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瑞爾忐忑的跟着大部隊行進,陵墓之中,氣氛非常壓抑,爲了避免出差錯,只有領隊手中的火把有一點點星火,其他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有着令伊澤瑞爾極度不安的危險感,好像有東西蟄伏在陵墓的角落蠢蠢欲動,但是伊澤瑞爾也知道,這話自己不能說,現在是關鍵的時刻,說出來就是擾亂軍心,所有人只會覺得他是一個累贅。
甚至於,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連跟莫茲說個悄悄話的機會都沒有,心裡極度不安,卻沒有任何辦法。
沿着道路向前,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大概走了個幾分鐘的樣子,他們進入了一間墓室。墓室的北側有一個高臺,檯面用黃金裝飾,看上去非常華貴,檯面上擺放着一隻材質奇怪的巨手。
“不要往前了吧。”伊澤瑞爾終於忍不住道,“你們看牆面。”
牆面上,是大量的壁畫,壁畫用金沙塗抹而成,是一些面容兇惡的鬼臉,這些鬼臉從牆壁到天花板,彷彿無數的怪獸正在覬覦着這支零落的小隊。
“墓穴之內難免會有這樣的壁畫的。”一個僱傭兵反駁道,“如果因爲這樣的壁畫就嚇得不敢往前走了,你還算是個僱傭兵嗎?”
“這壁畫可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伊澤瑞爾道,“它們帶着讓人很不安的氣息。”
僱傭兵嗤笑了一聲:“得了,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兒,咱們的老大都沒說什麼,你也沒資格打退堂鼓吧。”
來自戰爭學院的領隊看起來也有點猶豫,不過畢竟已經到了這裡,他最後還是說道:“我要調查這隻手的秘密,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回去也還來得及。”
伊澤瑞爾看了一眼莫茲,莫茲微笑着衝他搖了搖頭。
——伊澤瑞爾猛然想起剛認識,莫茲拉他入夥時,自己就是一個膽小的孩子。
那個時候,莫茲就是揉着他的頭髮,拉着他去喝酒,賭錢,找女人,然後開始僱傭兵的旅程。
第一次出發前他就很害怕,一整夜沒能入睡,向莫茲抱怨自己的小情緒時,莫茲就是這樣微笑着搖了搖頭,對他說不會有事的。
“我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伊澤瑞爾打定了主意,堅決的道,“不過,你們千萬要小心就是了。”
“我當然明白。”領隊道,“那麼現在就先把這隻手拿下來,再考慮下一步計劃吧。”
領隊的話說出來,伊澤瑞爾就感覺事情要糟糕,雖然沒進過什麼墓穴,但是他看過很多書,知道在墓穴裡這樣行事和作死沒有什麼區別,可是,他剛剛已經勸過,沒有立場再勸,也不可能勸得動人了。
當然領隊也不是個傻子,他佈置了個簡單的防禦結界之後,才帶着衆人往前走,不過即使是這樣,伊澤瑞爾心裡還是覺得不安,因此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就在領隊伸手去觸碰那隻黃金臺面上的巨手時,慘劇發生了。
領隊的手剛剛觸及檯面,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伊澤瑞爾的眼前瞬間瀰漫起濃重的煙霧,讓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更令伊澤瑞爾恐懼的是,他聽到耳邊一陣陣悽慘的叫聲,他很清楚,這是自己的同伴,這讓他的心臟幾乎失去了重量。
“莫茲!”伊澤瑞爾大喊着,但是得不到迴應,在這裡他也不敢四處摸索,只能憑着記憶退回剛剛的牆邊,唯一能讓他稍微感到安慰的,就是自己並沒有在慘叫聲裡,聽到屬於莫茲的那個聲線。
然而,煙霧散去的瞬間,伊澤瑞爾腿一軟,跪倒在地。
眼前是一片刀山,地面上鑽出來的刀片閃着冰冷的光芒,血順着刀刃留下來,伊澤瑞爾擡起頭,就看到了刀尖上挑着的屍體,那都是自己的同伴,一個個已經被刺穿,有些已經死了,有些還帶着一口氣,但是身體被穿透,肚腸也流出來,肯定是活不了的了。
