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索抱着銳雯,心中充滿了溫柔的情愫,可與此同時,他也感到有幾分迷惑。
和銳雯的交往雖然短暫,但他也已經看出銳雯的性格屬於比較內斂的那一種,雖然不至於像單純少女那樣一跟他說話就害羞,但銳雯絕對也是不會很主動的類型,自己想要牽牽她的手或是攬着她,她都會顯得很害羞,像這樣主動的抱住自己,更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
可正是這樣,亞索在開心之餘,有着隱隱的擔憂。
剛剛看到銳雯的時候,她的神情看起來就不是很好,他有些怕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畢竟,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她,而把她從山林中撿回來,也聽上去就像一個傳說故事,銳雯從來沒有說起過她自己的事情,這讓她對於亞索而言真實存在,卻又虛無縹緲。
雖然可以握在手中,卻總讓人擔心某一時刻就會失去。
“銳雯,發生什麼事了嗎?你說話啊。”亞索在銳雯的耳邊柔聲說道。
而越是這樣的溫柔,越讓銳雯感到一絲心碎,在心碎之餘,某些想法卻又更加堅定。
諾克薩斯的事情如果真是她欠下的債,那麼就讓她一個人來還清,不管做完這件事情之後她還能不能回到亞索的身邊,她都決不能讓亞索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
已經不僅僅是因爲害怕失去,更是因爲她想得到,亞索如果瞭解了這件事情,心中會有多麼痛苦。
他是那麼好的人,卻又被命運那樣捉弄,她不忍心再讓他更痛苦了。
因此,銳雯說出了她此生最痛苦的謊言。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從哪裡來的?”銳雯說道。
亞索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銳雯盯着地面,絲毫不敢看亞索的臉,她知道一旦和他對視自己的一切防禦都會宣告崩潰,而此時此刻自己必須要冷靜。
“我曾經是一個劍客。”銳雯說道,“而且我發過誓,此生都不會放下自己的劍。”
“你說過,你有着很嚴重的夢魘。”亞索說道,“所以那把劍纔會斷掉。”
“沒錯,可是現在,慢慢的我覺得我已經恢復過來了。”銳雯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亞索的雙手本來是摟着銳雯的,可現在他微微放開了銳雯,雙手則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單單這樣一個小動作,就足以讓銳雯心裡一疼,她簡直可以感受到亞索在聽到她這樣說時心中的痛苦。
因爲她的心中分明也同樣的痛苦着。
“我以爲我可以放下劍放下過去,安分的生活在艾歐尼亞,平靜的度過後半生,可是我做不到,劍有聲音,它在呼喚我,讓我回到過去的日子。”銳雯說道。
她以爲亞索會憤怒,甚至想到他會斥罵她乃至於動手,她已經準備好接受這一切,只等着迎接亞索的怒火,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亞索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真正用生命去練劍的人,多少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他很溫和的說道,“不過……可不可以告訴我,這種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我可以走路開始,就在懷念着握住劍的時候了。”銳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坦白說,我剛剛想不告而別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既然想要不告而別,又爲什麼過來抱住我呢?”亞索問道。
銳雯咬牙,諾克薩斯標示的徽記深深刺進手心的肉裡,就是這樣的痛楚能夠讓他不被心痛的感覺所淹沒,而是依舊勉強保持者清醒。
“多少會有些不捨,畢竟是朝夕相處的人。”銳雯說道,“既然看見了你,總不能招呼都不打就離開。”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嗎?”短暫的沉默之後亞索開口,微微顫抖的聲音讓銳雯的呼吸整個兒一滯,“所以,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你救了我的命,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和你一直保持很好的關係。”銳雯很快的說着,儘量不去思考自己所說的每句話的含義,只有保持着這樣的麻木,她才能一直把話說下去,“但是沒有辦法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剋制對劍的渴望。”
“留在這裡,也一樣可以繼續練劍的啊。”亞索說道,“我是個非常不錯的劍客。”
“不可以,我有必須回到家鄉的理由。”銳雯立刻說道,“對不起,但是……不要留我了。”
“所以說,你對我,就沒有一點眷戀嗎?”亞索緩緩說道。
銳雯感覺自己的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那一瞬間她感到喉嚨一陣酸澀幾乎流下眼淚,但終於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當然是有的,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看着我。”亞索說道。
“別爲難我。”銳雯低着頭。
亞索沒有說話,銳雯看着地,她那麼害怕他會強迫自己擡起頭來,她知道如果看到亞索的臉,自己的眼神就會拆穿自己苦心編織的全部謊言,好在亞索並沒有那樣做。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亞索說道:“看着我,只要你說一句想走,我就不會再挽留你,好麼?”
“對不起。”銳雯飛快的回答道。
說完這句話,她一把甩開了亞索的手,飛奔下了山。
亞索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銳雯遠去的背影,這個時候如果銳雯真的回過頭來,就能看到他滿眼的茫然無措,還有深深的痛苦。
明明就在前一天,他還很相信他們兩個是相愛的,可今天銳雯就這樣簡單的離開了嗎?
是真的要離開了嗎?感覺好像夢一樣。
也許就是一場夢,她就是夢中那隻翩然而來的白鳥,在他的世界裡盤旋而過,卻終究還是要離去。
亞索長長的出了口氣,站在山路上感到無比的茫然,他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見她最後一面,更沒有勇氣問她究竟是爲什麼,事實上剛剛保持冷靜和溫和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理智,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站在那裡,不要落下淚來。
又一次失去了嗎?
毫無理由的失去嗎?
亞索緩緩的坐在岩石上,擡起頭,冷風吹在他的面頰,痛的彷彿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