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戈•加託，長相醜陋嘴巴奇大的帝國宣達官，出現在家裡時，令姜子鉞大吃一驚。不過，姜子鉞家中的情況也讓加託感到驚訝。休假中的軍部下士丹娜•琪拉•龐帝克竟然住到他家裡，而且這個家還寄居着一位加託以前沒怎麼注意到的女子。
法圖梅•賓特•歐拜德•本•阿扎伊，她跟罕見的貴賓打了招乎便匆匆趕去上班。她那黑色頭巾下有一張迷人的臉蛋，令加託印象深刻。
“部長大人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姜子鉞的母親姜小琪一邊激動地說道，一邊爲加託端上苶水。
“您客氣了，夫人。我也算是姜上校的老戰友了，早就應該來拜訪你們了。”加託謙遜地說道。
“也不算老吧，迪戈。”姜子鉞笑着緊緊地握住加託的手。
加託看了看姜子鉞，又看了看穿着便裝的丹娜•龐帝克，笑着說：“看到你們在一起，我有一種莫大的榮譽感。還記得徵兵廣告的臺詞嗎？”
“與我一起踏上我們共同的征程，星辰大海！”
“你的人生真是羨煞我等啊。”加託奉承道。
“你知道我不喜歡拍馬屁的。”姜子鉞變得嚴肅起來，“說吧，執政官派你來有什麼事？”
“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好吧。”
姜子鉞說着便從衣帽架上取下軍大衣，披在身上，跟着與家人道別，帶着迪戈•加託到了屋外，沿着白林社區的清幽小徑，走向樹林裡。
加託悄悄地啓動了胸口做成釦子的保密裝置，使他跟姜子鉞的談話聲音在三米範圍外變得模糊不清，不易被監聽識別。
初冬的白林社區瀰漫着霧氣，靜謐寒冷。
“我是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而來。”加託鄭重地說道。
“我一直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而戰。”姜子鉞迴應道，“說吧，到底什麼事？執政官有什麼需要你轉達的？”
“我不是執政官派來的。這一次是我自己派我自己來的。”
“哦，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的你臉色，想必這兩天也在操心怎麼解決這場空前危機的事吧。”加託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關心起姜子鉞來。
“是的。”姜子鉞顯得非常憂慮，“時間太緊迫，我很擔心能不能及時疏散所有人。而且……”
他沒有說下去，但加託卻給他接下去，“而且你擔心，英仙星際聯邦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向我們發動進攻。”
“是的。我們在‘埃癸斯’星域輸得精光，他們已經取得戰略主動權，隨時可以發動攻擊。一旦獲知‘新拜占庭’行星的危機，必定大舉進攻。我們將內外交困，顧此失彼！”
姜子鉞越說越激動，甚至狠狠地將拳頭砸在路邊一棵樹幹上，然後充滿悔恨地說道：“都怪我，沒有聽從蔡莉莉博士的建議，爲了軍事上的戰術勝利，毀了這顆行星，毀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江山！”
“你不必自責。”加託勸慰道，“‘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統的脆弱平衡，決定了這個災難遲早會到來。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制訂好一個萬全之策來解決這個危機。你知道‘出瑞金記’的詳細內容嗎？”
“執政官閣下曾透過費施爾向我作了簡要通報。但是我認爲軍事上的部署缺乏周全。按計劃，所有艦隊都要收縮到‘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統裡，圍繞救災疏散展開部署，這是一種保守戰略。一旦聯邦方面從邊境發動攻擊，採取蠶食戰略，我們將坐看外圍行星淪陷。”
“可你沒有向執政官提出意見。”
“是的。他沒有諮詢我的意見，也不讓我提出意見，只要求我儘快結束休假趕回‘伊謝爾倫’行星，協助卡里奧斯將軍指揮邊境艦隊。”
“那你的意見呢？”加託認真地問道。
姜子鉞看了看加託，說：“化被動爲主動。國內只保留必要數量的巡洋艦協助救災，把中央艦隊剩餘的艦隊和邊境艦隊的主力部署到一三五線的‘伊謝爾倫’行星和‘新萊茵’行星，擺出進攻聯邦境內的姿態，儘量牽制聯邦軍的兵力。”
“可要是敵人不上當，派兵直接殺進來，那可怎麼辦？當前他們可是擁有兵力優勢的。”
“故作疑兵嘛。”姜子鉞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高調重組‘鄭和’艦隊，由清一色的巡洋艦組成，並且由我親自指揮。然後宣佈再來一個翻版的‘漢武大帝’作戰計劃，我再和一些前‘鄭和’艦隊的艦隻找個偏僻的地方隱藏起來，就可以唬住他們把半數以上的艦隊留在自己境內。那時他們的進攻力量就遭到嚴重削弱，完全不足爲懼。”
“你就這麼有信心靠一個假艦隊嚇唬住敵人？”加託還有有些懷疑。
