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麗娜你這樣實際還是無法幫助到她們的,這羣諾曼婦人已經在勒班陀逗留很長時間,而也沒有任何朝聖者光復黎凡特城市的消息,他們確實滯留在小亞科尼雅的荒山當中,十分危險。”在那邊,琦瑟夫人走了過來,勸誡說。
在巴里城逗留的這段時間,琦瑟已經和英格麗娜結爲了密友,但有件事琦瑟還是瞞住了她,雖然在丈夫梅洛的家信當中,自己已經知道高文拐帶了羅馬帝國的長公主。
“既然高文叫英格麗娜前去小亞細亞,想必也有處置的辦法了吧?我又何必橫插一手,攪亂整個事態呢?”經常,琦瑟.梅洛就在心中苦笑着。
勒班陀要塞下的驛館區內,外面雨水漫漫,各色的諾曼婦人或站或坐,在不斷地商議着如何對待自家的負心漢:他們許多人把莊園和城堡,一股腦低價抵押給修道院,從對方那裡換取點金銀法器、燭臺,融掉了就帶在身邊,說自己要追隨博希蒙德公侯去安納托利亞或黎凡特立國,到時候阡陌無邊的采邑都會有,不必在乎阿普利亞和卡拉布里亞的這幾份小地。
“現在地也沒有了,金銀也帶走了,真的很難支撐下去。”一名婦人痛苦地撐着臉頰,滿臉無計可施的模樣。
“教會和修道院還經常來索債,並且當地教區執事明確希望我改嫁給他的弟弟——執事多次恫嚇我,一會兒說我丈夫傷死了,叫我斷了念想;一會兒說他被異教徒給俘虜走了,我願意改嫁的話,執事可以再給我點錢交贖金;一會兒又說我丈夫,在安納托利亞找了棕色皮膚的異國女人當了老婆。”旁邊一名稍微年輕多情的女子,更是按捺不住,說着說着就哭泣起來。
這時候,再窗戶臺邊坐着的英格麗娜忍不住,對那年輕女子說。“剛纔你們說將莊園耕地抵押給了修道院,可是爲什麼他們還來索債?按理說,已經錢財兩訖了啊。”
幾名諾曼婦人面面相覷了會兒,便說。“這位夫人,你知道活押和死押嗎?”
英格麗娜搖搖頭,因爲巴里城在高文統帥紅手大連隊遠征前,嚴厲整頓糾察了當地教會的行爲,嚴禁任何巴里當地人抵押地產。前去朝聖(因爲契約必須要經過錦冊大參議院的下屬機構勘合方能生效),所以整個歐洲其他地區的抵押風潮,巴里是沒有的——而在普羅旺斯、洛林、卡拉布里亞、萊茵蘭、斯瓦比亞等地區,因爲騎士和農民爲籌措遠征資產,瘋狂出售自己所有的田產、磨坊、果園、林地,這兩年這些地區的不動產已經賤到觸目驚心的地步了。
其實這種景象,恰如當時一名叫吉伯特.德.諾根特的貴族,在日記裡敘述那樣,“貴族們負債累累,農民們遭受饑荒盤剝。所以當十字軍(朝聖者)突如其來地喊聲一起,立刻到處得到響應,倉庫的大門被暴力打開,原來價格貴的不得了的商品,被隨意以低賤的價格出售了,比如五頭羊只賣七個銀便士。然後所有人填飽肚子後,便急不可待地要走上朝聖的道路,儘快把所有路途裡不需要的東西,統統折賣爲現款,這樣價錢便不是由賣者而是由買者決定了。許多寶貴的田產,就這樣以微不足道的價錢賤賣了。”
而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諾曼女子口中的各地教會、修道院,這些場所是不缺金錢的:它們的倉庫裡堆滿了金銀做的各色東西(包括許多古代金銀錢幣。教會儲藏起來,不願意送出去流通,他們短視地認爲,若是露富,會遭到盜匪或武裝領主的打劫),如果有需要。只要熔化一部分,做成各色錢幣或銀餅(當時西歐的教會、修道院和封建諸侯一樣,擁有獨立的稅收權和鑄幣權),就能大片大片把貴族、騎士和農民世代的土地給買來。
比如西法蘭克的莫雷斯姆修道院裡的賬簿上,清晰地記載——一位貴族出售給修道院大片的土地,獲取了僅僅二十七個銀裡弗爾(裡弗爾等同於磅,即由查理曼大帝規定的,以現代491克重爲標準的新磅,比327克的羅馬磅要重);而一位小康的鄉間紳士兄弟,將果園出售,哥哥換取了一匹能裝載行李的騾子,而弟弟換取了三十蘇(蘇等同於先令,一里弗爾的銀,等於二十蘇;一蘇十二個便士,所以一里弗爾等於二百四十便士)的銀錢;另外也有個貴族抵押了自己的富饒莊園,得到了十六個銀裡弗爾。
當然除去教會修道院外,對聖城的遠征還有個受益者便是世俗國王,他們大部分以留守王國的名義,沒去參加遠征(當然,其實就當時情況而言,急着去參加朝聖的,不是破產的農民,就是平日在地方上好勇鬥狠、劣跡斑斑的領主騎士,正派人沒幾個去的,尤其是君王們),這時候也趁機大筆大筆地收購抵押土地,比如法蘭西的國王腓力,僅僅以一千五百銀裡弗爾的價錢,就買下了整個布爾日郡,因爲布爾日的伯爵跑去參加休的遠征軍了......弟弟前腳去遠征,哥哥就在後腳買地盤,當真是最愜意不過的買賣。
而賣土地的方式也各有所差,比如剛纔那諾曼少婦所說,就有活押和死押之分。
英格麗娜在她們的解釋裡,明白了:所謂的活押,就是土地經營權和所有權依舊在我手裡,但是我每年都必須把收成的部分,當作債務分期,抵償給有債權的教會、修道院,直到還清爲止;所謂的死押,便是徹底把經營權給教會,負債時期所有土地產出就歸教會所有,而所有權契約教會也替你“保管”,什麼時候你還清債務了,教會才把契約還你。
當然,活押借的錢少,死押借的錢就多,這也應該是必然的結果。
這羣諾曼婦人的丈夫,有的是活押,有的是死押,但不管死活,她們都無心經營家產了,一羣女人就往先坐船朝勒班陀走,而後再僱傭些騾子,從陸地或到君士坦丁堡,或到塞薩洛尼基,前往小亞細亞去找丈夫,海陸並行,也就是爲了多省點錢,當真是可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