“莫茲!”伊澤瑞爾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聲,腦袋一片空白,他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對不起……”伊澤瑞爾忽然聽到微弱的道歉聲,他一激靈擡起頭,自己的左上方,就是那個來自戰爭學院的領隊。領隊雖然是強大的法師,但這麼剛猛的機關,還是已經穿透他的身體,領隊說話的時候,血也從他的嘴裡瘋狂的涌出來。
“你的朋友沒死……在後面……”領隊的聲音斷斷續續,“那隻手……是關鍵。”
“如果我想救莫茲,要把希望寄託在那隻手上嗎?”伊澤瑞爾咬着牙道。
“不知道……勸你別去……”接着,伊澤瑞爾看到一個寶石吊墜順着刀刃滑落下來,“拿這個……去戰爭學院……他們會收留你的。”
伊澤瑞爾接過寶石吊墜,感覺心裡一團亂,領隊說完最後的話,就不再有聲息,想來也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伊澤瑞爾站在原地,沉默了三秒鐘,毫不猶豫的走進了刀山之中。
即使會很危險,他也必須要救莫茲。
穿過刀山就來到了黃金臺前,伊澤瑞爾也看到了莫茲,看見莫茲的一瞬間,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莫茲的身體被卡在一個臺子上,脖子被兩道半合的石臺夾住,只要石臺再靠近一點,他就會身首分離。石臺的連接處,是一個巨大的機簧,機簧在慢慢閉合,顯然如果伊澤瑞爾想要救莫茲,必須要拉起機簧。
“莫茲你怎麼樣?”伊澤瑞爾帶着哭腔道,“我這就把你救出來。”
“你走吧,伊澤。”莫茲笑了笑,“我受了傷,不只是被困在這裡而已,出不了沙漠的。”
“我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伊澤瑞爾上去試探了一下機簧,道,“我的力氣打不開機簧,可能必須要用到這隻巨手,你等一下,我這就把它拿下來。”
“不要!”莫茲大聲道,“伊澤,那個巨手上面有詛咒,強行把它拿下來的話,你會非常非常危險。”
“可是我必須要救你。”伊澤瑞爾不容莫茲再反駁,已經將手伸向了巨手。
出乎意料的是,那隻巨手很輕鬆的被他拿了下來,伊澤瑞爾和莫茲都愣住了。拿下來之後,他們發現這隻巨手好像是一個手套樣的東西,和伊澤瑞爾的左手相契合,伊澤瑞爾比劃了一下,心裡有點猶豫。
“我要不要戴上它啊,莫茲。”伊澤瑞爾道。
“戴上可能會有危險。”莫茲道,“但是……它好像跟你很有緣分。”
“緣分不緣分的,其實無所謂。”伊澤瑞爾道,“可是我好像必須戴上它才能打開機簧,我可不能讓你死。”
於是,伊澤瑞爾把手伸向了護手的孔洞中。
接下來,他感覺到了此生最爲劇烈的疼痛。
金屬好像有生命,一下就咬住了他的手臂,好像有數不清的蟲子想從皮膚鑽進來,伊澤瑞爾痛的慘叫,可慘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的手臂要斷了,甚至,斷掉的可能不只是手臂。
那隻手是個陷阱,疼痛讓他意識到這一點。
是捕食者,而自己是被選中的獵物,他要吃掉我。
伊澤瑞爾彷彿感到自己的手從指尖開始被慢慢嚼碎,那種痛苦常人難以忍受,他幾乎要昏過去,勉強支撐着的意識讓他看到護手上,血慢慢流下來,那當然是他自己的血。
要被一隻手吃掉了,可真是好笑,這樣的想法中他聽見莫茲在喊自己,可是他沒辦法迴應,所有的意識都用來跟這隻手抗衡,卻完全不是對手。
好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澤瑞爾悠悠醒來,左手還有些酸,沉甸甸的,火把早已經滅了。
伊澤瑞爾摸索着點燃火把,緊張的看向自己的左手,他看到那隻巨大的護手,像自己原生的手掌一樣,隱約的有所感覺,同時充盈着魔力,在手腕的背側,有一顆魔力寶石在閃動。
這是……我收服了它嗎?
伊澤瑞爾心裡一喜,接着他猛然想起莫茲,向旁邊看去,接着,他癱坐在地。
莫茲早已死了,死相悽慘,嘴角還帶着血,但不知爲什麼他臉上帶着微笑,然後伊澤瑞爾注意到莫茲的一隻手在石臺外面,還保持着抓取的姿勢,他忽然明白過來。
本來自己是必死的,是莫茲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將那顆領隊的寶石吊墜按在了護手上,護手的力量這才被自己降服,可這個動作讓莫茲無法再安然無恙的呆在石臺裡,而是被活生生的擠死。
伊澤瑞爾看看自己的護手,又看看莫茲,終於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