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事情,就是在皮爾特沃夫郊外的樹林了。
維克托的本意是把艾克也變成傀儡,因爲實際上在艾克離開之後,海克斯科技對時間機器的研究陷入了停滯,維克托和瑞菲克商量之後覺得,要是能把艾克帶回來,也許會在這個領域有所突破。
偏偏這個時候,又是橫生枝節。
維克托通過金克絲的眼睛看到了艾克和崔斯特,並且放出了攝魂奪魄的魔咒,可是就在艾克已經幾乎迷失神智,只差一點就可以成功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和金克絲之間的聯繫斷裂了。
心脈相連的魔法,強行扯斷聯繫就像是從身上活活撕下一塊肉那樣疼,維克托倒吸一口涼氣,本想立刻接續聯繫,卻在這個瞬間,猛然間感受到了金克絲的情緒。
痛苦,絕望,悲傷,思念,洶涌如潮水,將維克托淹沒。他彷彿是一個觀衆,卻透過金克絲的眼睛,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更從她的心直接感受到一切。
沉睡已久的那顆心被那個人的聲音喚醒,而那個人就在眼前,在這短暫的剎那,她恢復了所有的記憶——被傷害、被“改造”、以及成爲維克托傀儡後的種種點滴,全部都記得,但那些片段都像雲霧一樣倏忽的閃過去,最後定格在眼前的這個人,艾克。
那一刻她沒有想自己的痛苦,沒有想維克托的欺騙,她只知道如果艾克繼續留在這裡她沒有辦法保住他,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艾克受到傷害。
與此同時,強行切斷心脈聯繫讓金克絲也在痛苦,維克托看到她的淚水盈滿了眼眶,聽到她的聲音顫抖着說出“快走啊,艾克”,然後心房的閘門猛然合上,短暫復甦的自我,再一次陷入黑暗。
維克托就像被甩出房間的竊聽者,眩暈失重,他勉強的恢復了兩人之間的聯繫,卻再也沒有心力去嘗試進一步控制艾克。
“咚”的一聲,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跌坐在地上。
“你還好麼?”同行的奧莉安娜立刻問道。
“沒事。”維克托說道,“在這兒休息一下。”
沒有多和人偶交代,他找到一塊岩石坐下,頭腦的思緒紛亂,心中的感覺更是奇怪。
那顆心,此時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海。
金克絲原來這麼在意艾克嗎。
在意到了,明明已經沒有了思考的能力,卻還是會被這個人短暫喚醒的程度嗎?
維克托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燈火晦暗的夜,金克絲對着油燈,仔細的擦拭自己的傷口,額前的碎髮稀疏的散落,讓她看起來彷彿一個溫婉的嬌妻。
但是,那終歸只是錯覺。
“我只記得你”,“我對你好,因爲你對我好”,這些話連語調都還在維克托的腦海裡生動的烙印着,原來都是假的。
但是金克絲沒有騙他,非要說的話,是維克托自己騙了自己。
剝奪了她的記憶而成爲她的唯一,這本來不是維克托的計劃,他也沒心情談什麼男女、情愛,但是事情不受控制的發展到了這一步,他不得不承認,從那一晚起,他對金克絲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溫柔情愫。
但是卻註定不可能擁有,因爲維克托心裡也很清楚,這種溫柔都是虛假的。
說到底,都是自己在作死而已。
如果說,像他這樣的人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話,也許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手。
畢竟從某些角度來說,維克托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類”,用這樣的方式把金克絲拘禁在身邊,他也不可能狠得下心了。
所以,就把選擇權交給她吧。
維克托這樣想着。
鐵脊山脈的事情結束後,維克托進一步減輕了給金克絲的用藥量,但是因爲兩個人的心脈聯繫,實際上不用那麼多藥也可以保持金克絲的狀態了。
平日裡,金克絲和不進入戰鬥狀態時判若兩人,總是很溫柔很安靜,會對着維克托溫溫軟軟的笑。
往日裡維克托不會在意這些,但這次他卻不自禁的想起以前在祖安的城牆上看到過的尋人啓事,當然是艾克掛的,尋人啓事裡的金克絲同樣在笑着,但是那樣活潑靈動,眼眸裡彷彿有星光閃動。
到底哪一個纔是她呢。
她會選擇誰呢。
維克托不知道,他的心裡越發迷亂,來勢洶洶的感情覆蓋了理智,讓他好像一個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年。
所以他會出現在庭院,一言不發的等待着艾克。
實際上,這幾天維克托都在等待,既怕艾克來,又怕他不來。他決定給艾克半個月的時間,如果艾克還不回來找金克絲,他就帶她走。
如果金克絲不記得艾克,他也帶她走。
當然維克托不會提醒她,他甚至刻意反覆強化兩人的心脈聯繫,希望她能徹底忘了他,只要金克絲不記起艾克,維克托就可以沒有任何愧疚感的帶她走,遠走高飛到某一個角落,好好陪着她照顧她,即使知道這段畸形的關係是他騙來的,他也會心安。
而且,維克托也心存着僥倖。
也許她真的能記住自己對她的好吧,這幾天,他對金克絲真的不錯,溫柔相待,真的像對待戀人那樣體貼她,既然已經減輕了用藥量,這些能不能真的成爲金克絲的記憶,然後感動到她呢?
只是,雖然他很想就這樣矇騙她一輩子,但他還是決定,讓金克絲自己來選擇。
這樣說可能很矯情,但是,維克托還是希望金克絲能夠覺得快樂。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維克托和艾克一起看過去,金克絲探出頭來,依然是鬆鬆的梳着頭髮,穿着大大的外套,她衝着維克托嫣然一笑道:“來吃飯了。”
“好。”維克托說道。
他本來想就這樣快步的帶着金克絲進屋,可是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金克絲已經看向了艾克。
她就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盯着艾克,眼裡看不出高興還是悲傷。
維克托沒有轉頭,只是盯着她的臉,感覺心跳的那麼快,幾乎要讓他昏死過去。
不要想起他,求你,不要想起他。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金克絲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