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堯低着頭沉默了很久，突然看向丁鵬傑，直截了當問了句，“你想過退役嗎？”
丁鵬傑沒想到樂堯會問這麼個問題，表情一瞬間有些僵硬。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樂堯覺得他該退役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狀態還行啊，不至於就要退役了吧？
丁鵬傑沒說話，聽到樂堯繼續道，“前兩天柯桐跟我說，他下個賽季可能不打了。”
丁鵬傑完全沒有料到有這麼一出，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爲什麼啊？”
柯桐今年第一年進入聯盟，因爲認識樂堯，沒有經歷過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激烈競爭就拿到了一個首發的位置。他這樣的機遇，讓多少人羨慕嫉妒恨。而且，EM在BP的時候經常給上單Counter位，更加照顧柯桐的英雄池。柯桐今年也因爲在賽場上的穩定發揮，很快就積累了不錯的口碑和人氣。這順風順水的，前途一片大好，爲什麼要退役？
樂堯無奈笑了笑，扭頭看向窗外，“他是揹着他家裡人出來打職業，前段時間被他爸發現，現在鬧得很僵。而且你可能看不出來，柯桐承受的壓力很大。”
丁鵬傑有點無言以對。他還真沒看出來柯桐壓力有多大……柯桐非常成熟穩重，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對什麼事情都顯得雲淡風輕，比賽上發揮也非常穩定，從沒有對任何事情抱怨過一句。誰能想得到，整個隊裡，壓力最大的人卻就偏偏是他？
沒錯，柯桐確實出道即巔峰，這聽起來牛逼，但卻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着，你沒有任何的上升空間，擡頭就是天花板。柯桐的打法已經定型了，操作也沒有提升空間，練英雄速度不如年輕選手。沒有進步就意味着只能退步，他現在就處在一個非常尷尬又左右爲難的狀態。
樂堯輕聲說道，“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他一開始想進EM我就不太贊同。前段時間他因爲壓力大得了胃病，現在身體也不太好。”樂堯有些疲憊得揉了揉額角，轉移了話題，“算了不說他了……周天宇和王詩音也想退役，你怎麼看？”
丁鵬傑直說道，“周天宇都24了，王詩音也跟他差不多大，我聽說周隊他腰有傷，王隊也覺得自己狀態下滑，現在退役算是急流勇退吧。我覺得退了也不虧，他倆人氣都高，退了之後做主播也穩賺，轉型做教練也挺好。”
24歲，他們現在已經站在頂峰了，前頭已經沒有繼續向上的路了，再往前走只有下坡。這是一件很無奈很絕望的事情，但是，這就是現實問題。
樂堯看着丁鵬傑，問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這種感覺，你怎麼選擇？”
丁鵬傑不由自主嚥了口唾沫。是的，他也很害怕，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菜，而無能爲力。
丁鵬傑猶豫了一下，沒回答，反問道，“堯哥你呢？”
樂堯聽到他這麼問，卻沒有生氣，反而是微微笑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左手，“我已經沒辦法再回到自己的巔峰狀態了，你難道忘了，我四年前啊就已經退役了？”
丁鵬傑心底“咯噔”一聲，心想自己真是個二貨，怎麼揭堯哥傷疤啊！
丁鵬傑剛想道歉，卻聽樂堯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但是我又回來了。現在我想把EM送上世界巔峰，這是我的夢想。世界冠軍的位置，你不想一起上去看看嗎？”
想，誰不想？哪一個打職業的人沒做過成爲世界冠軍的夢？
