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舒適卻又yīn暗緊閉的寢帳內,兩個人正將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仲穎兄,此次下曲陽之戰,你務必要將盧植的風頭搶盡,否則太后將很難再向天子美言!畢竟憑你之前的功績能夠擢爲破虜將軍已經是勉爲其難了!”
他緩緩轉過臉來,正是左豐。
董卓一向粗豪的嗓音此刻卻顯得極爲柔和:“如此說來,尚需左兄相助!”
“哦?你且說說!”左豐的五指指尖從身側一堆金光閃閃的金錠上輕輕拂過,溫柔的象是在撫摸傾國傾城的絕sè女子,“你我都是自己人,定當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左兄回朝之後上奏天子!”董卓眼中閃過yīn險之sè,“便說那盧植怯敵畏戰,意yù暗中同張角談判。天子聞聽必然震怒,只要將他陣前罷免,本將便會順理成章的接任主將之職了!”
“恩!”左豐微微低下了頭,“這確是個好辦法!可是天子會聽本使的一面之辭嗎?”
“這個你放心,本將會修書一封予太后,她老人家自會爲你說話!”董卓充滿自信道,“本將升遷,對太后的實力也是一份增長!她必定會全力以赴!”
“這可是關係到董侯rì後承繼大統的天大之事,若無十分力量,我們怕是爭不過何皇后和何進!”董卓突然憂心仲仲道,“天子雖然有些瞧不上史侯,但他畢竟佔着皇長子的優勢,若他被立爲太子,何進一黨必會將我們啃得屍骨無存!”
“好吧!”左豐終於點了點頭,“本使既然已經卷入奪嫡之爭,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此事必會爲你辦妥!”
董卓微笑道:“多謝左兄,事成之後仍有重禮相謝!”
“你先不要高興!”左豐突然冷笑道,“即便真的扳倒了盧植,主將便一定會落在你的頭上嗎?我瞧那個剛剛擢拔的鷹揚將軍很是了得啊!竟然能令那麼多的將領連我這個天使的話也敢怠慢!”
他臉上泛起凝重之sè:“此人如此有恃無恐,一定大有來頭!你清楚他的底細嗎?”
“他?當然是大有來頭?竟能令何進和張讓一齊爲他說話!”董卓臉上殺機隱現,“而這小子確是厲害,竟能在戰場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所以,更加留他不得!”
“什麼?”左豐失聲道,“何進和張讓都是他的靠山?他究竟是誰?爲何從未聽說過此人!”
董卓立起身來,在帳中來回踱了幾步,有些焦躁道:“我怎會知道?此人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查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左豐明顯有些猶豫了,他緩緩道:“那麼你準備如何對付他?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來張讓和何進的報復!我們現在並不適合與他們公然決裂!”
“辦法我已經想好了!”董卓yīnyīn一笑,“這小子並非沒有弱點,他xìng格衝動,且戰必當先!只要使計激將他去攻打下曲陽,然後我暗中派高手從背後施以冷箭,便足以令他在稀裡糊塗之時一命嗚呼!”
“好計!”左豐鼓掌道,“那麼我們立即分頭進行,希望待我扳倒盧植之rì,便是你計謀得逞之時!如此北路軍主將之職非你莫屬,真是絕妙啊!”
“絕妙你媽個頭!”隨着帳外一聲怒吼,“嘶啦”一聲,寢帳一角突然被長長的開了一條口子。
南鷹從那缺口直竄進來,他已經暗中隱伏在帳外有一小會兒了,卻是越聽越怒,差點沒氣暈過去。當他聽到董卓設計害他之時,終於忍耐不住,抽刀斬開帳篷直衝入內。
董、左二人一時驚得呆了。左豐慌忙上前扯住南鷹道:“南鷹揚,誤會!完全是誤………”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將他打得轉了半圈,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
南鷹眼中噴火,上前一步,向着董卓道:“董卓!你不是要殺我嗎?今天我先殺了你!”
董卓驚怒交加道:“南鷹你大膽!竟敢毆辱朝庭天使!不怕誅連九族嗎?”
南鷹仰天打了個哈哈:“笑話!毆辱?今天不殺了你們兩個王八蛋!難消我心頭之恨!”
“嗆啷”他隨手將手中鷹刀扔在地上:“來吧!黃泉路上不要說我欺負你沒有兵器!”
董卓面上現出狠厲之sè:“姓南的,不要欺人太甚!真當我董卓怕你不成!”
南鷹閃電般欺身而上,重重一拳轟在董卓的臉上,打得他仰天摔去,口中冷笑道:“老子只想殺人,誰和你廢話!”
