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夕陽餘暉柔柔灑落,從山林的縫隙中投下片片紅雲,不經意間,卻映照出密林中一支正在匆匆穿行的隊伍身影。
這是一支奇特的隊伍。既有衣甲鮮明的漢軍,亦有服色雜亂的山民,然而這支總數不過數百的人馬,在崎嶇難行的山林小道中,卻表現出非凡的能力。
他們隊形嚴整,面容冷峻,行動更是迅捷矯健,奔行之間只聞“沙沙”的步履之聲,聽不到半分雜音。
“止步!”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隊中響起。
很快,一連串同樣的低語從隊中依次傳來。瞬間,長長的隊伍迅速停了下來。
無論是山民還是漢軍,均蹲伏在山道兩側的長草中,亮出手中的兵器,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一個長髮隨意披散在肩上的年輕人大步從隊中行來,幾名精悍的青年將軍緊緊的跟隨在他身後。
那年輕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漸漸下沉的金烏,再掃視了一圈遠近的山巒密林,口中開始連續不斷的下達指令:
“高風,派出流動哨和暗哨,佔據置高點,嚴密監控附近區域!”
“馬鈞,放出天眼,趁日落前最後檢查一遍方圓十里的山區!”
“曹性,安排神箭手上樹,發現可疑目標直接射殺!”
“裴元紹,立即傳令就地宿營,但不可生火。明日日出時分繼續上路!”
他輕輕的話語並不嚴厲,卻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和撲面而來的威嚴。
所有將軍們無不凜然遵奉,以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
“撲啦啦”,一隻雄駿的鷂鷹迎着血紅的夕陽,振動雙翼直上半空,銳利的鷹眼將下方山區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數十名身着皮甲的神箭手閃出隊中,他們兩人一組,身手敏捷的攀上遠近高大的樹木,完全隱沒於枝葉之中。
又有數十名身上披滿長草樹葉的戰士向四面八方奔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徹底與山林溶爲一體,再也無法尋出行跡。
剩餘的戰士和山民們有條不紊的搭起一座座小型軍帳,再就地取材,同樣以長草和枝葉將軍帳外表完全僞裝起來。
南鷹滿意的點點頭,這些小子們跟着自己這麼久,將鷹巢戰士的本事都學了**成,這支人馬可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交還給朝庭了。
突然他眼中再次閃過讚歎之色,只見數十名山民正在沿着營地外圍佈下種種陷井,並標上暗記。雖然陷井布得頗爲原始,但是這些山民的手法卻是嫺熟無比,一看便是久經山間打獵的好手。
南鷹嘴邊泛出一絲狠厲之色。自他接到張燕報信,立即趕到張牛角罹難的山谷,經過現場勘察後,卻發現了幾件令他心頭震驚的蛛絲馬跡。面對谷中慘不妨睹的景象和張燕、白雀等人的苦苦哀求,他幾乎是不假思索便接受了追查真兇的求助。
原因很簡單,這些兇手僞裝漢軍痛下殺手的真實目的,正如張牛角臨死前分析一般,定是爲了破壞漢庭的招安大計,當日就連賈詡也提出了相似的建議,只不過是反其道而行,這一招確是狠毒。同時,他們屠殺無辜的殘忍暴行亦深深激怒了南鷹,於情於理,在公在私,他必須將這些兇手剷除,只有以血還血,才能令死者安息,這也是對已經接受招安者的一種最大撫慰!
南鷹只提出了一個條件,請張燕派出熟悉太行山地理的精銳好手隨行助陣,他們不僅是最好的嚮導,更可以成爲親眼目睹大仇得報的最佳證人。一旦除兇成功,通過他們口口相傳,將會令南鷹在太行山的威望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更加有利於下一步的全面招撫。
南鷹提出的這個建議立即得到了張燕、白雀、楊鳳三人的堅決擁護和全力貫徹,他們各自挑選出一百名好手撥入漢軍之中。張燕更是激動的難以自已,若非慘案之後諸事繁重,幾乎要親自跟隨南鷹行動。
張燕三人的部屬多達兩萬餘人,這百裡挑一的三百人馬自然是兵強馬壯,然而真正令南鷹吃驚的是,這些人全部是久居山中的山民,不僅攀山登巖如履平地,更兼個個都是埋伏設陷、僞裝潛蹤的好胚子,自己不過是稍加點撥數日,這三百人居然不弱於久經高風訓練的漢軍斥侯。
千里太行山啊!蘊育出多少優秀人才呢?若是從二十五家首領處一家騙來一百好手,稍加整訓,便是一支無敵的山地部隊啊!