“再過幾年我可就沒有這個信心。不過我們今年就在他們境內橫掃上萬光年，他們的總統、部長和議員想必還沒敢忘記我們包圍他們行星時的雄姿。這一計打的是心理戰，有風險，但回報一定高。不過作爲保險措施，還是需要派出一支三四百艘巡洋艦組成的艦隊到旋臂外側深空策應。”
“只可惜，‘出瑞金記’計劃是把艦隊都調集到‘新拜占庭’來。”
“應對我們這種軍事部署，敵人有兩種選擇。保守也是周全的做法是，對我們採取步步爲營、逐漸吞併的侵略。利用我們兵力收縮的機會，從邊境開始推進，由近至遠逐步佔領各個行星。這樣，我們就鞭長莫及，在大難臨頭、兵力又不足的情況下，只能放任他們擴大控制區。就算等到我們完成‘新拜占庭’行星的撤退，戰略上也完全處於劣勢，難有回天之力。激進但也是高效的做法是，集中兵力突擊‘新拜占庭’行星，攻擊撤退的船隊，逼迫我軍決戰，然後利用優勢兵力摧毀我軍，徹底消滅我們的國防力量。到時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治下的各顆行星自然無力抵抗，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世界就可快速劃入聯邦的版圖。”
“如果他們採用後面這一招，那後方豈不是很空虛？”
“是的。但是因爲我們兵力集中在‘新拜占庭’，過大的距離讓我們很難快速有效地趁機反撲到他們國內。反倒可以讓他們有機會掃蕩了我們國內後再回國救援。而且放棄廣大撤退中的‘新拜占庭’民衆直撲聯邦境內，這個決心是非常難下的。”
“你的分析真是令我大開眼界。”迪戈•加託敬佩地發出讚歎。
“可惜你不是執政官。”姜子鉞說着發出苦笑。
“我們可以在職權範圍內做最大限度的補救，不是嗎？”加託卻仍然充滿了樂觀和信心，“而且像你這種一直只會打勝仗的人應該有所準備，說不定哪一天需要總攬全局並做出艱難決定呢。”
姜子鉞搖搖頭，說：“卡里奧斯將軍現在名義上統領了邊境艦隊和中央艦隊，只要執政官還信任我，我還是能從將軍那裡取得一些資源，來彌補‘出瑞金記’計劃的不足。至於你說的總攬全局，你看我已經考慮到了，可是我能決定到嗎？”
“凡事皆有可能，姜子鉞。”加託說，“我建議你做好一切準備。”
“日理萬機的宣達官專程來找我就是爲了給我這個虛無的建議？”姜子鉞問道。
“確切的講，我是來確定你是否有所準備。現在我是放心了一些。”
姜子鉞停了下來，轉過身對他說：“我們面臨的可是整個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自創立以來最嚴重的危機。”
迪戈•加託注視着姜子鉞，說：“2608年胡金波也是這麼說的，2751年的魏克特和2890年的杜義敏也都是這麼說的。可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根基依舊堅如磐石，就是因爲我們擁有像你這樣的人，這樣的英雄。在關鍵的時刻，你應當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起挽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重大責任。就像你在‘新萊茵’、‘阿非利加’所做的一樣，統領人民和軍隊，義無反顧地戰勝危險和敵人。”
“我會的，迪戈•加託。元老院和羅馬人民需要我時，我會毫不吝惜我的生命和榮譽，投入戰鬥。”姜子鉞堅決地說道。
“那好，我就先告辭了。”迪戈•加託說着伸出手與姜子鉞握手。
“再見，迪戈。”
加託隨後轉身大步離開，但是當他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霧氣中時，他卻扭頭大叫：“姜子鉞，記住你的宣言：有卑職在，就是勝利的象徵，敵人慘敗的先兆！”
那是2918年“新萊茵”星域會戰時，姜子鉞向動亂中的行星居民發表講話時做出的宣言。
加託深厚卻又響亮的聲音迴盪在霧氣瀰漫的樹林裡，形成逐漸消散的迴音。
姜子鉞卻倍感沉重。
回到家裡，母親姜小琪已經出門去上班了，只剩下休假中的丹娜•龐帝克。
姜子鉞也沒說什麼，就開始收拾行旅。
“子鉞，你要回‘伊謝爾倫’了嗎？”丹娜關切地問。
“是的。我必須儘快趕回去，爭取時間做更多的工作。”姜子鉞一邊收拾他的衣物，一邊說，“你的退伍申請批准了嗎？”
“沒那麼快。不過，我是‘太極’行星的居民，軍部還是會優先處理的。只是現在到處有傳言，說我們的行星和自治政府背叛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謠言到處都會有。丹娜，不要管別人怎麼說，手續辦好，馬上帶上我媽和法圖梅，去‘新天竺’行星帝國礦業公司找我父親。12月之前，你們一定要離開‘新拜占庭’。”
瞭解“出瑞金記”計劃內容的姜子鉞很清楚，12月之前元老院不會對民衆公開危機信息和救災計劃，所有民間的出行都照常不受限制。但12月1日起，所有對外交通將受到全面管制，元老院將按計劃分批疏散人口，那時他遠在外地，家人的安危就完全掌握不了。
“我知道你掌握的機密不可以隨便告訴我們。但我一定聽從你的要求，我會請求‘太極’行星駐首都辦事處提供協助，幫我們儘快離開。”
“謝謝你。但一定要在12月之前帶他們離開。拜託了。”姜子鉞懇求道。