只不過丁鵬傑從來都不敢對現實過分期待，因爲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但是……如果這不只是個虛幻的妄想呢？
樂堯問，“在自己變得菜之前，你真的不想試試變得更強嗎？你明明可以，爲什麼不呢？”
……
……
陸江山最近和李心嬋鬧得很僵。自從那次採訪之後，李心嬋就徹底不理陸江山了。雖然正常戰術交流還是照做，但是李心嬋全程神色僵硬，不看陸江山的臉，閒話一句也不說了。
今天，李心嬋照常在戰術會議之後塞了一堆作業給陸江山，然後轉臉就走。
洛陽看着李心嬋匆忙離去的背影，手指尖使勁戳了陸江山的後背一下，小聲問，“喂，嬋姐還生你氣呢？你倒是去道個歉啊，難道要一直這樣僵下去嗎？”
陸江山皺了皺眉沒說話。
隔壁正在做自主訓練的柯桐幽幽補了句，“這狀態好像已經持續兩個星期了吧？”
歐陽雨樂也突然冒出來，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山哥，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好，是你先在採訪裡說嬋姐煩人的！而且你的女粉絲後來還在微博里人身攻擊！我看了都生氣！”
陸江山煩躁地撓了撓頭髮，“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他們會錯意了關我什麼事！”
洛陽橫了他一眼，“別甩鍋，本來就因你而起。”
李心嬋一個人鑽進小房間裡，門一關，戴上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不想理外頭亂七八糟的人和事。
她原本是個心很大的人，一般鬧鬧小脾氣轉臉就好了，這次的確非常反常。
但事實上，嬋姐並不是在生氣，而是遇到了一個人生難題。
當日臺上吵架事件發生之後，李心嬋一度十分生氣，因爲EM官博下面聚滿了各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圍觀羣衆。
有的人吐槽EM戰隊隊內關係混亂，隊員之間氛圍很差，吵架都吵到臺上來了；
有人嘲笑李心嬋和陸江山都是三歲的情商，採個訪都能在臺上掐起來；
還有人說他們倆是故意炒作，故意製造話題，藉機火一把；
甚至有陸江山的粉絲跑來攻擊李心嬋，說她嚴重影響EM隊內團結應該被掃地出門。
甚至李心嬋的爸媽都看到了採訪，特別關心地打電話來問她，是不是和隊員處得不好，問她要不要去找提前結束合約，早點回學校上課。
總之一時間搞得亂七八糟，讓李心嬋整個人心態爆炸。不過，最讓她爆炸的是她閨蜜孫萱發給她的微信。
孫萱問：你跟陸江山咋回事？？？？我看你們倆氣場不對啊？？？？
李心嬋被問得莫名其妙，反問：什麼氣場？！
孫萱說：小情侶掐架的氣場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心嬋當時差點嚇得沒把手機給扔了。第一反應就是瘋狂否認，小情侶個屁！誰跟他小情侶！
但是隨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如果臺上的人換一個，比如說柯桐。如果柯桐說，李心嬋你真煩人，李心嬋大概死也不會跟他吵起來，而是會很冷靜問他，自己到底哪裡做的不好。但是爲什麼當時聽到陸江山嘴裡蹦出“煩人”兩個字眼的時候，她突然之間就大腦一片空白，氣得什麼都忘了，腦袋一熱就跟他吵了起來？
不會是真的……
不會！絕對不會的！陸江山那個傻大個有什麼好的！不聰明不穩重，而且還一點都不紳士，對她也不好！她怎麼可能喜歡他啊！放着凌霄男神不說，堯哥柯桐洛陽都比他好多了吧！
李心嬋突然之間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
……
衆人一起攛掇着要給李心嬋道歉，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
洛陽說，“我覺得李心嬋這次氣了這麼久，可能不太好哄。”
