此刻剛剛入夜,路燈忽明忽暗的影子拉得很長,頗有點寂寥冷清的意味,來往的行人並不多,這裡是她住的租房附近,本就不是什麼住宅小區,人自然不多。
“下車走走吧。”他這樣說道。
恍然間又覺得有種莫名的不安。
希望老天阻止她那個荒唐的想法,那個言歡對她,讓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想法。
她踩着高跟鞋,跟在他的後方。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直到籠住她整個人的身影,她一個失神,猛地撞上他堅實的後背,腳一拐,差點就摔個四腳朝天,所幸紀言歡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她這才免於與大地做親密接觸的悲哀。
“謝謝。”她微窘,在心裡小小的吐槽了自己一把。
“連走路都不會走,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他有些好氣又好笑,掃了她一眼。
顧裴夕不答話,待站定了身子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他的手心裡了,她微微用力想抽回來,他卻是緊了幾分,顧裴夕張口想說話,又全數吞回了肚子裡去。
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呢?
紀言歡到底,在想什麼?
“記不記得你曾經有一次來拉我的手。”他拉着她,在她的正前方,裴夕看不清他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件事來,但那件事裴夕還是記得的。“記得。”
他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那你記不記得,我那個時候,說了什麼話?”他目光深沉,有什麼琉璃光華一般的炫彩在流動。
“呃?”顧裴夕愕然。
那麼久的事情,他說過的話那麼多,她怎麼會記得。
於是她費神想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迷茫未解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你太小氣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頭皮輕輕地麻了一下,“而且也不算是拉你的手,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你居然就板起臉說……”她如被雷光劈中,定定在原地,然後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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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什麼重要的內容,我這裡有5張英語模擬試卷,你先做一張,分數能到90分以上,剩下的都可以不做。”他如嚴師般,抽了一疊米白色紙張的卷子,放在她的面前。
“我上輩子一定是殺了很多外國人。”她將手指梳進頭髮裡,哀嘆一聲。
中華文字博大精深,水墨青花源遠流長,幹嘛非要她學這些前後顛倒的句子,好吧,雖然它們的語法不同,可是一個詞語裡能不能有幾個字母是重複的。
她認命地挑起一張卷子來做。
選擇題。
又是選擇題。
還是選擇題。
怎麼還有選擇題?
她橫眉豎眼,看着那張考卷,猛地一頭倒在桌子上。
那邊的言歡正拿着一本書慢慢翻看着,見她這副模樣,微皺起了眉頭,“你還有40分鐘。”
“言歡……”她可憐兮兮的從桌子上擡頭,“我……我肚子疼……”
似乎是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紀言歡挑起眉
來,“怎麼肚子疼?”
顧裴夕吸吸鼻子,死命皺着眉頭,眼圈紅了紅,看起來倒真的是極其難受的樣子,“做女人就是慘,就算不打打殺殺,每個月都要流那麼幾次血。”
言歡被她的直白說得耳根微紅,清咳了幾聲之後道,“你就不能說得含蓄點?”比如說,好朋友來了,大姨媽來了,他不是笨蛋也能理解的,非要說得……那麼露骨,她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她眨着眼睛,琢磨了半響,然後道,“你可不可以去幫我買夾心麪包。”
“什麼夾心麪包,都這個時候你還想着吃。”紀言歡氣結。
“就是方塊的,一餅餅的,軟軟的,中間夾心的那種夾心麪包啊。”她捂着肚子,解釋道。
“什麼方塊的軟軟的?”見她的模樣是真的難受到不行,紀言歡也正色起來。
顧裴夕白了白眼,“就是衛生巾啊笨蛋,又是你說要我含蓄的,含蓄能當飯吃嗎?”
對於她的指責,紀言歡啞口無言。
她要他一個大男人去幫她買……買那種東西?
