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出了梨香院,立刻就召集了部屬,這位九城名捕行事很細心,他也另外做了一番佈置,伏下了暗樁。
碧眼狐狸在公廁脫了線,不知去向,而公廁的女廁中卻發現了一具女屍,是個賣蓮藕粥的老婆子,驗屍的結果是心臟病突發,摔下毛坑裡淹死的。
但高朋把看守女廁的吳老婆子叫來詳細一問,吳老婆子卻說認識這個婦人,而且當時是看着她走了出去的。
不用說,這一定是碧眼狐狸下的毒手,爲了脫身,她狠心謀殺了一個無辜的婦人,借用那無辜婦人的身分溜了出去。
這位俠義心甚重的九城名捕也動了真怒,覺得碧眼狐狸是死有餘辜。可是他還是沉住氣,力誡吳老婆子不得聲張,只以心臟病突發溺斃結了案,將全力放在緝捕碧眼狐狸的幾個從犯上面去。不久,吳九追躡查元傑有了結果。
這傢伙外號叫土狗,人卻挺機靈的,追蹤時另有一套,知道自己的功夫不行,沒打算邀功緝捕,只是遠遠地踩上敵人,眼看着查元傑投身進一個叫草上飛的混混兒家裡,而且不久之後,紅臉魏三與大草驢牛青兒也先後到來。
這證明此地不僅是碧眼狐狸的一個巢穴,連草上飛也是碧眼狐狸的一黨。高朋感到很慚愧,自己掌管九城巡捕事務經年,除了明裡的百來個兄弟外,暗中的眼線不下千餘人,一直認爲任何江湖人到了京師都難逃掌握。
可是碧眼狐狸這一夥人居然落了根,而他卻一無所覺,要不是這次獵狐失手,他始終不知道自己的眼下有這麼大的漏洞,因此他感到人手的不足,也感到太平日子過久了,手下都疏忽了。
他當這個總捕頭另外有目的,唯其如此,他才感到事態的嚴重,因爲他昨夜失手的事,九城提督善銘已經知道了,而且把他叫去,一面慰解,一半鼓勵,要他把案子辦出個結果來,別砸了多年的招牌。
高朋明白善銘的意思,如果碧眼狐狸不落網,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幹下去了,高朋並不留戀這個職位,但隱隱有個感覺,似乎有人要轟他下臺。
碧眼狐狸一個窩不足爲慮,舉一反三,很可能有其他別的江湖人已經在京師落了根,京師是個出不得漏子的地方,而他高朋目前這個差使可丟不得。
想到這兒,他突生警覺,自從接到回報之後,他一直感到有件事兒有些不對勁,卻始終想不出是什麼。
慢慢地他才抽絲剝繭般找出了一個頭緒來,狡兔有三窟,碧眼狐狸那一夥人個個都是老江湖,既然在梨香院脫了身,自然會考慮到有被人盯梢的可能,連趙鎮遠那般英雄都被邢玉春擺脫了,吳九又怎能摸清查元傑的下落?而且魏三與牛青兒也都集中在一起,這都是有違常情的舉動。
會不會是一個陷井,敵人故露形跡,要他再去上一次當,栽一個更大的跟斗?而這個跟斗栽下去,他高朋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在京師立足了。
假如這個猜想是事實,則對方的用心十分陰惡,把他擠下了臺,勢必要換上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會是誰呢?九城總捕不是件輕鬆的差使,有職無品,幹到老也沒個前程,待遇也不高,而且最容易得罪人,人人都視爲畏途,有本事的人不屑爲,沒本事的幹不下,除非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像他自己一樣。
自己幹這份差使,是爲了暗助師侄鷹爪門主王魁與鳳尾神龍兩幫的人便於活動,而對方想擠他下臺,顯然不會是同路人,那後果就堪虞了!本來已召集了幹探,準備對查元傑那撥子人馬立刻展開圍剿,高朋經過一番思索之後,斷然下令暫緩行動,然後整頓一下,去找呂四海了。他覺得刻下急需人手幫忙,因爲他自己的真正班底,只有趙錢孫李,四大金剛。
雖然趙鎮遠、馬回回等名家都是自己的知交好友,必要時可以向他們求援,但總不如呂四海妥切,呂四海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趙鎮遠、馬回回等人,雖志同未必道合。
舉人衚衕是條兩路通的長巷,而且乾的都是些大字號的買賣,尤其是源泰糧號,藉着和坤的關係,京師各大戶的食米都由他們一手包攬了,業務自然鼎盛,門前紛來沓往,有進糧的,有送糧的,車子停了一大串。他轉了一圈,始終沒看見呂四海,心頭不禁納悶。
碧眼狐狸如果要來,一定是趁人亂的時候,呂四海怎能不守着呢?這小子對自己的事兒那麼不關心嗎?糧號的內院裡聚着一堆人,正在呼麼喝六,好像是在聚賭,他心中一動,縱或是源泰號的來頭大,也不能讓人在院子裡公然賭博呀。
何況是正在營業的大白天。
於是他轉了過去,但見一個瘦削的小夥子,一身油漬,提了口大籃子,籃子裡放了十來只香噴噴的燒雞。
十幾個車伕蹲在他身邊,用骰子在賭燒雞。
那些車伕兩個銅子兒一注,每注限十人蔘加,誰的紅點子最大,誰就贏一隻燒雞。
一隻燒雞值十八個銅子兒,所以莊家是穩賺不賠,但因爲以一博九,那些貪小便宜的車伕賭得很起勁。
高朋正覺得這個賣燒雞的小夥子很聰明,也很懂得生意經,十八個銅子兒的燒雞,他賣二十文,而且還銷得又多又快,沒多久,十幾只燒雞都叫人贏了去。
贏的人興高采烈,有的人當場就撕開吃了起來,輸的則垂頭喪氣,望着別人淌口水,直催那小夥子快去再裝些燒雞來。
那小夥子卻笑着道:“準來!準來!各位大爺如此擡舉,小的怎麼會不來呢?回頭小的再裝他兩筐來,管叫爺兒們都弄上兩隻,回去也好讓大娘哥兒們高興高興。”一個贏了兩隻燒雞的漢子卻笑罵道:“小兔崽子,老子花了四十四個子兒才贏了兩隻,比買的還貴呢!”
