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冰凌谷上空,布安塔的眼皮感受到那來自陽光的溫暖,緩緩睜開,他發現自己靠在父親的身上昏迷了一夜。
父親迎着太陽,像一尊雕像。
布安塔擡頭看着那些高聳的羣山,心像被凍結一般冰冷,溫柔的雪花飄飄蕩蕩落在皮膚上,竟然沒有了知覺。
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吼叫,布安塔轉身,看到了屍犬。
屍犬是昨天被冰霜守衛遺失在冰凌谷的,和布安塔一樣,它也在羣山之間轉了一圈,迷了路。到現在爲止,它已經熬過了兩次平時餵食的時間點,飢餓到了極點,它流着口水,看着面前這個山谷中唯一的活物,吸血鬼一般的牙齒暴露在外,兇狠的模樣嚇壞了布安塔。
布安塔向後退去,屍犬逼了上來,一點點接近他。
布安塔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他拼命從地上掙扎起來,轉身想跑,卻因爲一夜的寒冷凍僵了身體,他怎麼也挪不動腳步。
“啊!”屍犬向他撲來時,他用胳膊擋住臉,緊閉雙眼。就在布安塔以爲自己就要葬身在此時,屍犬發出一聲慘厲的嚎叫。
布安塔睜開眼。
面前的女人穿着黑紅色的裙衫,外面披着黑色的斗篷,紅色的瞳孔看上去鬼魅一般,面色肅然。她手裡抓着屍犬的脖子,指甲刺入皮毛,鮮血正順着她的手臂流下。
一隻冰鳥從遠處飛來,落在她的肩上後慢慢虛化,最後消失不見。
女人扔掉屍犬的屍體,看了布安塔一眼,沒有太過表情,轉身就走。
“謝謝。”身後傳來男孩顫抖的聲音,她腳步緩了緩,偏頭用餘光看到了那張蒼白的臉和瘦弱的身軀。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見那小子渴求的眼神。剛纔的冰鳥把昨晚冰凌谷中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她一步步向他走去。
來到男孩面前時,她伸出手,黑色的指甲掠過男孩慘白的臉,最後的目光定格在他蒙上痛苦和恐懼的眼睛上。
“怕這一切嗎?”
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迷幻的聲音讓他感到自己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怕嗎?”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瞳孔,彷彿看到一顆砰砰跳動的心臟。
他的淚打溼她的手指,他張大嘴失聲痛哭,無法回憶昨夜那件事的始終。
“死不可怕。”
布安塔哭着搖頭,他能感覺到那隻手的溫度,但那隻手離開了他的臉,他努力睜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
女人的雙眼帶着靜默的光芒,她蹲下來,沉沉地說:“不能死,才最可怕。”
布安塔哭得更加傷心,耳邊傳來父親說過的話,人不但要活着,還要自由地活着,不盲目苛求,不逆天道,順其自然,隨心所欲,這是靈龜的生存之道,也是父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所以父親纔要想方設法把他送出城堡,遠離冰霜守衛,遠離紛爭和戰亂,父親要的,是他一輩子的寧靜。
然而這一切,在他親眼看到父親死去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不可能實現。
正如面前這個女人所說,不能死,才最可怕。
人一旦揹負着仇恨,便是窮極一生也無法看破了。
布安塔被腦中的熱血衝得近乎昏厥,他在痛苦中閉上疲倦的眼睛,陽光透過雲層射出幾道光束,霧氣騰騰的山谷變得明朗。
最後,他的耳畔想起一個聲音:“我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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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崖的鐵鏈咔咔地搖晃,城堡的大門被一種神秘力量打開,巡邏的冰霜守衛察覺到異常,連忙上前探查。
門外走來一個女人,穿着一身黑紅,她背後是蒼茫的冰原,腳下踩着時光之崖的鐵鏈,身後揹着一個黑色的大包袱。
冰霜守衛走到橋的中段,正要脫口問是誰,突然,一個黑影從他面前穿梭而過,當他定睛看去時,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轉身,女人已經到了時光之崖的另一側。
“來人啊!”
整個城堡躁動起來,冰霜守衛開始集合,很快把女人圍成一圈。
女人站在人羣中間,面對一支支閃着寒光尖銳的冰矛毫無懼色,她攥緊肩上的包帶,紅脣輕啓道:“我要見巫煥!”
“巫煥不在,你是什麼人?”
