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新的災劫

當姜子鉞率領艦隊回到新羅馬帝國首都行星“新拜占庭”時,已經是2920年10月21日。此時,帝國元老院已經對整個“太極”行星上乃至整個“太虛”恆星系統發生的一系列鉅變,有了完整的瞭解。

“事情已經很明顯,‘太極’行星與‘易’行星就是同一性質的人造天體。”帝國樞密院執政官辦公廳裡,汪澤仁神情嚴肅地說道,“而居住在‘太極’行星上的十二市長聯盟,也擁有令人懷疑的動機。他們進行大撤退後,並沒有向元老院和各行星行省提出避難要求,他們只把非‘太極’行星的市民送回各個行星,而他們自己龐大的移艦隊已經不知所蹤。而且他們分佈在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境內各處的商船也都在逐漸離開,朝英仙旋臂外側的空間飛去。”

執政官透露的消息令今天滿懷喜悅晉見的姜子鉞感到意外。但接下來,汪澤仁的話更令他從意外上升到震驚。

“姜子鉞,你的‘白頭’艦隊留下的無人偵察船沒有帶回任務後續的情報。可是我們的科考船‘卡拉比-丘成桐’號和她的無人偵察船卻拍到不可思議的圖像。”

隨着汪澤仁的講話,辦公廳裡的燈光迅速暗下去,一幅巨大的三維立體成像浮現在衆人周圍,使得人們如同置身於宇宙空間一般。

在場的所有人,帝國執政官汪澤仁、帝國科學院首席院士陶成鈞、樞密院首席幕僚君特•赫爾曼•費施爾、帝國邊境艦隊“白頭”艦隊指揮官姜子鉞上校,都看到了無人通報艦從“卡拉比-丘成桐”號科考船上帶回來的經過藝術化處理的影相。

當長條狀的“共和國上將李克農”號戰艦離開後,正安靜地環繞着恆星“太虛”的“太極”行星,突然震動起來。

接着鏡頭被拉近到“太極”行星近地軌道上,令觀衆可以清楚地看清“太極”行星的表面。

原本因爲公轉週期與自轉週期相等而總是一面對着恆星的“太極”行星,卻開始在恆星“太虛”的黃道面上滾轉起。它的自轉形態迅速轉變,自轉軸已經突變爲與黃道面重合,海洋的一極對着恆星,冰封的另一極則揹着恆星,並且開始加速自轉速度。

同時,行星對着“太虛”恆星一面不斷蒸騰的海洋中央——正着對恆星的地方不斷地閃現強烈的光芒,大海被迅速加熱,併產生強大的海嘯涌向陰陽相交之處——“大聖的金箍”生態地帶。

洶涌滾燙的海水吞沒了整個生態環帶,將其間的森林、城鎮一併毀滅,然後涌向了陰面的冰川和冰蓋,再將其融化,激起可怕的漫天水汽。

隨着海水不斷地向陰面涌去,陽面的蒸汽也隨着被帶向陰面的大氣層,加速對陰面冰蓋的融化。

接着影像被加速播放,衆人很快就看到“太極”行星的陽面大氣層也向陰面消散開去,一個巨大無比的圓洞也逐漸映入視野。

立體成像上的時間提示過了二十四小時後,行星的陽面大洞口已經完全暴露出來,陰面的冰蓋連同大氣也消融殆盡,均被吸入陰面另一個與陽面大洞相同形狀和規模的巨大圓洞。

“太極”行星終於脫去了千年的僞裝,真容現世。

“‘易’星的結構!”姜子鉞禁不住高聲叫道。

“沒錯,上校。”陶成鈞院士沉着地迴應道,“它們都是一樣的結構。但是‘太極’將向我們展示‘易’星沒有展現過的恐怖力量。”