董卓帳內的變故很快引起了軒然大波,帳內的拳風腳勁差點沒有將守衛帳外的士卒嚇得暈去。幾名士卒剛剛衝入,卻因爲帳內拳腳無眼,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倒飛出來。
待盧植、賈詡等人匆匆趕到,漢軍諸將也紛紛聞風而至。
“嘩啦”一聲,兩條人影摟抱着從帳內翻滾而出,南鷹一個翻身騎在董卓身上,一拳拳向他臉上身上狂轟而去,董卓亦是曾經稱雄西涼的高手猛將,雖然居於下風,但仍然奮力還擊。
二名漢軍猛將竟如市井無賴般扭成一團,乒乒乓乓打了個不亦樂乎,瞧得圍觀衆將無不瞠目結舌。
董卓手下諸將此刻到了好幾位,見董卓形勢不妙,不由一起急紅了眼。
一將大喝着衝上道:“放開董將軍!”
裴元紹擋在他身前,冷冷道:“怎麼着?想以多勝少不成!”
那董卓部將隔着裴元紹,正好看到董卓被一拳打得鼻血長流,不由大急道:“就是要以多勝少,你敢如何!”說着揮拳而上,直擊裴元紹。
一條人影凌空躍起,一腳將那將重重蹬倒在地,落地時已經學着南鷹的樣子,騎在那將身上便劈頭蓋臉的亂打,口中尤自罵道:“幹你孃!和老子們比人多是吧!”
衆人一齊望呆了眼,只見那人卻是高風。
他的近身搏擊是出自南鷹的真傳,三兩下便將那董卓部將打得口鼻噴血。
這一下象是點燃了馬蜂窩,董卓部將又有四五人怒吼着衝上,一起向高風圍攻而去。
此時典韋和馬鈞也已趕到,加上裴元紹、侯成和呼勒赤等七八名北軍五校中的司馬和軍侯們一齊迎了上去,立時打得雞飛狗跳,場中形勢一片大亂。
盧植呆呆的瞧着混亂的形勢,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一把扯住賈詡道:“文和,怎麼辦纔好!快想辦法制止他們!”
賈詡淡淡道:“將軍,你應該慶幸高順將軍不在此處,否則董卓他們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話音未落,一名董卓部將大聲慘呼着直飛出去,在半空中口中便已鮮血狂噴,卻是被典韋一拳轟飛。
盧植聽得直翻白眼,大叫道:“閒話休提!快阻止他們,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賈詡奇怪的轉過頭來道:“爲什麼要阻止?這不是打得挺jīng彩的嗎?”
盧植終於發怒道:“文和!不是你說南鷹要殺人的嗎?前面數你最急,現在怎麼反倒象個沒事人一般了!”
賈詡淡淡一笑道:“是我低估南將軍了!他確實進步了不少!雖然他嘴上說要殺人,其實早已打定主意了。將軍放心,不會死人的!”
盧植拭了一把冷汗道:“你怎麼這麼肯定!”
“當然!”賈詡點頭道,“你沒看到南將軍一直沒有用兵器嗎?否則憑他的本事,只要施以偷襲,十個董卓都死了!”
“他是咽不下這口氣啊!”賈詡面露讚賞道,“同時也正如他所說,他是要一戰立威!既然已經同董卓勢同水火,便犯不着再和他客氣,直接打寒這些jiān人的狗膽,讓他們今後想耍什麼yīn謀時也要掂量掂量!”
“可是!”盧植仍然有些擔心,他偷偷瞧了一眼帳內的情況,“南鷹好象連那左豐也一齊揍了,他可是天使!這,這可是不赦之罪,會誅九族的!”
“沒關係,沒殺他就成!”賈詡轉身就走,“回去吧!我要立即寫一篇奏章呈交天子,要趕在董卓和左豐之前先下手爲強!”
“你!”盧植望着他的背影,重重的一跺腳。他可是全軍主將,出了這等醜聞他是難辭其疚,哪敢象賈詡一般超然,說走就走?
他只得領着幸災樂禍的伍環、杜玩等人衝了上去,一齊大叫道:“都住手!不要打了……..”
富麗堂皇的寢宮內,出人意料的看不見一個宦者和宮女,只有一位身着便袍的青年斜倚在胡牀上,捧着面前的一卷蔡侯紙細細閱讀,面上不時露出哭笑不得的神sè。
“唉!”他長嘆一聲,隨手將紙卷擲在身旁的案几上,“真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啊!”