陸江山一臉無奈，“那怎麼弄？”
洛陽立刻CUE柯桐，“問咱們柯神啊，柯神不是女朋友沒斷過嗎？那肯定最會哄女孩了。”
柯桐一聽有人提起這個就頭疼，他已經再三強調這根本是沒有的事，奈何沒人信。
“總之……”柯桐硬着頭皮說，“爲了顯得有誠意，我建議不要空着手去道歉。”
歐陽雨樂贊同，“對呀對呀，送禮物啊！女孩子不是最喜歡禮物了嗎？逢年過節就要禮物！”
可是關於送啥，幾人衆說紛紜。
陸江山說，“送禮？難道要我封個紅包給她？”
洛陽嘴裡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封紅包？你當過年給壓歲錢啊，你要是真敢這麼搞，李心嬋不得氣得跳起來敲你腦殼。”
陸江山不屑道，“她這麼矮，跳起來只能踢到我的膝蓋。”
歐陽雨樂出主意，“我覺得應該送實用的東西！我媽就特別喜歡收實用的禮物！比如說車啊房啊什麼的。”
衆人：“……”國家級土豪的生活，貧民們看不懂。
歐陽雨樂看衆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趕緊說，“我就是打個比方嘛，要是我的話，我就想要手辦！”
柯桐乾咳了兩聲，防止歐陽雨樂把話題岔得更遠，“咳咳，話說你們有人知道李心嬋喜歡什麼嗎？”
衆人面面相覷幾秒，安靜如雞。
洛陽不確定道，“喜歡……打遊戲？做數學題？”
歐陽雨樂靈光一閃，“喜歡凌老闆！”
陸江山頭疼，“什麼鬼東西……”正說着，陸江山靈光一閃，“對了，她不是在天台養了好幾盆花麼？我上次就揪了她花盆裡的一片葉子，就被罵了好久。她是不是喜歡花啊？”
洛陽趕緊贊同，“這個靠譜。”
…………
晚飯之前，李心嬋從小房間裡出來，還沒走到飯廳，卻突然被柯桐半路截住。
柯桐的神色有幾分詭異，但是李心嬋沒有發覺。
柯桐微笑道，“嬋嬋，你的花盆好像被風吹倒了，你要不要上頂樓看看？”
李心嬋一愣，有些疑惑往窗外看了看。吹倒？上海今天刮颱風了嗎？
柯桐立刻改口，“可能不是風吹的，總之是倒了。”
“哦……那可能是誰碰倒的？我去看看……”李心嬋一頭霧水往頂樓去了。
上了天台，李心嬋走到平時養植物的角落裡看了看，數了數自己的花，發現它們都好好的在原地擺着，並沒有問題啊。
正在疑惑，突然之間，李心嬋餘光看到有個人在迅速向自己靠近！
李心嬋嚇了一大跳，猛地轉身，卻看到陸江山竟然站在自己面前，而且懷裡還抱着一大束粉色的鬱金香，中間還點綴了好多風信子！
李心嬋這幾天一直十分刻意避免和陸江山單獨碰面或者是對視，也許是因爲做賊心虛，總之就莫名其妙會十分緊張。
現在開賽已經一個月了，陸江山剛回來時那顆光溜溜的腦袋已經長成了板寸。一般人真的駕馭不了這麼豪放的髮型，但是偏偏配上陸江山五官張揚，斜挑的劍眉自帶幾分痞氣，這髮型配他的臉還挺好看，應該說是好看得有些鋒利。
陸江山是第一次向女生道歉，再加上他還不倫不類的抱着一束花，整個人也有些緊張。
他和李心嬋一對視，目光接觸的一瞬間，雙方突然不由自主各自移開了視線。
李心嬋被陸江山剛纔那個眼神給看得頭暈眼花，現在腦袋也是一片空白。這什麼情況啊？！陸江山，把自己叫道天台，還抱着一束花。這連在一起，似乎組成了一個十分令人驚悚的劇情。
“咳，”陸江山清了清嗓子，“那個，事情是這樣的，我覺得……”
陸江山話還沒說完，李心嬋突然吼了一聲，“我不行！！！！”然後推開陸江山，悶頭向前衝，旋風一般衝下了天台。
陸江山毫無防備，被推倒在地，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看着李心嬋稀里嘩啦跑遠了。
陸江山扭頭看向躲在暗處觀察的幾人，怒吼道，“我去什麼情況！跟你們說的不一樣啊！她打我啊！”
洛陽和歐陽雨樂面面相覷。
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鬱金香的話語是——愛的表白；而風信子的話語是——暗戀。
誰知道陸江山是怎麼在買花的時候，從一堆花裡面挑中了這一束。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