話音剛落,只見影像上的“太極”行星滾轉得越來越快,公轉也不斷加速,並且公轉軌道逐漸向內切變——彷彿它正被“太虛”恆星強大的引力吸住,正在螺旋墜向恆星。

但與此同時,恆星“太虛”也已經變得十分活躍,無數的黑子不斷出現,以至於在恆星表面形成大片的黑色地帶;無數的耀斑也不斷閃現,並帶動無數的日餌涌向太空。

突然,“太極”行星朝向“太虛”恆星的巨大洞**出了一道明亮的光束,直抵“太虛”的表面。光束轉瞬即逝,但“太虛”恆星表面被照射之處卻激起了猛烈的反應,開始迅猛噴發。

一股巨大到難以形容的日餌衝向太空,帶起巨量的高能物質,在恆星自轉的慣性作用下,形成弧形飛向“太極”行星。

在黃道面上邊作螺旋式公轉邊作高速自轉的“太極”行星,很快就用它那朝向“太虛”恆星的巨大洞口精準地吸住爆發出來的恆星物質。

一個宏偉的行星吸納恆星物質的吸星奇觀,就此展現在世人面前。

“太極”一邊高速滾轉,一邊縮小它的公轉軌道半徑,同時吸住恆星“太虛”拋射出來的物質。

成像顯示時間過去了四十八小時,行星“太極”已經在距恆星“太極”表面不足三十萬千米的圓形軌道上穩定地公轉。

它毫不受影響地運行在“太虛”上百萬攝氏度的日冕裡,並且保持着非常高的公轉和自轉速度,幾乎每一地球小時便繞轉“太虛”一圈。

而始終連結着它和“太虛”的那道高能物質流,卻彷彿是一個巨大的管道,源源不斷地將巨量的物質輸送到“太極”行星的大洞裡。

接着,影像也在這時候嘎然而止。執政官辦公廳裡恢復了平常的燈光。

人們並沒有馬上恢復過來,剛纔雄奇的影像給他們造成強烈的衝擊。

良久,陶成鈞才發出感嘆:“恆星間相互吸收的現象多了去,可是行星的‘吸星大法’可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見的。更何況還是人造行星。能夠製造出‘太極’、‘易’這些行星的史前超級文明,想必是發展到了不可想象的水平。”

“‘太極’行星吸收‘太虛’恆星,難道就是爲了修復它自己?”姜子鉞問道。

“應該是。”陶成鈞回答道,“從你的報告來看,它通過掃瞄你的基因序列來找出自我修復的方法。那麼,我們看到的很可能就是這種方法的實現了。”

“‘太虛’恆星的質量是‘太極’行星三十多萬倍,‘太極’行星真的能吞下這麼多物質?”姜子鉞發出疑問,口氣中仍然充滿了驚訝。

儘管他是人類中有幸進到“太極”行星地下並接觸到其主宰“太一”的極少數人之一,可是 “太極”的表現依舊使這位馳騁宇宙空間近百萬光年的英雄大感意外和驚奇。

陶成鈞很快就回答他的疑問,說:“就如剛纔大家所見的,這應該不是問題。以‘卡拉比-丘成桐’號傳送回來的觀測到數據計算,‘太極’行星將‘太虛’恆星全數吸入只需要一百六十八個地球小時。”

“一百六十八個地球小時,就是七天。那麼現在‘太極’行星早已將‘太虛’恆星吞入自己腹中了。”執政官汪澤仁說道。

“是的,閣下。”陶成鈞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相信,‘卡拉比-丘成桐’號的下一批數據將更加驚人,‘太極’行星極有可能連‘太虛’恆星的核心都吸收進去。”

“這麼說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轄下‘太虛’恆星系已經不復存在。”說話的汪澤仁正襟危坐,神情嚴峻。