南鷹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鷹巢所屬,騎兵已是日漸完備,其輕騎兵和弓騎兵大部都是羌人精銳,配上鷹巢的優秀裝備,戰力已經不同凡響,只差從那貴霜馬商阿基克斯手中再購得大批重型戰馬,便可嘗試着打造一支這時代前所未有的重裝騎兵。
而步兵方面,也有板盾蠻族的大批戰士,原當他們便可算得上同時具備平原、山地作戰的綜合戰力,然而今日與這些太行山的土著們一比,卻是差了一截兒,今後倒是不妨人盡其材、物盡其用…....
正當南鷹心中想得天花亂墜之時,卻有一個聲音很不適時的打斷了他的思路。
“將軍,有空嗎?”李進那沉穩的語聲從身後響起:“末將有事相詢!”
“說!”南鷹對於這個智勇兼備的忠實部下一直頗爲欣賞,在他見過所有的將才之中,更認爲唯有他與徐晃二人才是最近似於自己的人----一個純粹的軍人!
“末將支持將軍的觀點!”李進如實道:“在這樣的形勢下,發生瞭如此肆無忌憚的行兇事件,很明顯是針對我們的招安任務而來的!所以,追兇行動勢在必行!”
“然而,末將不明白的是!”他疑惑道:“爲何將軍那日在谷中一見到遇難者的屍體,還有那些在山腰中發現的滴滴黑油,卻是面色大變,竟至於親身領隊!末將以爲,是否有些小題大做?本次任務,完全可以委派部下們來做便已足夠!”
“你是這麼想的?”南鷹微微一笑,他正欲回答,卻看到其他幾名部將也行了過來,開口道:“都是來回復任務完成情況的吧?相信你們也一定與李進有着同樣的困惑!”
馬鈞、高風等人相視一眼,以微笑做爲迴應。
“很好!去叫甘寧、蘇飛他們一起來吧!”南鷹點頭道:“本將一次性回答,否則便要多費口水!”
“是的,將軍!”馬鈞遲疑道:“可是還有典韋,需要末將一同喚來嗎?”
“那個傻小子?待本將有空時一對一指導吧!”南鷹哈哈一笑:“不要指望他現在就能和你們一樣聰明!”
很快,高風、馬鈞、甘寧、蘇飛、曹性、裴元紹和李進七名部將一起坐到了他的身側,加上正在率領士卒們巡查的典韋,他今次一共帶出了八大親信將領。
發生了張牛角的慘案,引起了南鷹、高順和賈詡的高度重視,在南鷹堅持率領五百精兵追擊之後,高順和賈詡只有領司馬直、張節、楊昆、管亥、侯成、趙明、強仝、棗祗、高清兒、鄭蓮等人率三千二百兵馬留守大營,加上馬元義、波才、張曼成幾名降將,也算得上是人才濟濟,雖然攻略不足,防禦卻是綽綽有餘。
“很好!人都到齊了!”南鷹隨意的坐在一塊青石上,揮手示意衆將環坐四周。
“各位兄弟都是跟隨着我一起同生入死的兄弟,當然知道我南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招安大計正在緊張進行,這關係到朝庭的整個戰略佈署,我似乎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擅離職守,來親自跟蹤那些兇手進入這茫茫大山之中!”南鷹的口氣波瀾不驚,卻字字說中衆將的心底:“你們是這麼想的吧?”
衆將聽得他並沒有用上“本將”的自稱,而是以兄弟相稱,均是心中涌出一絲暖意,一起恭敬道:“正要請將軍明示!”