那小夥子笑道:“大爺,賭嘛,是博個大夥高興,也有爺兒們兩個銅子兒就嬴得一隻的!各位大爺乾的是大買賣,哪在乎這幾個小錢呢,賞了小的一口飯吃,等於是做件好事。”那些車伕的地位並不高,卻因爲東家有勢,自己也覺得挺了不起,最喜歡聽奉承話,這一來連輸家都笑了,推着他道:“免崽子,快去,算你會說話,老子輸了十個銅子,連雞毛都沒撈着一根,錢是不心痛,就是一口氣憋得難受,你要是敢不來,小心老子踢碎了你的小蛋黃子。”小夥子連連道:“一定來,一定來。”說着,他提了籃子,走過高朋的身邊,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澈如水,高朋心中一動,才認出是呂四海來。
心中暗服這小子易容之精,疏疏的鬍子這會不見了,黃臉變成了灰色,連臉膛都變了形,如果不是他有意一露目中神光,任誰也看不出他是誰。高朋慢慢地跟着,猶如閒蕩,眼看着他走進了不遠處一家茶館,遂也慢慢地踱了進去。
四下一看,茶座上有成茶客,都是談生意的,卻看不見油膩膩的小夥子,心中暗道:“這小子又溜到哪裡去了?那副德性,總不會到樓上的雅座去吧?”但樓下沒有,一定是在樓上,他跨上了樓,一個夥計已高撩門簾道:“高爺,請!”高朋怔了一怔,那夥計又道:“海公子在這兒訂了座兒,讓小的稟告您一聲,請您先坐一會,他馬上就到。”高朋根本不認識什麼海公子,但因爲那個海字使他心裡有了底子,遂進了雅座。
那是個隔窗雅室,窗明幾□,專供大客戶談生意之用,不過難得的是可以一眼瀏覽源泰號的全貌。
這裡沒有人,卻已沏好了兩□新茶,夥計替他倒了一杯,還是滾熱的,可見是剛準備不久。
他坐下一面啜茶,一面監察源泰號的動靜,只見糧號裡匆匆走出兩個老者,正是陳世駿與丁鶴,二人正向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問了幾句話,又急急地出門而去。
高朋心裡一急,這兩個老兒分明是得到碧眼狐狸的傳信,約好在什麼地方見面,所以才如此匆忙。
他正想跟了去,卻見門簾一掀,進來一個錦衣青年,長身玉立,臉容略見瘦削,卻別具俊逸之態。
他衝着高朋一揖道:“怠慢!怠慢!兄弟去換身衣服,有勞高爺久候了。”高朋打量一下,除了面目之間稍似呂四海,怎麼樣也瞧不出這會是那形容猥瑣的飄泊英雄。
高朋不禁狐疑地道:“海老弟,真是你嗎?”對方卻一笑道:“當然是兄弟,昨夜才見過面,高爺的胳臂已經大好了吧?兄弟正在擔心着呢!”口音也是呂四海的,高朋才吁了一口氣道:“老弟,高某真的服了你了,到底哪一副纔是你的真面目呢?”呂四海一笑道:
“兄弟遊戲風塵,一日數變,連自己也弄不清楚了,高爺只要認識兄弟這個人就行了。”高朋又打量了一下,見對方言語表情都十分自然,相信這纔是他的真面目,不禁又是一嘆道:
“這就對了!這副長相才配得上老弟的身分,否則我真替江姑娘抱屈。”呂四海笑道:“高爺原來您也是以貌取人的?”高朋道:“不是這個意思,江姑娘屈身青樓,雖然胸懷高節,但一半卻是爲了老弟,如果沒有老弟這分人品,相信她絕不肯作出這麼大的犧牲。”呂四海苦笑一聲道:“高爺這話如果讓雪雪聽到了,她會跪下給您磕兩響頭,但兄弟卻不以爲榮,她要是能夠以我飄泊英雄的那分嘴臉爲知己,方不愧天山門下。”高朋輕籲一聲道:“老弟,對一個女孩子不能要求太苛,她們做事一半爲義,一半爲情。”呂四海輕喟道:“是的,但天山門下應是以義爲先。”高朋笑道:“老弟對女人瞭解還淺,自古俠女多情種,爲了情,她們肯粉身碎骨,萬死不悔,這一點跟男人稍有不同,所以古來只有烈女而無女聖賢。”呂四海苦笑一聲,岔開話題道:“高爺此來必有見教,是不是發生了新的狀況?”高朋道:“是有一點事來向老弟求教,但是並不急,剛纔陳世駿跟丁鶴匆匆出門……”呂四海笑道:“是的,邢玉春派人來約他們見面。”高朋一怔道:“老弟已經知道了?”呂四海道:“兄弟等在這兒,就是爲了這件事,怎能不知道呢?不過高爺放心好了,他們見不了面的。”高朋不禁一怔,呂四海道:“碧眼狐狸那騷娘們兒還沒露面,兄弟看見高爺來了,想必是有急事,也許會要兄弟跑一趟,但又不能對這兒的監視放棄,只好想個辦法,把那兩個老傢伙誆出去,免得他們照上了面。”高朋一怔道:“原來那一個人是老弟派去的!”呂四海笑道:“不這樣兄弟如何分身呢?”高朋道:“我的事兒不急,老弟這一着卻過於莽撞了,萬一碧眼狐狸也有人盯着豈不是湊上了?”呂門海道:“不可能,兄弟約他們去的地方早經嚴密佈署,碧眼狐狸如果真的摸了去,也是一頭死狐而已。還是談高爺的事吧,高爺此來究竟有何指教?”高朋這纔將手下探查所得,以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呂四海聽了沉重地點頭道:“此事大有可疑,不瞞高爺說,據兄弟所知,已有不少江湖人在京師窩了下來,而且不乏藏龍臥虎的好手,說不定邢玉春跟他們搭上夥了,那樣一來,他們倒是真的想頂掉高爺這個缺。”高朋訝聲道:“是哪些人?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呂四海道:“這批人是新近崛起江湖的,但個個身手不凡,爲頭的是一個姓徐的傢伙,叫徐鴻儒。”高朋訝然失聲道:“徐鴻儒,白蓮教的餘孽!這就難怪了。他們已經跟敝師侄接過頭,弄了一個什麼清水教,要拉鷹爪鳳尾神龍三幫入夥,但卻被拒絕了。”呂四海十分注意地道:“他們意欲何爲?”高朋道:“一批妖言惑衆的江湖敗類,假借一些邪術蠱惑愚民,打着反清復明的幌子,想取得大清天下。”呂四海道:“是否真有一些吾道中人呢?”高朋道:“假若真是吾道中人,敝師侄怎會拒絕入夥呢?他們根本都是一些敗類,哪有什麼民族大義,他們的花樣很多,支派也不少,像什麼天道教、一斗米教、赤身教等,都是一丘之貉。”呂四海道:“成大事者,首在民心……”高朋道:“老弟可能還不太清楚,他們假符咒以治病,以邪術而蠱民,教男女混雜,傳教時往往百十個男女相對,爲了練一些邪術,更擄取童男童女,或殺孕婦以取胎盤,下五門的手段都使了出來,這種人還能成大事嗎?”呂四海憤形於色道:“那真是胡鬧了!”