在他眼裡,“太極”行星吸收“太虛”恆星,已經不單單是科學技術上的問題,更是一個極爲重大的政治問題。

“閣下,請恕我直言。”陶成鈞大膽地提出意見,“以目前我們所見,‘太極’行星具有的這般能力,毀滅整個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世界,絕不是個問題。那麼,姜子鉞上校在他的報告裡提到的,根據‘太極’主宰‘太一’的說法,與‘太極’同類的星際行星‘易’,也一定具有同等的能力。雖然目前它們還沒有對我們表現出敵意,但是我仍然強烈建議,執政官閣下和元老院諸公,爲羅馬人民乃至整個人類世界的福祉,做出決斷。”

講到後面,陶成鈞顯得非常激動,甚至可以用“慷慨激昂”來加以形容。

但是汪執仁卻用平靜的口氣說道:“陶院士,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這不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一方可以單獨做到的。還有,我想英仙星際聯邦那一方面也有相應的報告和觀測能力。”

“閣下,卑職認爲英仙聯邦方面也一定在進行與我們相同的研究和討論。”姜子鉞說道,“那個粟瑜將軍的兒子羅博上校,是與我一同接觸了‘太極’行星主宰‘太一’聯幫人士。卑職所知的,他都知道。而且,他還曾經被‘易’星俘虜過,進入到‘易’星內部。因此,卑職建議,我們應當靜觀其變,等待英仙聯邦方面的反應……”

汪澤仁揮手打斷他的話,說:“姜上校,你的話很有道理。不過,請你集中精力做好準備,下午的元老院特別會議上,你還要做報告和特別陳述。”

“明白,閣下。”

汪澤仁轉而問陶成鈞,說:“陶院士,下午您的報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陶成鈞趕緊說道:“前面部份已經不需要改動,但後半部份,我想在‘卡拉比-丘成桐’號的通報艦到達後作脫稿陳述。按計劃,無人通報艦將在一個多小時後抵達,我有足夠的時間整理最新的觀測數據,並向元老院做出科學意見。另外,還有一個新發現的情況,也需要納入報告。”

“新發現的情況?”汪澤仁感到意外。

“是的。發現情況的負責人正在趕來,等一下就將向閣下您報告詳細情況。”陶成鈞並沒有繼續說明詳細的內容,顯然他顧及到保密問題。

“好吧。姜子鉞上校,你可以先回去了,下午我們再見。”汪澤仁做出指示。

“是,閣下。”姜子鉞回答完後,立正舉手敬禮,高呼道:“VENI,VIDI,VICI.”

汪澤仁站起來舉手回禮。

姜子鉞又轉身向帝國科學院首席院士陶成鈞舉手敬禮,然後迅速離開。

當姜子鉞離開樞密院時,恰好碰上了“天再旦”項目科學總監蔡莉莉博士。

蔡博士身着珍珠白的短裙套裝,散發着知性美,但卻表情嚴肅,眼神透着焦慮。

依照帝國軍人對知識分子的尊敬,也基於對防禦“新拜占庭”行星時關鍵助力的感激,姜子鉞立即向對方舉手敬禮。

“您好,蔡博士。”

卻不想,蔡莉莉對他的熱情報以嚴厲的口氣:“姜上校,我真想狠狠扇你一耳光,然後再狠狠扇自己兩耳光!”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一向臨危不懼的姜子鉞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怔了一下,趕緊接着問:“蔡博士,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5月6日你發動的所謂‘太陽的殺伐’,我千不該萬不該幫助你。”她的口氣充滿了悔恨。

姜子鉞似乎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問道:“蔡博士,難道我們‘鄭和’艦隊當時發動的‘空間風暴’,造成了什麼重大的不良影響?”