“你就放心吧，我會幫你把姜夫人和阿扎伊小姐儘快接走的，我已經把她們當成自家人了。”丹娜向他做出保證。
“好的，丹娜，謝謝你。”姜子鉞說着轉身摟住丹娜，報以熱烈的激吻。
丹娜也緊緊摟住他，享受這難得的溫存。
過了一會，姜子鉞放開情人，從上衣的內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拿出一枚鉑金戒指。那是他已犧牲的妻子蘿塔•斯陶德特的結婚戒指。
“請原諒，我想了很久，覺得只有這個合適。”姜子鉞深情地說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請你接受一個喪偶男子的求婚，答應嫁給我。”
丹娜顯得有些激動，猶豫了一小會兒，收下了戒指，說：“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呢？我答應你，子鉞。”
“太好了。如果一切順利，明年4月份我們就結婚。”姜子鉞高興地說道。
“我都聽你安排。”
然後兩個人再度緊緊相擁，熱烈相吻。
只是，一切的幸福和美好都顯得相當短暫。
姜子鉞隨後離開了白林社區的家，搭乘空天飛機離開了美麗的“新拜占庭”行星，重新回到熟悉的星際巡洋艦“齊格飛”號上，飛往行星“伊謝爾倫”。
姜子鉞離開後，丹娜•龐帝克也離開了他家。
她去了一家“太極”行星背景的綜合醫院作婦科檢查，然後又到了“太極”行星自治政府駐“新拜占庭”行星的辦事處。
一個普通的“太極”行星市民造訪辦事處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她的行爲卻受到了監視，既是因爲“太極”行星和它上面的自治政府已經不復存在，一千多萬行星居連同他們的市長聯盟疏散到太空中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令元老院心生疑竇；同時也是因爲她與姜子鉞的親密關係，讓許多人有意和無意地關注她的行蹤。
“龐帝克小姐，你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已經受到監視。”接待丹娜的辦事處主任馮萬方笑着說，“當然，不只是你一個人享受這種待遇，所有在帝國境內特別是‘新拜占庭’的‘太極’行星市民都受到監視。”
“那我們是不是不能隨便離開‘新拜占庭’？”
馮萬方向丹娜作了解釋：“我已經奉命向樞密院和元老院提交了報告，將我們自治政府和市民的去向告知元老院。我們有一個新家園，行星‘新中原’，位於天鵝旋臂靠近英仙旋臂的一側。我們仍將奉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爲中央政府，實行高度自治，享有並履行原來憲法和基本法規定的權力和義務。但是元老院不想這麼快向國民公開這個變化，他們覺得太突然。所以很顯然，這個過渡期裡，我們的市民仍然受到猜疑和不信任。因此，個人隨意離開‘新拜占庭’還是受到一些限制的，特別是搭乘國營公司的飛船。不過我們自己的商船永遠對自己人敞開艙門。”
“我想申請兩名非‘太極’行星居民搭乘我們的飛船離開，到‘新天竺’行星。不知可否得到協助？”
“姜子鉞的父母嗎？”
“不全是。一位是姜子鉞的母親，姜小琪。另一位是姜子鉞已故戰友的妹妹，法圖梅•阿扎伊。”
“爲什麼一定要坐咱們的商船？”馮萬方一邊問，一邊低下頭看桌上智能系統投射到顯示屏上已經檢索出來的兩人資料。
“我不想讓姜子鉞擔心。我們的飛船要比國營客輪快多了。”
這時，馮萬方擡起頭來說：“龐帝克小姐，姜小琪沒有問題，但那個法圖梅•阿扎伊是在灰色名單裡的。”
“灰色名單？”丹娜馬上發出疑問。
“就是身份存在疑點，可能參與了針對‘太極’行星的恐怖活動或者組織，也可能是在‘太極’行星上犯罪被驅逐了的……總之是無法通過正常途徑進入咱們的商船。”
“怎麼會這樣？她畢業後就來‘新拜占庭’工作，之前一直在‘新麥加’。”丹娜不解地說。
馮萬方只能無奈地回答：“這個我也不清楚，我並沒有權限查看更詳細的內容。看來你還是讓她去坐國營公司的客輪了。”
“好的，謝謝你，馮主任。”丹娜說着便起身準備離開。
“龐帝克小姐。”馮萬方卻叫住她，“這間辦公室擁有良好的保密措施。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直接受命於治安局的特派人員？”
“特派人員？！”丹娜驚訝的說道，“哦不，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剛好調到軍部的士兵。”
“可你的履歷表明你並不簡單。你參軍之前可是受過警務處的特訓。”
“你不也受過警務處的訓練嗎？”丹娜反問道，所有“太極”行星派駐外地的人員都會有這個經歷。
“我想是我多心了。”馮萬方帶着歉意說道，“實在抱歉。如果有需要，請隨時聯繫我們。”
“我會的，馮主任。再見。”丹娜說完便推門離開。
丹娜•龐帝克俏麗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馮萬方立即開啓一個特別的加密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