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傑一顆大腦袋探進門裡,“堯哥你有空嗎?”
樂堯看到他,忍不住有點疲憊得揉了揉太陽穴。
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要怎麼處理張默的事。
這件事想起來非常複雜,一個張默一個張揚一團亂麻似得攪和不清。但問題解決起來卻異常簡單,想來想去,無非兩種解決方案。
第一,讓張揚上場。
第二,不讓張揚上場。
如果讓張揚上場,那就會像前幾場比賽一樣。固然張揚在場上的表現非常亮眼,他情緒穩定,操作兇悍,殺伐果斷,頭腦異常靈活。他似乎天生就很適合賽場,就像是森林裡最狡猾的獵食者一樣能夠掌控遊戲。但讓張揚是個不安定因素,他上場的後果也很嚴重,張揚的成績越好,越會打擊張默本來就很脆弱的自信,讓張默不停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存在的價值。張默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最後就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張默不肯出現,張揚完全不配合,甚至未來還會有更糟糕的問題,說不定對張默身心都有不利影響。
如果不許張揚上場,那麼EM會缺少一個最強有力的武器。現在的比賽EM非常依靠張默在下路的牽制力和壓制力。雖然EM在比賽中經常打中上野聯動,但真正能讓中上野發力的其實是強勁的下路。陸江山的控野也非常依賴下路的線權,最近的幾場比賽裡,EM幾乎場場下路都把控着線權。如果不許張揚上場,甚至更糟,張默也不肯上場,那麼EM必須啓用替補隊員歐陽雨樂頂上ADC的位置。歐陽雨樂臨場發揮如何還是個未知數,但他的戰力數值肯定遠遠低於張默。也許在後面的比賽裡,EM會變得舉步維艱,會無法贏得比賽,會無法保住現在的名次。
面對這個問題,即便是樂堯這種果斷的人,也陷入了左右爲難。
張揚上場的確能讓EM贏得了一時,但無異於殺雞取卵。可是一名職業選手的生涯能有多久?一支戰隊的巔峰能有多久?EM這班人還能打幾個賽季?像張默這樣的選手很難再碰到第二個。如果張默的問題一直不能解決,張默一直無法走出張揚的陰影,樂堯、EM還能等他多久?
如果是以前的樂堯,他毫不猶豫會選擇‘物盡其用’,讓張揚上場,因爲勝利對他來說就是一切。有張揚這個殺器在,也許EM不僅能在LPL拔得頭籌,甚至還能再世界賽場上走的更遠。可是現在,他卻猶豫了。
張默或者說張揚,就是EM現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處理不好,戰隊會面臨巨大危機。
拖到了這個時間點,EM整個軍心已經開始動搖,樂堯知道沒辦再拖下去了。
樂堯拿起筆記本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是張默的事情吧?我正好有話想跟你們說,叫大家到會議室集合吧。”
……
樂堯推開會議室的門,EM四名正選和一名替補都已經在位子上排排坐好,每個人都神情嚴肅,一臉凝重看向他。
樂堯走到他慣常愛坐的位置上,擡頭看着自己的隊員。
所有人都在等着樂堯解釋,可是樂堯開口卻反問,“你們對張默這件事怎麼看?”
衆人莫名其妙互相對視了一眼,這事堯哥難道不知道前因後果嗎?怎麼還問起他們來了?
樂堯微微一笑,“我就是想知道,這幾天下來,面對張默的這種情況,你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陸江山先嘟囔了一句,“當然氣得半死了,這小子要是明天比賽發揮不好,我回來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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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山說完,胳膊肘戳了一下坐在他旁邊的洛陽,“你呢?你剛纔不也特別氣嗎?教練面前別裝慫啊。”
洛陽無奈乾咳了一聲,“那我實話實說了,我猜張默突然擺出這樣的態度,是不是因爲想跳槽?或者要求漲工資?”
樂堯點點頭,“很合理的猜測。爲什麼這麼想?”
洛陽抿了抿嘴角,神色有些抑鬱,“我在EM時間長,您退役了之後,隊伍裡來來去去換了好多人了。現在的人打比賽大多都爲了賺錢,咱們隊伍籤合同的時候違約金也低,因爲工資鬧轉會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樂堯溫和勾了勾嘴角,擡眼看向衆人,“還有誰這麼認爲?”
歐陽雨樂立馬舉起手,“我。騎士的經理前幾天還向我打聽張默呢!不過教練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通敵叛國的!關於張默的消息我半個字也沒向他透露!”
陸江山左右看了看,猶豫一下也把手舉起來了。
樂堯示意他們把手放下,“其他人怎麼想?”
李心嬋暗中踢了一下丁鵬傑的椅子,丁鵬傑會意,開口道,“堯哥,張默是不是……”丁鵬傑說着,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猶豫問,“這裡不太好啊?”