高朋一嘆道:“江南有鷹爪鳳尾神龍三個幫派在壓鎮着,他們還不敢太張狂,有些地方,已經受了他們的控制。現在又潛入京師,大概是想在這兒有所舉動,所以纔要轟我下臺。”呂四海道:“徐鴻儒在半年前到了京師,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因爲他們與兄弟井水不犯河水,兄弟也沒十分注意他們的行動,現在倒要留意一二。不知道碧眼狐狸那夥人是否與他們一幫,不過從查元傑等人故露形跡這一點看來,草上飛家裡,顯然不簡單。”高朋道:“草上飛本名叫李豬兒,是個混混兒,他沒家,跟一批混混兒住在北城郊外的魏家祠堂裡面,那兒很荒僻,有一座大廢園子,聽說還鬧過鬼,後來就被他們佔住了,只是他們不鬧事,我也沒追究。”呂四海道:“高爺,您的處置很對,不管怎麼說,您是不能輕舉妄動的,如果在那兒再栽個斤斗,您在京師就耽不下身了,上官不撤您的差,您自己也得遞辭呈。”高朋道:“如果那兒真是白蓮教的巢穴,說什麼我也得碰一碰,栽了斤斗,最多這個九城捕頭不幹而已,我私底下也要跟他們周旋到底,不能讓他們胡來。”呂四海笑道:“犯得着嗎?高爺,您如果丟了這分差使,很可能就是他們補上了,那麼一來,他們成了明裡,您可就成了黑人了,不僅貴門以後行事不便,兄弟也會不方便。”高朋道:“那怎麼辦呢?不能眼看着他們窩在那兒呀,碧眼狐狸的案子上官已經知道了,落不了案的話,我就交不了差,如果他們再鬧事,我想不滾蛋也不行。”呂四海沉思片刻道:“我去,無論如何,也得把碧眼狐狸那幾個手下放倒了下來,交給您結案。”
高朋道:“老弟,你怎麼行,他們正在對付你呢。”呂四海一笑道:“他們要找的是飄泊英雄呂四海,可不是我這海明瑞海公子,憑我這海中堂的侄少爺,他們就算把我拿住了,也不敢對我怎麼樣。”高朋一怔道:“海中堂的侄少爺?老弟,這可不是開玩笑,海大學士是翰林院的領班,兼軍機處行走。”呂四海笑笑道:“高爺放心,我這個侄少爺不是假的。”高朋一怔,呂四海道:“海大學士雖然不是我伯父,但我這個侄兒卻是貨真價實,誰都認得的。”高朋愕然瞠目,呂四海道:“海老伯的先人是敝先祖晚村公的學生,家祖姑能行刺暴君得手,海爺居中幫了不少,四海之內,不忘故國的遺臣多的是!”高朋不禁肅然道:“我不知道海中堂……”呂四海忙道:“高爺還是當作不知道的好,海老伯有志於光復國土,但他老人家絕不妄動,更不會與人隨便聯絡,他現在的地位可以有很大的作爲,萬不能受牽連。”高朋道:“是,高某明白,不會去高攀的。但老弟這麼去方便嗎?不會牽連到他老人家嗎?”呂四海笑道:“不會的,假如白蓮教的餘孽盤踞在那兒,我去了對他老人家有益無損,因爲徐鴻儒那班人有倡亂的企圖,他老人家可以名正言順地支持我。”高朋道:“是的,老弟有這個身分,倒是方便得多,但老弟一個人孤身犯險,總是不太好。”呂四海想想道:“這樣吧,我先去探一探,同時也向海老伯遞個信兒,高爺在提督府蓄足人手等候着,假如三個時辰後我不回來,海老伯一定會向九門提督告急,那時高爺受命前來支援,還可以會同九城兵馬一起行動,縱或不成功,事情鬧大了,高爺的擔子也輕得多了。”高朋道:
“可是老弟萬一有個失閃,就得不償失了。”呂四海莊容道:“高爺,我不是真正的中堂侄少爺,此去乃爲民除奸,義無反顧,個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麼?”高朋聽他這麼一說,倒是不便再置詞了,但臉上的憂色並沒有消除,雙眉深鎖。
呂四海頗爲感動地道:“高爺放心好了,假如只是幾個小腳色,兄弟自信自保有餘,何況兄弟也不是鋌險亡命之徒,我懂得自保的。”高朋嘆了一聲道:“希望老弟珍重此身,高朋雖然沒有見到老弟的身手,但已領略到老弟的才智,要知茫茫江湖中英俠難求,青年英俠尤難,而年青英俠具大義心胸者,直如鳳毛麟角。方今羣魔蜂起,正吾輩爲衛道而效命之時,高某是爲天下蒼生請命。”態度很誠懇,但捧的太高,呂四海驟覺雙肩的擔子沉重異常,肅然拱手道:“高爺太器重兄弟了,倒使兄弟不勝汗顏,唯有幹惕自勵,以報高爺,兄弟要走了。”高朋也起立道:“老弟是否馬上到中堂府去?”呂四海道:“是的,這時候海老伯剛退朝,正好找得到他,高爺也得準備一下,說不定三個時辰後就得大忙了。”高朋的神情很沉重地道:“三個時辰後如果老弟不回來,高某不但自己拚上這條命,連趙鎮遠與馬四先生我都準備邀了去,他們兩人對白蓮教也是深惡痛絕,而且也夠得上是兩把硬刷子,他們一定會參加的。”呂四海道:“衛道的助力自然越多越好,只是兄弟這海明瑞的身分,還望高爺保密一下,別讓他們知道我是呂四海。”高朋笑道:“那當然,這是咱們家裡的事,老弟,這個地方是否還要繼續利用下去?”呂四海道:“不必了,碧眼狐狸也多半窩在那個地方,倒是有一件事,高爺應該注意一下,太極二老撲了個空,可能會趕回來,高爺最好告訴他們一聲,別攪到白蓮教的混水圈子裡去,太極門的實力不弱,可不能讓他們利用。”高朋道:“是的,陳世駿剛愎自用,心眼是高傲一點,爲人還不錯,相信他不致昏庸若此。”
呂四海嘆了一聲,逕自走了。
高朋發了一陣呆,也急急地去展開部署。
他畢竟是老江湖,行事十分周密,預先到提督府,密報了九門提督正堂善銘,沒提呂四海,只說據悉有白蓮教妖徒聚集京師,可能有所圖謀,請準便宜行事,而且在必要時,希望能得到禁衛營的支援。
善銘一聽也急了,白蓮教徒在各地活動的事,他已微有風聞,但沒有證據,不敢冒昧上奏。
如果這些妖徒在京師鬧了事,九門提督的責任最重,不僅頂子保不住,連腦袋都要搬家。
一急之下,他幾乎要立刻就調集兵馬,高朋卻深深摸到這位上官的心理,力諫不可張揚,因爲白蓮教臉上沒刻字,萬一來個矢口否認,反而會落個小題大作,擾亂民心的罪名,最好是暗中加以弭平。
善銘能幹到九門提督,自然深諳宦海浮沉之道,真要敞開來辦,萬一所獲證據不足,自己就吃力不討好,高朋能夠暗中把事情擺平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他不但把自己的令符交給了高朋,由他全權處置,更召來禁衛營的兩名千總,面飭由高朋調度。