“言歡,拜託你了……要ABC那個牌子的,其他我用不慣。”她當做沒看到他已經焦黑的臉龐,繼續說道。
讓你叫她做試卷。
哼哼,她顧裴夕可不是好欺負的。
察覺紀言歡的猶豫,她抱着肚子,又裝模作樣哀嚎了幾聲,看得紀言歡眉眼直跳,怎麼女人來那個都要痛成這個樣子嗎,真是恐怖。
“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比如止疼藥什麼的。”他站起身來,算是妥協。
“不用不用,我現在休息一下,等下就會好一點了,言歡,你真是個好人,佛祖會保佑你的。”她在心裡暗暗笑,學校有個小賣部有賣女生用品,不過就是沒有這個ABC的牌子,要買這個,必須要校門口外的那個超市去,這樣來回,起碼也要半個小時。
她真是罪惡罪惡。
略略擔憂的望了她一眼,他開口,“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回來。”
她揚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目送着紀言歡的離去,她一改病態,優哉悠哉的直起了身來,恰好班裡去打球的幾個男生回來,見她自己一個,忍不住出聲揶揄,“怎麼今天只有你一個,你男朋友的弟弟今天不來陪你?”
“去去去。”顧裴夕不滿地瞪那個說話的人,“收起你那骯髒齷蹉的思想。”
又有另外的人出聲,不懷好意,“顧裴夕,看看你都窩囊成什麼樣子了,除了補課學習就是試卷,你腦子沒有燒壞吧,這樣的你哪裡像你?”
“我高興,我樂意,怎麼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這個一直是她心裡的痛啊,可是她有什麼辦法。
“夠了夠了,都少說一句。”一隊人裡,似乎是隊長模樣的人說道,話音才落,又看着顧裴夕,“過兩天學校有比賽,你去不去湊湊熱鬧?”
“過兩天放假,我要去看我男朋友。“她斬釘截鐵,說得毫不猶豫。
“行啊你,看來你還來真的了。”那人笑道,走上前來拍拍顧裴夕的肩膀,“就不明白了,
人家紀文輕怎麼會看上你來着。”
“少勾肩搭背的。”顧裴夕伸手揮開那人的手。
以前常常跟他們混一起,後來與紀言歡走得近了,有句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估計也學到了紀言歡幾分的xing子,和他們也疏遠了。
那些人鬧騰了幾句,然後收拾了東西離開。
顧裴夕鼓鼓腮幫,轉過身來,就見得紀言歡站在教室門口,噙着冷笑望着她。
腦袋裡忽然嗡嗡嗡的炸開了一片,他……他……他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我真是笨蛋。”居然會相信這女人滿口的鬼話。
顧裴夕現下真的是欲哭無淚了,明明都計算好了呀,他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學校的小賣部裡沒有你要的那種牌子,你都算計好了是吧?”他的聲音越發的冰寒,“我還想着你是等不了我去外面的超市買回來,拜託了班裡的女同學去借的,我紀言歡長這麼大,還從未這麼狼狽……”他眼裡的失望和怒意那麼明顯,只覺得整個空間都是他冷漠嘲諷的話語,話音才落,他將手上的暖袋和一包黑色袋子裝的東西放在後排的桌子上,轉身走人。
顧裴夕急了。
拔腿就追了上去。
心下一急,什麼也沒想,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啦,都是我錯了好吧……我不該利用你對我的關心,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要對我生氣了……”她是在意紀言歡的。
文輕對她好,是溫柔體貼的好,是寵溺疼愛的好。
言歡雖常常針對她,雖常常與她作對唱反調,但他對她的關心不是假的,幫她補課幫她出頭幫她厚着臉皮去借衛生巾,她長這麼大,從未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那個時候心裡不知道爲什麼這麼發慌。
在意他的生氣,在意他會不會因此就這樣從此不再管她。
他意料之外,沒有掙開她的手,神色冷然,目光鎖緊了她,然後出聲,“顧裴夕,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來拉我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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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來拉我的手的。”月光微涼,夜風夾雜着極淺淡的桂花香味,紀言歡的話語迴盪在耳邊,繚繞三圈,隨後直抵心間。
耳邊什麼都聽不見了。
只有自己的心跳砰然作響不停歇的感知。
“你不是問我,你作弊的那次,我爲什麼幫你出頭嗎?”他聲音慼慼,在這樣空曠的夜裡,聽起來的無奈那樣清晰可見。
顧裴夕忽然喝住了他,“我累了,言歡,我要回去了……”
不要說。
什麼都不要說。
現在與5年前不同。
現在的她,連自己都開始鄙夷,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不再是以前的顧裴夕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到當日的紀言歡。
她沒有勇氣,再去靠近。
然後承受滅亡。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聲音低低,“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他冰涼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帶着那麼點破釜沉舟的意味,“已經太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