樂堯:“……”
李心嬋趕緊糾正,“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的意思是,張默是不是因爲比賽壓力太大,所以精神出了點問題?”
丁鵬傑小聲嗶嗶,“還不是一個意思……”
李心嬋打斷他,“當然不是一個意思!有些人的神經就是比一般人脆弱,我上高中和大學的時候都碰到過這樣的同學。學習壓力太大,父母逼得緊,結果就精神崩潰了。我高三的時候,有個同學在全校早操的時候從六樓跳下來了……”
丁鵬傑唏噓了一聲,“這麼可怕?默哥不至於吧,我看他最近不僅沒崩潰,倒是放飛自我了。”
樂堯,“剩下的人都這麼想的?”
柯桐、李心嬋和丁鵬傑把手舉起來,陸江山猶豫了一下,又把手舉起來了。
樂堯微笑着點了點頭,“知道了。”
柯桐和李心嬋畢竟書讀的多,特別是柯桐還出過國,對於精神類疾病的瞭解比較多,結合張默這段時間的表現,比較容易想到那個方向。
丁鵬傑是張默的下路搭檔,最瞭解他的個性,因此也很信任張默,並不認爲張默爲了名利選擇拋棄EM和自己的隊友。
陸江山這孩子,純粹是被這事搞得暈頭轉向,沒有主意,覺得誰說的都有道理。
而洛陽,他仍舊是對自己的隊友缺乏信任。對於洛陽來說,EM不等於隊友。洛陽思考問題的出發點是如何維護EM的利益,而不是爲“我的隊友”考慮,所以他纔會從最壞的角度揣測張默。
至於歐陽雨樂,雖然這小孩經常不着調,但思維邏輯其實很清晰,人情世故也並非不懂。打SOLO賽的時候樂堯就注意到了,他會故意利用自己年紀小的優勢,說出一些讓對方無法拒絕的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打遊戲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輸在過於急切和經驗不足。經過凌霄和白澤的提醒之後,樂堯也有點疑惑歐陽雨樂爲什麼會選擇EM而不是騎士。歐陽雨樂似乎願意選擇除了騎士之外的一切隊伍,剛開始樂堯以爲歐陽雨樂單純是小孩子想離開家族庇護證明自己,但現在看來可能並不是這麼簡單。
樂堯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停留了一下,最後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張默的事我應該向你們道歉,你們都是EM的一員,本來不應該對你們隱瞞情況。但事關張默的個人隱私,實在不方便透露細節。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並不是有人要挖角張默,也跟工資沒有一點關係。張默的確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我希望你們能信任他,也對他多一些寬容。”
丁鵬傑一聽不是張默要跳槽就放心了,趕緊說,“不方便說就算了,我們都能理解。堯哥你應該早點跟我們通個氣,不然整天吊着,搞得人心惶惶的。”
陸江山心虛撓了撓頭,“完了,我剛纔差點揍他一頓。”
洛陽瞥了他一眼,“我記得當年誰保證過不打架?”
樂堯拿起筆,裝模作樣在本子上寫了幾行字,“對啊,當年好像是有個人指天發誓、信誓旦旦再也不打架,是誰來着?”
陸江山倒抽一口冷氣,這才察覺失言,“我靠我把這茬忘了……”
樂堯擡眼,涼颼颼看向陸江山,“寰宇的比賽迫在眉睫,陸江山你這件事我先記下,下次你再犯錯一起數罪併罰。”
陸江山低頭扶額,沉痛嘆氣,感覺自己肯定逃不掉個一萬米長跑。
樂堯看向在座的所有隊員,“張默現在的情況你們心裡也有數,明天的比賽他能不能正常發揮,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打寰宇的比賽會非常艱難,我希望你們能按照訓練計劃,把自己該做的都做好。無論輸贏,都要儘自己最大努力,不留遺憾。歐陽雨樂,你最近訓練量也要加大,註冊好了隨時準備上場。”
歐陽雨樂睜大眼睛,“真的?!好的!”
張默可能被換下場,在場唯一還笑得出來的只有歐陽雨樂了。他現在可是EM最大的大粗腿,被砍了一條腿,EM還能跑得動嗎?
洛陽也沒想到樂堯居然真的想把張默換下去,“堯哥,你真的要換ADC?”
樂堯還沒回答,突然會議室的門被推開,竟然是張默站在門口。
樂堯只是和他對視了一眼,就知道,是“張默”回來了。
張默手指抓着門把手,他其實已經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但是一直沒勇氣推開門進來。聽到要換ADC,這才一衝動,不由自主手就把門推開了。
陸江山還記着剛纔這小子欠揍的樣子,一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騰”得一下站起來就要打人,“你小子還敢來?!”
李心嬋趕緊拽拽他的衣服角,“坐下坐下!剛跟你說過的話你轉臉就忘,你屬魚的?!”
張默咬了咬嘴脣,低聲說,“教練,我能打……不要換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