高朋最大的收穫則是善銘的一番知心話,那是在小書房裡秘密透露給他知道的,那真是一個天大的機密。
“高朋,今天早朝時,和尚書跟我說起昨夜的事,他認爲你的能力不足,有意推薦一個人來代替你的職位。你知道和尚書帝眷正隆,我不能不買帳,敷衍他一下。你跟我這麼多年,也幫了我不少忙,我哪會不照顧你呢,所以你得把這件事辦好。”高朋心中暗驚,驚的是對方居然走通了和□的關節,可見神通如何廣大,但一方面也感到慶幸,慶幸的是自己的預料沒錯,果然是白蓮教的人在動自己的腦筋,幸而發現得早。
表面上他卻淡然地道:“卑職得大人栽培,蒙恩深重,唯有肝腦塗地而已,白蓮教徒潛伏京師,卑職僅得一點風聞,尚未有任何確證,現在卻倒有幾分眉目了。”善銘一怔道:
“這話怎麼說?”高朋笑道:“大人明鑑,白蓮教徒想在京師中滋事,卑職是塊絆腳石,自然要設法把卑職打壓下來。”善銘道:“和尚書不會爲他們做靠山的。”高朋道:“那當然不會,恐怕和大人也根本不明白他們的底細,之所以爲他們說話,無非是一個錢字作祟。”
善銘當然明白,低聲一嘆道:“和□就是這個毛病,太貪了一點,他爲人處處精明,可是見了錢就糊塗。”高朋笑道:“白蓮教徒在外地頗有潛力,財源很廣,如果他真讓奸民利用了,看他如何善其後?”善銘皺眉道:“他不會受牽連的,倒黴的是我!”高朋故做不解道:“人是他推薦的,他怎麼會沒關係?”善銘苦笑道:“他只是出一句話,人卻在我手下辦事,出了事自然是我遭殃。他目下正紅的發紫,我還能咬他一口不成?他要推薦給我的人姓王,叫王倫,是山東人,中過舉,是個文武全才。”高朋臉色一變道:“王倫,這傢伙是白蓮教主徐鴻儒的大徒弟,一身藝業不弱,而且是山東富戶,他人在京師?”善銘道:“你有確切證據嗎?”高朋苦笑道:“江湖上的事哪有憑證,而且白蓮教行事神秘,我們目前只知道他是徐鴻儒的徒弟。”善銘也苦笑道:“和□不是江湖人,沒有確實的證據,就無法使他入信,除非你能夠抓住這個姓王的痛腳。”高朋道:“大人,王倫內外兼修,還有一手邪術,要抓他委實不易,何況抓住了也沒用,他抵死不認又待如何?卑職只求大人千萬不可錄用此人。”善銘道:“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到底,哪怕丟了官都在所不惜,那總比丟腦袋好。只是你能弄到一點證據,讓我能在和□面前有個交待最好。”高朋道:“卑職一定盡力而爲。”告辭出來,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只希望王倫別在魏家廢祠裡,否則就這個人,已經無人能控制了,而呂四海如果碰上他,也一定凶多吉少。因爲王倫雖然是個讀書人,也中過舉,但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卻十分響亮。
高朋覺得必須儘快通知呂四海,也必須儘快找到趙鎮遠與馬回回,這將是一場異常艱苦的硬仗。
趙鎮遠與馬回回倒是很快地就找到了。
可是等他們趕到魏家廢祠附近,一問埋伏的暗卡,才知道不久以前一個錦衣的華服青年公子已經過去了。
呂四海未敢怠慢,也沒有輕敵,可是他也沒帶武器,帶了兵器就不合他的身分了,何況他深信隨手一抓,任何東西在他手上都是武器。
秋天的午後仍是很熱,他一身水紗長袍,腳登綢靴,雪白的內衣袖子翻在馬褂外面,黑緞小帽上鑲着一塊紅寶玉,手搖摺扇,完全是翩翩貴公子的派頭,搖搖擺擺地進了魏家廢祠。
祠中一片荒涼,那些神主都被人搬去當柴燒了,祠堂四周是花園,亭臺上長滿了白穗蘆葦。
他一搖一擺,口中還吟哦着桃花扇中的哀江南:“鴿羽蝠糞滿堂拋,誰祭掃,牧兒打碎龍碑帽……可惜呀!可惜!這一片好園子竟讓它荒蕪了……”自言自語說到這兒,他隱隱感覺到有人來了,□故意裝做不知道,依然提步往祠堂裡走去。
背後的人咳了一聲,他才吃驚地回過頭來,看見是一個老頭兒。
雖然他的鬍子已經染白,土頭土腦的樣子也裝成龍鍾老態,呂四海仍然認得這老兒就是碧眼狐狸的助手,九把劍查元傑,只是查元傑可認不得這位翩翩佳公子,竟是跟他照過幾次面,還幫他嬴了幾十兩銀子的呂四海。
呂四海神氣十足地用扇子朝他點着問道:“你是看園子的?”查元傑連連點頭道:
“是,是的,小老兒在這兒照管着。”呂四海嗯了一聲道:“這是哪一家的產業?”查元傑道:“老主人叫魏東雲,二十年前就過世了,只留下一位少爺,卻又不務正業,把一分家業都敗光了。小老兒感念舊主的恩德,在這兒照管着。”呂四海道:“你們少爺呢?”查元傑道:“少爺不知上哪兒賭去了,成年累月的看不見人。公子,您是那一個府裡的……”呂四海道:“我姓海,文華閣大學士海大人是我伯父,快把你們少爺叫來,我有事要找他。”查元傑呵了一聲道:“原來是海公子,您是少爺的朋友?”呂四海冷笑道:“我的朋友裡沒有姓魏的。”“那您找我家少爺有何貴幹呢?”“我要買他這個園子。”查元傑忙道:“公子爺,這是祖祠,是不能賣的,否則早就被少爺折騰掉了,您還是另外找個好園子吧。”呂四海冷笑道:“笑話,本少爺就是看中這兒。”查元傑道:“公子,本朝律法是不準購買他人祖祠的。”呂四海沉聲道:“我說買是客氣,姓魏的子孫不孝,把家祠荒廢成這個樣子,那是犯了大不孝之罪,你趁早把他找來,我給他幾百兩銀子,大家省事,否則我一張片子,送他到衙門裡去,給他一頓板子,然後家產充公入官,我一個子兒都不花,也能把這片園子弄到手。”查元傑只能呵呵地稱是,呂四海冷笑着朝前走去。
查元傑連忙攔住道:“公子,您要上那兒去?”呂四海道:“進去看看,回頭好叫人來拆房子。我要在這兒蓋一幢別墅,沒事兒好邀些朋友來這裡讀書。”京師的貴公子把讀書當成了消遣,因爲他們有着祖上的功蔭,一字不識照樣也能做官,所謂讀書,無非是躲開家人的羅嗦,邀集一些王子公孫聚會博戲而已。
呂四海不但派頭十足,口氣也像,倒是把查元傑給唬住了。