“是的。”蔡莉莉口氣變得憂慮,“科學院本來要求保密,可是你是罪魁禍首,我還是認爲必須讓你這個罪人儘早明白自己的滔天罪惡比較好。雖然你們艦隊發出的‘空間風暴’規模不是很大,但是距離‘喜瑪拉雅’恆星太近,使它的引力仍然受到了影響,既而干擾了巨行星‘海倫’和‘帕里斯’在公轉軌道上的穩定。‘尼伯龍根的指環’已經計算出這種引力變化最終導致的後果。”

“難道‘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統將加速崩潰?”姜子鉞非常敏銳,同時也再度感到震驚。

“上校,確切地說,你的艦隊當初抵近‘喜瑪拉雅’恆星發動空間風暴,打破了‘刻耳柏洛斯’系統脆弱的平衡,使它們之間陷入混亂。而我們現在所生活的‘新拜占庭’行星,在未來數月到數年裡,將被恆星、巨行星和矮星的強大引力撕碎!我們和億萬生靈都將成爲兇殘的‘三頭狗’口中的蜜餅!”

蔡莉莉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歇斯底里。但她沒有繼續向姜子鉞描述即將到來的末日恐怖,而是快步離開,走向樞密院高大的門廊。

目送着蔡莉莉博士遠去的背影,姜子鉞感到無比沉重。

“喜瑪拉雅”恆星明媚的陽光下,姜子鉞的臉上卻充滿了陰沉,那不僅是大帽檐造成的,更是他內心的寫照。

“滅星者”無愧於其稱號。

爲了救援受到圍攻的“毛•澤•東”艦隊,情急之下的姜子鉞指揮艦隊攻擊了“亞特蘭帝斯”行星的聯邦金屬氫基地,毀滅了這顆生態系統原本就十分脆弱的行星。之後,他又帶領“鄭和”艦隊爲了摧毀入侵的“羅博”特遣艦隊,利用“喜瑪拉雅”恆星的耀斑,發動了空間風暴,但不想卻引發瞭如此可怕的災變——行星“新拜占庭”將隨着“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統的大混亂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姜子鉞擡起頭,仰望太陽“喜瑪拉雅”,倍感漠然。

回想到自己這些年縱橫星際,可謂威風八面,殲敵無數,不想卻也把自己的祖國和人民推向危難的深淵。

“子鉞——”

熟悉的叫聲把姜子鉞的意識拉回現實當中。丹娜•琪拉•龐帝克下士,在樞密院臺階下熱情地朝她揮手。

兩人早就約好,今天中午一起前往方“方孔星城” 阿皮西烏斯餐廳就餐。

原本,姜子鉞和丹娜是希望藉着舊地重溫一下昔日初識的美好時光。可是當兌了蜂蜜和礦泉水的葡萄酒入口後,姜子鉞卻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愉悅。

丹娜立刻明白眼前的男人懷有重大的心事。她關心地問道:“子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有事情。不過,我暫時還不能跟你講清楚。”姜子鉞直白地回答。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愛着你,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丹娜微笑着說。

那種笑容,任誰看到,都知道是發自內心的真誠所致。

這反而讓姜子鉞更加感到壓力,看着眼前美麗純真的丹娜,還有周圍來來往往的男女,乃至新羅馬市、整個“新拜占庭”行星,無數的人無數的家庭連同他們美好的生活,都將因爲他的過失而破滅。

“謝謝你,丹娜。”姜子鉞感激地一邊說,一邊握住丹娜的手。

“我記得兩年前,你在這裡說你想離開這裡,去一個遙遠的行星上重新生活。”丹娜回憶道。

“是的。可是我在宇宙中飛了一圈,又回到這裡。”姜子鉞感慨地說。

“子鉞,你能不能退伍,然後我們一起離開,到一個遙遠的行星生活?”

姜子鉞猶豫了一下,才說:“丹娜,以前也許可以這樣。但是現在,恐怕不行。至少今後一段時間裡,我不想離開,也還離不開這顆行星。”

姜子鉞說着把臉轉向窗外。透過智能玻璃,他鳥瞰新羅馬市的繁華與喧囂,乃至“新拜占庭”行星的美麗與富饒。然後,他又把臉轉回來,注視着丹娜,說:

“丹娜,今後還有更重大的責任,需要我來承擔。”

“我理解你。我愛你,真的愛你。”

丹娜•琪拉•龐帝克深情地說道。但她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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