“我?”女人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我是他需要的人。”
“放下武器!”冰霜守衛的末端傳來一個聲音,大家紛紛讓出一條道,帶着敬畏的神情放下了冰矛。
一個老者緩緩走來,他穿着深藍色帶有冰霜守衛圖騰的長袍,銀白的頭髮隨風擺動,臉上帶着嚴肅的神色,他叫查古,這一屆巫煥的父親,冰霜守衛的守護長老。
“你是誰?”
“我是伊莉絲,來尋找守望者。”
一聽到守望者三個字,四周響起一陣躁動。
查古的嘴角顫了一下,他伸出右手說:“借一步說話。”
來到城堡大廳,伊莉絲卸下包袱,放在地毯上。
“請坐。”查古找人沏了一壺茶,倒了一杯,放在邊緣鑲着寶石的桌子上。
伊莉絲打開地上的包袱,裡面居然是一個人,她起身,看着地上的傢伙說:“我路上撿到了他,看衣服,是你們的人。”
是布安塔,他還在昏迷中。
查古來到布安塔跟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擡頭向門口的守衛看去,高大魁梧的侍衛首領驚訝地看着大廳中央的孩子,表情有些詫異。
查古起身,幽幽地說:“你是在哪裡撿到他的?”
“門口。”伊莉絲說。
“昨天,他們剛剛處決了一個利用結界私放冰霜守衛的犯人,看來,這孩子並沒有企圖逃跑。”查古看了看門口的守衛。
昨天的侍衛走了過來,正要開口,查古率先發問:“是你做主處決了他父親?”
侍衛點點頭:“他偷了巫煥的結界符文。”
“巫煥的符文一直是他保管。”查古帶着苛責的眼神,卻沒有太過氣憤,他們只不過是損失了一個士兵。只是,如果有人借用符文的由頭殺人,實爲不祥之兆。過了一陣子,他嘆了一聲氣道:“我們不能再出現叛亂了,冰霜守衛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侍衛覺察到長老語氣中的質疑,連忙說道:“符文已經帶回來了,我馬上叫人送過來。”
“嗯……”查古看了看地上的布安塔說:“這孩子……”
伊莉絲說:“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和屍犬在一起,屍犬餓瘋了,要吃掉他,我打死屍犬以後他像是受了驚嚇,一直昏迷到現在。”
查古點點頭,他找人把布安塔帶下去安置,轉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聞了聞後,擡起頭說:“我一直覺得我們的城堡夠隱秘。”他微笑看着伊莉絲,搖頭嘆氣。
“我是誤打誤撞找到的。”伊莉絲沿着石階走到桌邊,舉手投足帶着優雅的氣質,她解下自己的黑色斗篷,交給一直站在椅子背後的奴僕。
她坐下,端起茶杯正要喝茶,卻突然放下,莫名其妙地寒暄起來:“巫煥可好?”
“好。”
“守望者安好?”
“都好。”
“格雷格爾呢?”
“這是……?”
伊莉絲立刻轉了話題:“這茶很香。”
“嗯。”查古靜靜看着面前這個神秘的女人,她修長的手指輕撫茶杯的邊緣,端起來,一點點靠近紅脣,就在快接觸到杯口的一剎那,她再一次放下茶杯,微笑道:“我這次來,是協助巫煥一同看護守望者的。”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說:“他需要我的力量。”
查古挑眉,輕聲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就是盟友了。”
“沒錯。”伊莉絲起身,從臺階上走下,緩緩接近查古,等她來到大廳中央時,掌心中突然冒出一股烈風,朝查古吹去。
查古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風,兩隻眼睛頓時被什麼東西迷住了。
伊莉絲緩緩走來,帶着笑容。她伸出右手,彈動手指,查古眼前便傳來一陣陣模糊。
“來……”查古的聲音還沒喊出,伊莉絲已經來到了他身邊,她輕輕地說:“我帶着誠意而來,毫不隱瞞,你卻用茶試我。”
查古吃了一驚,剛纔那茶中加了艾歐尼亞的驅妖芝練成的藥,任何魔化的生物,都會顯出第二形態,他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識破了。
“我是蜘蛛。”伊莉絲收回手指,查古的眼睛終於恢復了視力。
“這是眼繭,中了這毒以後,眼中會慢慢長出絲網,直到覆蓋整個眼球,然後是大腦,最後是全身。”
“你……”查古瞪大了雙眼:“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伊莉絲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信任你,你就該信任我,既然你不信任我,我只有讓你信任我。如果巫煥回來不與我結盟,想必你也知道了後果。”
查古十分後悔放了這個惡毒的女人進來,無奈之下只有點頭。
“這就對了,合作愉快,做好歡迎我的準備。”
“你們的巫煥,一定會爲此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