他見呂四海要跨進祠堂裡去,忙攔住了道:“公子,裡面有小老兒的女兒,您不能進去。”呂四海哼了一聲道:“去你的,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憑你這分長相,你還能生出像樣的女兒來?本公子府裡的丫頭都比你女兒俊上千百倍,難道還會看上你女兒不成?”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確實是京師闊少的嘴臉,查元傑已憋得滿臉怒意,卻仍強行忍住道:“公子爺,話不是這麼說的,我那閨女兒出了閣,現在是在守寡,不便見陌生人,請您多包涵一點。”呂四海道:“笑話,本公子要買園子,自然就連你們一起都買下,以後我就是你們的新主人,可不是什麼陌生人。”查元傑見他要強行進去祠堂,濃眉一豎,一隻手已蓄勁待發,呂四海卻似乎一無所知,仍鄙夷地笑道:“老頭兒,你要是不服氣,外面還有幾個順天府的班頭兒,是一起陪本少爺來看宅子來的,你去告我好了。”禁城之內,歸京兆尹管,城郊則屬順天府的轄區,而這兩個衙門只是聊備一格,處理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真正負責治安的是九門提督正堂,但對老百姓而言,任何公門中人都是難纏的,呂四海對京師的行情熟透,所以說出的話,擡出來的人,都十足地符合他的家世子弟身分。
查元傑一聽還有公門中的人跟着,強忍住一口氣,撤回手上的勁勢道:“公子,咱都說了不賣。”呂四海卻笑笑道:“你要賣,少爺我還不肯呢,咱們大清朝,大學士就是宰相,相府上的奴才都是七品官呢,你配嗎?”說着,他傲然跨進祠堂,查元傑只好跟着。
前面一片零落,可是轉到後面,居然是一間佈置得頗爲雅緻潔淨的內廳,而且正中還擺放一桌頗爲豐盛的酒席,五六副杯箸,酒餚半殘,顯然正有人在吃喝着,臨時躲了起來。
呂四海冷笑一聲道:“你們的日子過的挺不錯呀!”查元傑無以爲對,呂四海見座上還擱著有一條粉紅紗巾,顯系年輕婦女的用物,跟着又冷笑一聲,抄起紗巾道:“這是你女兒的吧?居霜守寡,還用這種巾子,可見不是安分守己的人,難怪你不讓我進來呢!”查元傑寒着臉道:“這是我的私事。”呂四海卻笑着道:“這紗巾上還灑着香露呢!我不是喜歡管私事的人,卻喜歡湊熱鬧,能用這種紗巾的娘們兒一定很解事,請出來見見吧。”後屋的門簾一掀,出來兩個少婦,個個花枝綽約,其中一個是牛青兒,一個卻不相識。
查元傑乾咳一聲道:“大妞兒,二妞兒,這位公子是海中堂的侄少爺,他要買咱們這片園子……”其中一位少婦嫵媚萬分地笑道:“得了,老爺子,我們都聽見了,海公子是北京城有名的佳公子,卻風流多財,仗義慷慨,能巴結上這麼一位貴人是咱們的福氣,你出去吧,由我們來侍候他,公子,您請坐。”呂四海哈哈大笑道:“難得!難得!想不到荒園之中竟有如此可人的兩位小姑娘,二位是姊妹?”那少婦媚笑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咱們是中表姊妹,我這表妹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所以我來陪陪她。”呂四海笑道:
“可惜!可惜!年紀輕輕的,守的哪門子寡,人生要及時行樂,還是想開點吧。”那少婦道:“可不是,我也這麼勸她,可是我這妹子就是死心眼兒。公子爺,您也幫着勸勸她。”
呂四海道:“行!行!這個我最拿手了。妙年居孀,那是作孽,也是糟蹋人,來,咱們坐下來談談吧。”那少婦打眼色把查元傑叫了出去,就拉着牛青兒一左一右地夾着呂四海坐下。
呂四海表現出一副急色狀,一下子就抓住了少婦的玉手道:“請問這位小娘子……”少婦輕輕一摔,就震脫了他的手,媚笑道:“公子爺,您可別找錯了門兒,是我這青兒妹子要人安慰,可不是奴家。”呂四海另一隻手攬上了牛青兒的腰,右手仍想去攬那少婦,口中卻說道:“一樣,一樣,我一視同仁,令表妹固然要慰藉,你小娘子也不能冷落。”少婦又輕巧地推開他的手,笑道:“公子爺,奴家可當不起您的好意,奴家自有漢子。”呂四海道:
“你家漢子真不是東西,怎麼讓你一個人落了單?我要是有你這麼一位可人兒爲伴,一定寸步不離,時時刻刻放在心坎裡溫存,眼皮兒上供養。”說着手又要往少婦腰上攬去,雖是輕輕碰觸,他的心裡卻爲之一動,因爲這女子的腰裡竟環扣着一枝軟劍。
軟劍一定是用薄鋼製成的,其薄如紙,鋒利柔韌,振開來是兵刃,捲起來可作腰帶,既不着痕跡,使用也方便。
只是軟劍的質地太柔,使用時必須要有深厚的內功基礎與精純的劍藝,纔不會傷了自己。
夠資格使用軟劍的人,必然是個一流高手,他明知道這廢祠中是龍潭虎穴,但卻沒想到會有如此高人。
那女子卻又用手推開了,笑道:“海公子,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您是相府侄少爺,眼皮子不應該這麼淺,怎麼一見了女人,就像蒼蠅見了蜜似的?”呂四海哈哈大笑,套着西廂的曲兒道:“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忒曾罕見。我就是見不得漂亮的女人!”那少婦捂嘴一笑道:“瞧你這副急色樣兒,哪像個貴公子,倒像個無賴,您也不怕人生氣?”呂四海道:“誰會生氣?是不是你表妹?寶貝兒,你別吃醋,我一向雨露均施,對誰都不偏私。”說着在牛青兒的臉上親了一下,牛青兒待要閃避,卻已不能動彈,呂四海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制住了她的穴道。
他的手法奇特,勁力暗施,發的恰到好處,所以牛青兒神色動都沒動一下,那個少婦沒發現,依然媚笑道:“青兒妹子真讓你迷住了,一個陌生男人對她又親又抱的,她居然乖乖的受了下來,公子爺,您還真有一手!”呂四海道:“這個倒不是我吹牛,本公子在娘們兒面前從沒有碰過釘子,哪怕她三貞九烈,只要一靠近我,就會乖的像頭小綿羊。小娘子,你要不要試試?”說着他的手又探了過去,想在不知不覺間制住她,可是這女子滑溜得緊,有意無意間,總是閃避的很巧妙,又扭腰閃開了笑道:“別這樣,我說過有人會生氣的。”呂四海涎着臉笑道:“不會的,你表妹連氣兒都沒吭一聲,來,我包管你們姐兒們都心滿意足。”少婦閃身站了起來道:“她不會生氣,我家漢子可是會生氣的。”呂四海微怔道:
“你男人也在這兒?”少婦一指內室道:“在裡面窩着呢!”呂四海哦了一聲道:“該死!
