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馬克亞尼阿斯的態度很堅決,這孩子很有禮貌和方寸,但性格卻是出了名的執着,他的弓,他的劍和他的馬都是自己選的,沒人可以左右。
“那好吧,你也去都拉佐,不過不要過分爲難自己。”巴塞麗薩最終許可這位少年的請求。
“爲什麼我卻不能去?”卡勒阿迪歐斯在一邊嚷嚷。
安娜皺皺眉頭,接過赫托米婭遞來的長曲杖,這東西和鉤子似的,牽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卡勒阿迪歐斯,把他狠狠拉到前面來,像是拉來頭野馬駒,“欠缺教養和禮貌的野孩子!”巴塞麗薩嚴厲地訓斥了身材已經拔條子的卡勒阿迪歐斯,“從今天起你和所有孩子一起接受赫托米婭的教化。”
“我還是更喜歡塔爾蘇斯城裡的那個獨腕姐姐。”卡勒阿迪歐斯難得低頭小聲抗議道,他確實有些害怕帝國的巴塞麗薩,和那位穿着黑長袍的女御墨官。
但安娜不願意再理會他,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後,馬克亞尼阿斯慢吞吞走在行宮側門前的林苑道路上,他好像是有意走得如此慢的,庫奎和贊吉跟在他的身後,其中庫奎對馬克亞尼阿斯的請求表示不能理解,“你可是等同尊上品階的王子,還缺什麼?就像順流的船隻般,去那種骯髒血腥的戰場有什麼意思?”
“正是因爲馬蘇德是王子,是烏古斯的鷹!”贊吉則非常激動,代替對方做出回答。
“叫我馬克亞尼阿斯。”少年王子撫着胸膛慨然說到,“我不喜歡順流平進庫奎,我要從最基層的內宮侍衛官做起,戰場、法庭、郡府都得歷練,不能叫繼父、母親看扁,我得證明自己是個真正的羅馬人。”
“羅馬人......”贊吉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我就更不會看扁你了!”這時林苑花叢當中的圓亭紗幔後,傳來了清脆的聲音,長公主海倫娜自後面探出臉龐來,對着馬克亞尼阿斯格格笑着。
她的身邊是捧着書卷同樣微笑的赫利斯托弗,還有熙雅、阿勒曼尼婭等,他們算是來送別馬克亞尼阿斯的。
“你的事情我聽宮中女官說了,祝你在都拉佐戰場上平安順利,我的兄長!”赫利斯托弗走下臺階,語氣懇切,充滿了羨慕傾敬之情,他的修辭很好,程度早已超越了他的年齡,“感激你先前交給我射箭的本領,不然我總是射不過卡勒阿迪歐斯——我真是個愚鈍後進的人。”
“不,請千萬不要懷疑您寬厚的美德我的殿下......”馬克亞尼阿斯急忙謙遜起來。
“這是我和姐姐送給你的禮物,戰場上祝平安。”赫利斯托弗說完,將書籍送到馬克亞尼阿斯手中,對方一看,原來是先代皇帝的軍事著作,不過從紙張和油墨上看絕非是手抄的,而是那種器具複製的。
對這樣的複製書稿,馬克亞尼阿斯實則有些抗拒,但他很快看到扉頁下用金色的墨,醒目地寫下海倫娜、赫利斯托弗各自親手的簽名,便覺得心口一熱。
“纔不用擔心呢,軍營裡有父親在,誰敢碰馬克亞尼阿斯?就算是海底的巨人打來也不怕。”海倫娜表示弟弟的擔憂毫無必要。
“是的。”馬克亞尼阿斯有些傷感也有些奮起,他知道自己上戰場有一半的原因是什麼:到底是爲了在她面前證明什麼,還是爲了逃避她的渾然不知情似的眼眸?
海倫娜,身材和她母親一樣苗條,但骨架卻顯然在未來要超越她母親,更像是繼承他父親的基因,象牙般的肌膚,棕色的頭髮紮成了三股披在兩腮和脖頸後,笑起來就能露出雪白的牙齒——馬克亞尼阿斯看了幾眼,便又不自然地轉了過去。
贊吉在身後滿臉我懂的表情,不然巴塞麗薩多次找到沙赫娜美,稱有數不清的帝國新舊門楣想把女兒嫁給馬克亞尼阿斯,而馬克亞尼阿斯卻決然說自己不會在建功立業前娶妻生子。
而另外面,耶路撒冷王國的使節每次到來宮廷,巴塞麗薩也都要牽出自己女兒來,接受使節的問候和致敬,海倫娜將來可是要成爲耶路撒冷王后的姑娘,她的人生大事早已註定。
這當然也是馬克亞尼阿斯傷感的根源所在。
忽然最近事情似乎有了某種轉機,據說西方羅馬城牧首,一致在對抗皇帝陛下,也牽扯到了耶路撒冷王國的態度,羅馬城的教廷包括本國的宗主教都多次公開或暗中要求鮑德溫國王,“撤銷和斯蒂芬.高文的姻親關係,因爲對方的宗教信仰出現很可怕的改變,將來也許會成爲現世的撒旦。”
於是馬克亞尼阿斯甚至祈禱,那位以精明和善戰而聞名的鮑德溫國王,真的斷掉這樁政治姻親會更好!
免得三年後海倫娜就要前往遠方,在錫安山下會有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牽住她的蘆葦般柔軟的手。
馬克亞尼阿斯由此激發的狂想曲很多很多,他甚至想模仿皇帝陛下,因爲誰都知道皇帝當年寒末時也是拐了巴塞麗薩逃走的,真的是出恢宏傳奇的戲劇啊!但馬克亞尼阿斯卻不能這樣做啊,他倒不是害怕死在可能盛怒的皇帝之劍下,而是害怕海倫娜到時候會輕輕張開朱脣,尷尬地拒絕自己,並稱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產生過情愫。
那樣的話,要比墜入火獄還要痛苦可怕。
最後馬克亞尼阿斯選擇了最理性的方案,他要爲帝國立下光輝的功勳,最好能引起海倫娜的傾慕和注意,而捷徑就是從軍立功,靠當官員和法官是根本無法達成目標的,誰都喜歡戰爭英雄,海倫娜也不例外。
“感謝你和,和海倫娜的禮物,但我現在必須得走了......真正的羅馬戰士在戰場上是不會顧忌到妻兒的。”馬克亞尼阿斯接下書籍,握着劍柄做出副志向遠大的倔強模樣,對衆人告別道。
熙雅走上前,爲哥哥把藍色絲綢披風給系正。
“你哪來的妻兒?”海倫娜抿着嘴巴嘲笑起來。
馬克亞尼阿斯頓覺羞惱無比,漲紅了臉,但又窘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還是有風度地對着諸位點點頭,接着就邁步離開了行宮門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