身側的曼簾後突然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陛下似乎有些煩惱?”
“當然有!”劉宏身體一歪,重新靠倒在胡牀的靠背上,“朕沒有看錯南漢揚這小子,連打起仗來都令多少名將爲之失sè,河北的局勢全靠他才扭轉過來!”
“可是!這小子也是真能惹事!”劉宏無可奈何的雙手一攤,“他竟然因爲一點私怨,不但把董卓臭揍了一頓,連代表朕巡察軍中的左豐,也被他一耳光給打歪了嘴!”
曼簾後發出輕輕的笑聲:“這確是象那小子的作風,直至今rì仍是野xìng難馴!不過做起事依然是痛快淋漓!”
“他是痛快了!可是朕怎麼辦?”劉宏啼笑皆非道,“左豐是天使,董卓亦是軍中名將,更是母后的族人!請先生告訴朕,朕要如何處理此事,又該如何向天下臣民和母后交待?”
曼簾後沉寂下來,良久那蒼老的聲音才道:“全憑陛下聖斷,老朽怎敢妄議?”
“不!你也算是最早熟悉南漢揚的人!”劉宏苦笑道,“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老朽受過他救護之恩!不便向陛下進言!”那蒼老的聲音沉吟道,“懷着個人情感的意見,只會令陛下更加困擾!”
“你這是在批評朕哪!”劉宏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這不是在暗示嗎?因爲連朕都受過那小子的恩情!”
“老朽不敢!可是,”那蒼老的聲音淡淡道,“既然陛下不好決斷,那麼可以在心中權衡一下,對於陛下來說,究竟是南鷹的價值大,還是董卓和左豐的價值大?”
“怎麼能比?”劉宏不屑道,“以功績論,南漢揚驅除瘟疫,活人何止百萬?而且他還有幾次護駕之功,而後又破了馬元義的yīn謀,拯救了dìdū!更不用說他在河北立下的戰功了!董卓和左豐與他相比?一錢不值!”
“那麼陛下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左豐是無關緊要,可是董卓身後站着的是母后,朕豈能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恕老朽無禮,太后和何皇后相爭已久,爲的就是董侯和史侯!而那董卓和左豐都是太后的人,他們爭權奪利,實是用心險惡,爲了要和何大將軍爭一rì之短長啊!”
“哼!”劉宏臉上涌出怒sè,“立何人爲儲,該由朕來獨斷乾綱,即使是母后也休想染指!”
“唉!陛下還不明白嗎?”那蒼老的聲音長長嘆息道,“換了別人對陛下說出方纔那番話來,將會如何?”
劉宏毫不猶豫道:“當然是立即賜死!”
“可是老朽說了這麼多年,卻依然活得好好的!”那蒼老的聲音幽然道,“陛下雖然貴爲天子,最缺少的卻是知心之人!”
“你是說南鷹吧?”劉宏怔怔道,眼中突然閃現出一絲暖意,“老實說,朕原本只是好奇,後來仍有利用他的意思!可是現在,卻真有些把他當成兄弟了!這是爲何呢?”
“說到利用?陛下是不是還在相信那句傳說中的讖言呢?”那個聲音突然有一絲熱切,“或許那最後一句,真的是在影shè南鷹揚吧!”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劉宏點了點頭,“無論他是與不是,都是今後朕最需要的人,也是最應該值得朕信任的人!對吧?”
“之前還在故作清高,說什麼懷着個人情感不便進言!”劉宏忽然笑罵道,“現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這明明就是在袒護那個臭小子嘛!”
“難道陛下不相信老朽的眼光?”那個聲音悠然道,“至少他比何進、董卓之流要純樸赤誠的多,而且也有用的多!”
“你這句話倒是一點錯也沒有!”劉宏眼中閃過凌厲之sè,“朕還是天子,廢立之事豈容他們覬覦揣測?是要好好藉着這個機會敲打一下這幫居心叵測之徒!”
“不過嘛!說到敲打?”他皺了皺眉,“南漢揚也不例外,這小子雖然對朕忠心耿耿,卻過份膽大妄爲,如此下去終有一天會影響朕的大計,要小小懲戒一下!”
“那是自然的!”那個蒼老的聲音道,“南鷹鋒芒畢露,寧折不彎,如果一帆風順,對於他來說也並非一件好事,所謂玉不琢不成器,是要適當的遭遇一些挫折纔是!”
“其實,朕也是想要保護他啊!”劉宏呆呆道,“如果他犯下這樣的大錯也不被朕處罰,那麼用不了多久,所有朕的敵人都想要將他除之而後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