該死!怎麼不一起請出來呢?早知如此,在下也不敢唐突娘子了。”門簾一掀,出來一個長身白淨的青年,飛眉入鬢,清秀的臉上帶着一股濃重的煞氣,冷冷地道:“閣下的意思是說敝人不在,你就可以對拙荊爲所欲爲了?”呂四海被他這句話問住了,倒是紅了臉。
那年青人又厲聲道:“看閣下人品不俗,又是世家子弟,應是衣冠中人,可是閣下的行止卻實在叫人齒冷。”呂四海頓了一頓,隨即笑着道:“兄臺教訓得是,只是這分大道理應先對令正說清楚,我海明瑞不錯是舉止輕佻了一點,但是尊夫人先有失儀之處。”那青年人道:“拙荊以禮相待,有何失儀之處?”呂四海笑道:“尊夫人的禮太周到了,彼此素不相識,她如真守婦道,就不該坐到我身邊來,兄臺既然在內間,應該可以看見一切,可不是我拉她坐下來的。”這下子反把那年輕人問住了,還是少婦嫣然一笑道:“海公子,您別生氣,我家漢子只是開開玩笑罷了,他聽說公子來了,早就想結交一番,才叫我出來招呼的。”那年輕人也變色得快,馬上堆笑道:“在下久聞海公子風流倜儻,名滿京師,只恨無緣識荊,今天辱承玉趾蒞臨,正是個絕佳的機會,故先命內人出來款客延賓,因爲在下知道非此不足以留下你這位貴客,剛纔只是湊趣開開玩笑,公子萬勿介意,來,在下先敬一杯,以示歉意。”他抓起桌上酒壺,自己斟了一杯,呂四海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在下奉陪一杯。”桌上卻沒有他的杯子,那少婦忙拿了自己的酒杯,目視青年,見他微一點頭示意,才用紗巾把杯子擦乾了,斟了一杯酒奉上。
呂四海接了過來,引杯就口,已經發現酒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異香,悉知他們已做了手腳,卻裝做不在意,一飲而盡,少婦臉現喜色接過杯子道:“公子,奴家介紹一下,我家漢子姓王,叫王倫。”呂四海不禁失聲道:“白衣秀士王倫?”王倫神色一變道:“公子識得賤名?”聽說對方是王倫,呂四海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會碰上這白蓮教的巨擘,一時失態竟叫了出來,但很快就哈哈大笑道:“水滸傳上的白衣秀士王倫,天下誰人不知。”王倫也笑道:“海公子真會說笑,在下雖然與王倫同名,卻不是那被林沖火併掉的梁山水寇。”呂四海道:“在下也是一時戲言,因爲吾兄的姓名與書中人物完全吻合,纔想了起來。那個王倫還是宋朝人呢,距今已有數百年,當然不可能與吾兄是同一人,唐突!唐突!”說着拱了拱手,王倫卻爽朗地大笑道:“哪裡,哪裡,公子言談風趣,想必是性情中人,能得相逢便是緣,席上餚已殘,酒尚新,公子如不嫌冒昧,就請再作一敘。”說着自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然後道:“紅娘,爲海公子再斟酒,海公子是咱們的貴賓,應該好好招待他,尤其是他的伯父海大學士爲本朝重臣,對咱們的幫助可大了。”那女子答應了一聲,立刻起身又拿了一副杯筷,取出身邊另一條湖綠的紗巾擦拭乾□了,爲呂四海斟了一杯酒。
呂四海接杯在手,心中暗笑,剛纔她用紅色的紗巾擦拭杯子,已經暗中下了迷藥,呂四海闖蕩江湖有年,一聞氣味已瞭然在胸,卻故做不解地喝了下去。
現在王倫又命她斟酒,而且點了一句,那女子就改用綠巾擦拭,顯然是上了解藥,王倫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身分還有可利用之處,才曲意拉攏。剛纔喝下了迷酒,用內力逼住,多少有點不便,這一下子倒是可以放心地跟他們周旋一番了。
於是舉杯一飲而盡道:“好酒!好酒!第一杯下肚時,我的頭還有點昏,這杯酒下去,居然精神一爽,不知道這是什麼酒,我可要買兩壇孝敬一下家伯父,他老人家別無所好,就是貪這杯中物。”王倫看看那女子一眼笑道:“這是兄弟從山東老家帶來的家釀,最宜暑夏飲用,既然海大人也喜歡,少時兄弟一定奉上數壇,以表敬意。”呂四海道:“那就先謝了,家伯父立朝耿介,很少受人情通關節,大家都說他狷介,其實是不曉得他的毛病,未能投其所好所致。有了幾罈好酒,什麼話都好商量。”王倫道:“兄弟只是久仰海中堂盛德,想在他老人家面前略表敬意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呂四海卻笑道:“王兄,別客氣,剛纔你對嫂夫人說家伯父對你們有很大的幫助,兄弟在旁可聽得清清楚楚。”王倫微怔道:
“公子聽得倒是很仔細。”呂四海笑道:“家伯父無後,將來世襲的前程必是兄弟無疑,兄弟對治學雖不用心,人情世故卻是很留意。”王倫這才哈哈大笑道,“好!好!海公子既然是個精明人,日後當大有借重之處,兄弟對令伯父是有些小事拜託,目前不急,我們還是先喝酒再說。”呂四海道:“王兄何不把話說明了,也好讓兄弟安心,家伯父爲人過於方正,縱能投其所好,有些事卻……”王倫笑道:“公子放心好了,兄弟現在和尚書府中擔任記室之職,如果有什麼要通關節的事,走和尚書的門路已經夠了,麻煩不到海大人。”呂四海笑道:“正是,那倒是我多心了,家伯父喜歡幫人家忙,不過卻很有分寸,尤其是對於買官賄祿的事,最爲深惡痛絕,兄弟怕王兄要求的是這個,兄弟如若爲王兄引見,不但幫不了忙,怕還會挨一頓臭罵。王兄在和尚書門下得意,和尚書可比家伯父好說話多了。”王倫大笑道:“說的是啊!海公子對京師的人情熟透了,自然知道兄弟對令伯父所求,不會超過本分,來,剛纔兄弟在後面,見到兄弟一會兒,只恨早不相逢。紅娘,你坐到海公子身邊去。”那女子臉上微有怨氣,但還是坐了過去,呂四海卻忸怩地道:“這如何使得,兄弟只是一時戲言,怎敢唐突嫂夫人,這是萬萬使不得的。”王倫笑道:“兄弟尚未授室,紅娘是兄弟來京途中邂逅的紅粉相知,並不是拙荊,沒有關係的。”呂四海道:“那也不行,兄弟不能奪人所好。”王倫道:“海公子,別客氣了,你我一見如故,古人寶馬輕裘都可以與朋友相共,何況一姬?她原姓蔡,藝名叫九歲紅,琴棋吹唱,樣樣來得,只可惜淪落風塵,兄弟是一念憐才,替她贖了身,也想爲她找個好歸宿,海公子一表人才,世家顯赫,實在是她最佳的依託,回頭就讓她一起跟公子回府吧,也好讓她侍候公子。”呂四海道:“這可礙難從命,盛意只能心領了。”王倫道:“爲什麼?難道公子不中意?”呂四海道:“非也,如此國色天香,兄弟豈有不動心的。只是家伯父治家嚴正,兄弟在外荒唐,都是揹着他老人家行事,真要帶個人回家,兄弟實在沒這個膽子。”王倫微現失望之色道:“兄弟在尚書府任職,身邊也不方便帶個人,所以才暫寄此處。哦,對了,兄弟聽公子說想要買下這片園子,不知要做何用途?”呂四海故意紅了一下臉道:“正因爲家伯父管的太嚴,兄弟纔想另外置個家,名爲讀書,實際是想有個地方跟一些朋友聚聚,閒下來散散心。”王倫臉色一動道:
