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是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還是慢一點,時間本身都不會因爲人的願景而改變。
因此,在反覆的日出日落後,眼前的景色也從黃沙漫天變成了山野村鎮。崔斯特一行人,終於回到了諾克薩斯城外。
內瑟斯與卡西奧佩婭留在了月亮鎮,希維爾則是在回到沙漠邊陲後與他們告別。洛與霞在短暫的同行之後,便道了再見去往別處。
臨行之前,洛送給崔斯特、伊澤瑞爾和銳雯一人一枚護身符作爲禮物,他說這是瓦斯塔亞的習俗,要向珍貴的朋友贈禮。崔斯特本意推辭,但是洛送的護身符不過是小小一枚精巧的月牙,不甚貴重,卻見感情,他也就道謝收下了。
距離諾克薩斯還有一天的腳程,令人意外的是,銳雯居然主動找過來,表示自己準備先走了。
“只有一點路了,一起進城交差不好嗎?”崔斯特愣了下,自然而然的問道。
銳雯揚了揚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卻看不出一點笑意:“我是樂芙蘭的人,你們是卡特的人,你們應該知道,某種程度上咱們是勢不兩立的吧。”
崔斯特語結。他知道銳雯沒有惡意,這麼多天下來,對她的性格多少還是有了解。那麼她會這麼說,其實意思也就很明顯,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們一起回諾克薩斯。
不管是另有所圖,還是難言之隱,崔斯特覺得自己並不介意成全她。
“那麼多加小心。”崔斯特道,“以後如果有緣再會。”
銳雯笑了笑:“多謝。”
跟崔斯特他們道了三次別,自己的依依不捨之情已經溢於言表。
其實銳雯知道,他們看出了她有自己的難處,但是他們不過問,她心裡很感激。當然,她也不打算說,自己的身份,不管誰知道,都是徒增煩惱。
已經是黃昏了,不過無所謂,這片守衛着諾克薩斯的叢林,銳雯真的是太熟悉了。讓她閉着眼睛都能在這裡活下去的。
晚風依依,銳雯的心裡,產生了淡淡的懷念之情。
之前回來的時候,滿心惶恐,甚至沒有來得及感受。可是這裡畢竟是諾克薩斯,她生長了二十餘年的城邦,在這裡受到鍛鍊,遇到知音,即使向來被認爲是“冷漠之人”,可銳雯也不是沒有心。
對於諾克薩斯,自己最在意的,應該就是德萊厄斯了吧。
亦師亦友,甚至像自己的父輩。在銳雯的面前,德萊厄斯從來不苟言笑,很多人覺得這位“諾克薩斯之手”性子太過於嚴肅,因而畏懼他,甚至敬而遠之,但是銳雯知道德萊厄斯是什麼樣的人,也清楚的知道他冰山般的表情之下,對他人的關切。
離開諾克薩斯,銳雯最怕的就是德萊厄斯,最對不起的,當然也是他。
驀地,銳雯回憶起離開前兩人的相遇。
在那間武器店裡,似是而非的對話,銳雯喬裝打扮,也用了僞音,但是德萊厄斯還是認出了她,卻沒有拆穿她。
他只是低聲告訴她——這位“僱傭兵”,那個失蹤在東方島嶼的下屬,對他來說,就像女兒一樣重要。
德萊厄斯一直沒有娶妻,他忙於政務,敵人環伺,也保護不了自己的家庭,所以,他實際上只有這一個“女兒”。
手頭的事務都已平息,念及此處,銳雯的心裡忽然一陣刺痛。
她不可能回去的,即使再不捨。
而且,她的把柄還在德萊厄斯的死對頭,樂芙蘭的手裡。她會繼續要挾自己做什麼事,銳雯不願意去想,但她不是完全想不到。
其實,樂芙蘭留着自己,也就是因爲清楚自己的價值吧。如果是個普通的逃兵,應該已經被她處決了。正是因爲德萊厄斯對自己的器重,樂芙蘭才把套索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慢慢收緊。
喉嚨一陣酸楚,熟悉的想哭的感覺,二十五歲以前,銳雯甚至沒有印象自己哭過,可是從艾歐尼亞以來,好像真的變脆弱了。即使在恕瑞瑪,她找回了身爲戰士的自己,卻不知道當年那止水般的心境,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她沒有再讓自己感傷,堅定的走向了諾克薩斯城。
樂芙蘭當然知道她的身份危險,不能昭告天下。事先,他們早已約定好從城外的暗門進入。銳雯輕車熟路的找到入口,避開耳目,穿過一段狹暗的山道,兩側的過道開始有燭火燃起。
她又回到了諾克薩斯,從它見不得光線的那一面。
這座地下城,幾乎與諾克薩斯城的歷史同樣久。從幾百年前,樂芙蘭便以“黑色玫瑰”頭領的身份盤踞其中,整座城市的黑暗,幾乎都棲息於這個根基之上。從某種意義上,樂芙蘭是諾克薩斯隻手遮天的人。
不過,隨着前些年德萊厄斯與杜·克卡奧的鐵腕清洗行動,樂芙蘭失勢,她手下的腐朽行業,幾乎被兩位要員掃蕩殆盡,在諾克薩斯的權利也只剩下魔法部長一職。雖然現在還名存實亡的,在諾克薩斯的高官中有一個席位,但對於曾經幾乎佔有整座諾克薩斯的樂芙蘭來說,顯然還是差的太遠了。
這座地下城,也有多處因爲年久失修,而顯得陳舊了。
銳雯一路向前,路的盡頭有一扇鐵門,銳雯按照商定好的暗號敲擊,過了不多時,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門打開,銳雯走進來,她一向秉持在這種地方不看不聽,不惹是非的原則,但是因爲沒人來應門,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門邊盤繞着細小的藤蔓——要知道,這裡可是磚石地。
是那個女孩子吧。
銳雯想起站在樂芙蘭身邊的那個少女,她像是一朵花,這是銳雯的第一感覺。
她繼續往前,這裡是樂芙蘭地下城的核心區域,裝潢看起來也豪華了許多。銳雯正猶豫是往樂芙蘭的會客廳還是哪裡走,前面的道路已經亮起了一盞燈籠。銳雯眯起眼睛,剛剛想到的那個少女正站在那兒,衝她招了招手。
“銳雯小姐。”少女衝着銳雯行了個禮,“歡迎回來。”
銳雯點了點頭,沒有跟她多說話,倒是少女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您可能不知道,樂芙蘭大人這幾天身體狀況大有好轉,想必是您們的功勞。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
“樂芙蘭的身體好了?”銳雯愣了一下,陵墓內的事情她沒親身經歷,只是聽崔斯特複述了下,但是她也知道黑時之砂的存在。這麼看來,樂芙蘭倒是坐實了和黑魔法的關係了。
不由得她多想,少女已經滿面笑容的爲她引路:“樂芙蘭大人很想見您,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