“那好極了,魏家後人不肖,這片廢祠已經等於是兄弟的產業,因爲他借了兄弟一千多兩銀子,已把這兒無限期的租借給兄弟了。公子既然有此雅興,不妨把它改建起來,成爲一個遊樂別墅,讓紅娘在這兒住着,公子的朋友來了,也好有人侍候。”說着在腰裡取出一個紙卷道:“兄弟本也有意重建此園,已經把圖樣都制好了,公子只要照圖召人來興工就行。”展開圖樣,呂四海心中一動,因爲這張圖樣的設計構造十分宏偉,居然有房間大小百餘間,正中一棟高樓,高達四層,如居人可達數百,顯然他們早有預謀,想利用這兒做一個發號施令的中心樞紐。
可是表面上,他卻十分讚賞地連連稱好,接着才一皺眉道:“這工程耗費過鉅,兄弟只是想隨便造幾間屋子,把園子略略整頓一下即可,家伯父雖然不嚴限兄弟的日常用度,那也不過是區區幾百兩銀子之數,照圖形所繪,要竣工怕不要錢萬兩,兄弟實負擔不起。”王倫笑道:“錢的事不必公子費心,完全由兄弟一人擔當,兄弟在家鄉尚稱殷實,雙親俱已故世,兄弟可以自由動用,公子只要出個面,跟衙門裡打個招呼就行了。”呂四海故做慷慨道:“那自然沒問題,以家伯父的面子,只要兄弟去說一聲就誰都不敢幹涉的。只是要王兄出錢,未免太不好意思了。”王倫道:“那有什麼關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弟到京師來,正愁交遊欠廣,尤其是世家子弟,不容易攀上交情,現在有海公子出頭,想必能羣賢畢集。”呂四海突又流露出精明之色道:“交淺言深,萍水相逢,王兄如此慷慨,想必有點用心,我倒不妨把話說在前面,王兄究竟其志何在?不妨先說出來,讓兄弟有個斟酌。”九歲紅道:“海公子,王爺不過想藉機跟京師的一些貴公子拉拉交情,還會有什麼別的用心呢?”呂四海笑道:“話不是這麼說的,耗資萬兩銀子蓋座園子,若說僅爲結交,那就令人太難以相信了吧!何況和尚書目下紅極一時,以王兄的身分已足可週旋。”九歲紅一怔道:
“爺,您可要多斟酌一下才好。”王倫擺擺手笑道:“沒關係,海公子世情通達,必然會加以支持的,老實說一句話,兄弟這次來是爲己張本。”呂四海暗道:“差不多了,口風終於露出來了。”表面上卻道:“王兄既無意於功名,卻又是爲什麼呢?”王倫笑道:“兄弟自知才疏學淺,僥倖中舉,若想由仕途漸進的話,歷二十載也未必能出人頭地,好在寒家還有點基業,不如由經商一途上求發展。”呂四海道:“這倒也是個辦法,科名之途最難,王兄沒有世襲前程,靠本事登閣入相,似乎很不容易,但是做生意是將本求利,王兄目前這一注卻是蝕本的買賣!”王倫笑道:“兄弟是爲將來鋪路,因爲兄弟要做第一等生意人,最好是打入皇商的行列中去,那一定要人情通達,各方面的關係都要行得通。”呂四海道:“那王兄應該從別的門路上着手,找到我們這些年輕人,雖然可以稍盡棉薄,到底用處不大。”王倫道:“兄弟卻是從遠處着眼,與其貪圖小利,不如放長線,釣大魚,像公子這樣的世襲子弟,日後應都是朝庭重臣,現在把交情拉好了,將來得勢時,還不會幫兄弟一手嗎?”呂四海以爲他要說實話了,哪知還是一番掩飾之詞,但是理由十足,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路敏捷,由此可見這個人確有才華,未可輕視,乃笑笑道:“王兄目光遠大,令人欽佩,不過這筆投資可下的不輕哦!”王倫道:“值得的,兄弟相信將來一定能賺回來,只要園子蓋了起來,公子把一些有出息的朋友請來,爲小弟引見一下,但凡所費,兄弟一定負擔,稍有眉目,兄弟就開始從小的地方做起來,慢慢再求發展。”呂四海道:“那沒問題,在兄弟的交往中,除了八旗世家將軍子弟外,還有幾個貝勒阿哥,他們都喜歡熱鬧,有了這麼一個好地方,必然會天天報到。何況這地方又在京都,家人管不到,更爲方便。只是這件事由王兄出面也就成了,無須兄弟來湊上一腳呀?”王倫笑道:“兄弟是和尚書門客,不瞞公子說,和尚書爲人過於精明,在同僚間人緣並不太好。如果兄弟出面,像海公子等世家子弟,可能就不屑一顧了。所以兄弟雖有此心,卻不敢輕舉妄動,今兒個能夠遇上海公子,實在太巧了!”呂四海心中一驚,也覺得事有湊巧。
看來對方計劃已不止一天了,其籌劃已十分周密。
幸虧他們的運氣不夠好,找到了自己這個具雙重身分的海明瑞,否則這個計劃一旦得以實行,那就太可怕了!
京師的貴族子弟不肖者居多,包括幾個親王的世子在內,都是遊手好閒,不求上進,耽迷聲色的王子公孫。
他們雖身世顯赫,卻有一個共同的缺點:窮!
所謂窮,當然不是衣食不周,而是他們慣於揮霍,沉迷賭博,又沒有當家,家裡給的零用錢雖不在少數,卻不夠他們大筆花費,絕大部分都欠了他一屁股債,還有的把家中的古玩也偷出來典押。
如果王倫找上了別人,哪還有不上當的?一旦入了道兒,被抓住了小辮子,除了乖乖聽其擺佈,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王倫控制了這批年輕人,就等於間接的掌握了他們的家長,因爲子弟們真要鬧出什麼丟人的事兒,連老子的前程都大有關礙,即使他們的家長並不溺愛護短,但爲了自己的前程,就不得不委屈求全,聽任王倫予取予求。
這個陰謀又比捉拿碧眼狐狸重要多了,必得趕快通知高朋,設法應付。苦的是王倫現在居然混在和尚書府中當記室的身分,拿不到他作惡犯罪的證據,還不能公開對付他。
因此呂四海裝作十分熱心的樣子道:“既然王兄如此關愛,兄弟簡直就迫不及待了,我立刻回去,在家伯父面前提一聲,同時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那些哥兒們。”王倫道:“這種事何必要麻煩海老大人呢?”呂四海笑道:“不說不行的,我要在這兒闢宅讀書,他老人家說不定一個高興,還會來看上一遭。”王倫道:“那不是糟了,這個工程太大,可不像建書房那麼簡單!”呂四海笑道:“那當然不行,你建你的,我建我的,我在旁邊蓋個小園子,隨便建兩間平房,遮遮家伯父的眼睛,家伯父信以爲真,自然會在同僚前提起,我那些哥兒們也好名正言順地來。再讓家伯父在九門提督善銘那兒打個招呼,不讓官人前來打擾讀書,這樣一來,明裡暗裡都方便多了。”後面的那幾句話,最能打動王倫的心,他連忙道:
“妙!妙極了,海公子果真是個大玩家,這主意出得高明極了。”呂四海裝做世家子弟淺薄無知,卻又狂妄受捧的姿態笑道:“兄弟就仗着這點小聰明,才能圖個清閒。我這個人是急性子,說到就辦,明天我就帶幾個人來看地方,王兄也可以着手籌劃,開始你這邊的修建工程。”王倫眉開眼笑地道:“沒問題,兄弟定必不惜工本,加工趕建。在京師有個好處,有錢就沒有辦不通的事兒,至遲在三個月內,一定會完工。兄弟這就找工頭去商量,地方跟官面上,就由公子去出頭交涉,咱們兩下一起辦,公子另外的一座小園子,就由兄弟奉送了。”呂四海道:“那怎麼行,這筆錢家伯父會負擔的。”王倫一笑道:“連大園子將來都是公子的,兄弟還在乎這點小錢嗎?反正兩處工程是一起的,公子如果怕不方便,就由承包的商家折算給公子作爲用度,新園落成的時候,公子要宴請朋友,總少不了要花費幾文的。”呂四海笑道:“好!王老哥,你這個人真夠朋友,咱們這個朋友是交定了,來,我敬你一杯!”九歲紅忙爲二人斟滿了,相對一飲而盡,呂四海就起立告辭。
王倫笑道:“兄弟不送了,明天公子來看地方,兄弟也許不刻前來奉陪,但紅娘一定會在這兒,公子如果覺得無聊,閒下來不妨常來坐坐。”呂四海道:“一定!一定!我哪等得及三個月,一定會經常來看看工程,說不定還會帶幾個人來這兒的。”王倫笑道:“儘管來好了,這兒有的是人侍候,園子建成後,這兒的人手都不勞費心,兄弟都會安排妥當,管保各位樂不思蜀,比哪兒都舒服。”呂四海看看九歲紅與牛青兒,又笑道:“我那些朋友都是愛玩兒的,眼界也高,像紅兒跟青兒這種人間麗色,自然是上上之選,可是僧多粥少,最好能再找多幾個來。”王倫道:“沒問題,公子什麼時候來,兄弟立刻預備停當。”呂四海:
“明兒個我邀幾個朋友先來樂上一天,王兄能否再多找兩位?”王倫道:“一句話,明兒兄弟整席恭候。”呂四海笑道:“那好!明兒我也順便要帶幾個衙門裡的人來,王兄要不要也在這兒見見面,以後好打招呼?”王倫道:“公子準備帶誰來呢?”呂四海笑道:“隨便,除了九門提督請不到,其他上上下下,我都可以買他們個面子拉了來。”王倫想了一下道:
“最好能找到提督府高總頭兒,因爲這傢伙是實際管事兒的,公子能夠找得到他嗎?”呂四海故作難色道:“請是請得到,不過這傢伙很討厭,脾氣太倔,有時不大好講話。”王倫道:“難道海公子也壓不住他?”呂四海一拍胸膛道:“笑話!別人的帳他不買,對我海明瑞,他還得讓幾分,他的頭頂上司善銘就是家伯父門生。只是拖他來了,未免有點煞風景。”王倫笑道:“拉他來不過應個景,只要照過面,知道這兒是海公子在出頭,以後就好辦事兒了。”呂四海道:“對,他的事兒忙,不會坐太久,讓他來一下,就擺句話兒打發他走,以後就樂咱們的了。”王倫笑道:“就是這話,把這個厭物應付過去了,咱們就好敞開手辦事。至於兄弟,明天還是不跟他見面的好,等他走了之後,兄弟再出來奉陪。”大家說好了,臨別時還伸手握了一握。
呂四海故意使了一分勁,卻裝出十分用力之狀,王倫更會做作,裝出不勝痛楚的樣子道:“公子好大的手勁兒!”呂四海笑道:“海家雖然世襲的是文職,家伯父卻要我兼修武備,在京師的子弟,哪一個都能拉兩把弓,兄弟不敢說弓馬無雙,但在一般兄弟裡還沒有落過後,一百斤的石鎖,可以連舉七八下,弓射百步,十箭九中。”這在一般練武的人來說,根本就不入流,可是呂四海居然現出不可一世的樣子。王倫更絕,拱手說道:“公子文武全才,爲京師世家中的魁手,兄弟是久仰盛名了。”呂四海哈哈大笑,就這麼走了出來,王倫只送到祠堂門口,由查元傑一直送出園子。
呂四海僅憑感覺就知道園子裡至少還藏匿有好幾個武林高手,卻裝作毫無所覺地流目四顧道:“一片好園子,荒發了實在可惜,好在沒多久就會熱鬧起來。喂!老頭兒,明天我還會來,你可別裝出這分瘟相了,叫你那女兒好好打扮一下,將來會有你們的好日子的!”查元傑的態度也大爲轉變,哈腰道:“全仗公子栽培提拔,老奴先謝謝公子了。”呂四海擡頭挺胸,不可一世地揚長而去,在路口上有幾個應天府的官人在等候着,是呂四海事先叫高朋準備着裝點門面的。
這時呂四海把他們召集來,直到遠離魏家廢祠,才低聲對一個高朋的心腹道:“通知高爺,今日暫緩行動,在老地方見。”其實,高朋與趙鎮遠以及邀來助陣的馬回回馬四先生,都在遠處等着,見呂四海沒有任何行動地出來,自然不會出頭招呼,悄悄地退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他們都到了老地方,也就是呂四海以本來面目相見的茶樓,這會兒,樓上只有他們三個人。
呂四海一進屋子,馬四先生就拱手笑道:“呂老弟,你真是真人不露相,老朽等都走了眼了。”呂四海微微一怔,高朋立刻道:“老弟,是高朋泄的底,因爲情況有變,高某必須向他們求助,武林中講究一個誠字,高某不能不向他們吐露實話。”趙鎮遠也道:“呂老弟,你的本來身分,趙某也早已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你還有這雙重身分!不過你放心,除了我們三個人之外,絕不會落入第四人之耳。”呂四海輕嘆道:“晚輩倒沒什麼,只是怕連累到海老伯,不過,晚輩信得過二位。”馬四先生慨嘆道:“海大人爲今之忠良,現在知道他身居高位而不忘故國,敝人只有更加欽佩,別說連累到他老人家,就是知道有人要對他不利,姓馬的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一定要保護他老人家,老弟儘可放心。魏家廢祠情形如何?老弟怎麼一無行動就出來了?”呂四海道:“查元傑與牛青兒都在,就是沒有見到邢玉春,可是我在裡面卻見着了王倫。”三個人都是一驚,呂四海又道:“王倫目下竟混進了和□的家裡當上記室,這就有點討厭了。”高朋道:“他在山東倡組清水教,現在又匿跡京師,顯然另有圖謀,我正好抓住他。”呂四海苦笑道:“高爺,他可不是匿跡京師,而是以和□門客身分公然出現,清水教在山東目前只是傳教,卻毫無劣跡,有着和坤做靠山,在官面上可動他不得。”高朋苦着臉道:“那該怎麼辦呢?”呂四海道:“幸好我這個海公子的身分沒被他識破,經過了一番密談,大致已經瞭解他的圖謀何在了。”說着把他與王倫見面的情形說了一遍,趙鎮遠道:“這又是幹什麼,難道他真想做生意不成?清水教斂財的方法已經很不錯了,他難道還不知足?”呂四海笑道:“他的理由並不充足,若要等到整個計劃實現,少說也是一二十年以後的事了,他可不會等這麼久。以我想他的目的是要拉攏住新一代世家子弟,引誘他們縱情聲色,最終成爲他們的教徒,接下來就可以控制京師的重臣。”
高朋道:“那有什麼用?總不成把他們的父兄也吸納成爲教徒,這是不可能的事。”呂四海道:“那倒不必,只要抓住這批年輕人,用以脅制其父兄,清水教就可以公開活動,京師這些方面大員爲前程計,就不得不爲之掩飾。”高朋道:“不錯,這就夠可怕了,必須設法制止。”馬四先生道:“如果他真的志在復國,倒也無可厚非,但是他們是禍民,這個陰謀必須加以防止,但要如何着手進行呢?”呂四海道:“他找到了和□做靠山,而且還沒有開始行動,的確拿他沒辦法,只好利用我這個海公子的身分,跟他先周旋一下,等抓住他的把柄後再加以制裁。幸虧他首先找上我,如果他先從別人着手,只要稍成氣候,要動他就難了!
他把朝臣拖幾個下水,再加以和□的支持,就是敞開來幹,我們也無可奈何。”聽了這話,另外三人心情顯然也很沉重。
呂四海道:“目前還是以捕狐爲重,我今天故意放出消息,說明天要帶幾個人去,邢玉春姿色不惡,工於蠱惑,這種人才王倫一定會適加利用,但願明天她也在,高爺就可以出頭緝捕這頭狐狸,連帶把王倫也一併牽連進去,那是最好。假如邢玉春不去,只好暫時忍耐一下,先抓住查元傑與牛青兒是沒用的,這兩個人都易了形貌,我們不能平白無故抓人,結果可能反倒自己落了罪名。因爲只有碧眼狐狸,她那對藍眼珠是換不掉的。”高朋想想也只有這個辦法,於是跟趙鎮遠、馬回回又商量了一下,訂下了明日的諸多步驟,才各自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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