“我當然能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夜色漸臨,黑暗之中再難看清南鷹的神色,只有他的一雙眸子閃動着明亮智慧的光芒:“然而殺戳現場,卻有兩起疑點令我寢食難安,若不親自查明真相,我豈能高枕無憂?”
衆將一起吃了一驚,將軍果然是有所發現!可究竟是什麼疑點竟能令他震驚至此?只有李進口中“啊”的一聲,失聲道:“果然是這樣!可是竟有兩起疑點嗎?恕末將眼拙,只發現了一處!”
“能發現一處已是難能可貴!說說!”南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喜意,這小子先前說什麼有事相詢,原來是想印證心中的困惑,果然是個心細如髮的良將!
“是的!將軍!”李進立即答道:“末將仔細查驗過遇難者的屍體,發現張牛角首領的近衛死狀大都相同,均是一劍穿心,殺人者毫無疑問是同一個人,且是一名用劍的高手。這樣的傷處不禁令末將想起不久前的一樁命案……”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南鷹微笑道:“不錯!很象是在咸陽原慘遭滅口的子二,他亦是被人以一劍穿心,對嗎?”
“什麼?”高風大叫道:“子二?他不是被子一孫賓碩殺的嗎?難道這些兇手便是天干地支的殺手?而親手殺害張牛角的人,便是孫賓碩!”
“張牛角武藝不俗,能夠輕易將他殺死的人豈同等閒?孫賓碩具備這樣的身手!這是其一!”南鷹豎起一根手指:“而根據倖存者述說,那些兇手個個功夫驚人,竟以數百人之力將三千守軍殺得潰不成軍,雖然是佔了夜間偷襲的便宜,但是擁有如此實力的勢力,除了天干地支統轄的會任之家,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別人!”
“還有,便是他們的動機!”馬鈞恍然大悟道:“只有他們最不願意看到河北羣盜被朝庭順利招安,因爲他們纔是這世上最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怪不得主公要親自來了,這天干地支確是我們的心頭大患!”
衆將一起陷入沉默,這些奸人當真是無孔不入,天下間幾乎都閃現着他們的魅影,有如附骨之蛆令人頭疼不已。
“末將明白了!”李進沉聲道:“請將軍繼續說第二個疑點吧!”
“其實你之前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南鷹的聲音終於凝重起來:“便是那些在山腰間發現的黑油!”
“什麼?”蘇飛愕然道:“那些應該就是賊人們用來火攻山谷的火油吧?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當然,很特別!”南鷹嚴肅的聲音令衆將心中一凜:“不要小瞧這些火油,因爲它說不定便是令我們日後陷於滅頂之災的源頭!”
“這麼嚴重?”幾名將軍一起難以置信的叫出聲來:“不至於吧?”
“糊塗!輕浮!爲將者豈可如此草率?”南鷹厲聲道:“再若如此,你們直接降回去做都伯,勝過日後因爲自己的愚蠢害死無數部下!”
他極少有如此疾言厲色,嚇得所有人都是手足無措,一時間場中靜了下來。
南鷹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打勝仗打的太多了,是要好好反思一下了。水火無情,其威力豈是人力可以抗拒?”
他手指一一指過衆將:“本將記得《孫子兵法》中便有《火攻篇》,你們誰能背得出來?”
衆將大都一呆,不由面面相覷,只有甘寧起身道:“末將倒還記得大半,孫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輜,四曰火庫,五曰火隊。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
南鷹聽他滔滔不絕的背誦下去,讚道:“甘寧的根底果然紮實,今後所有的將軍們都要熟讀兵書,不然本將打他板子!”
衆將一起吐了吐舌頭,馬鈞訝然道:“將軍,火攻的重要性咱們明白了,可是那些火油爲何引起你這般重視?”
“那些油並非尋常,若是本將判斷無誤,那應該是石油!”南鷹聽着衆將一言不發,雖然天黑難辨,卻也能想象到他們目瞪口呆的神色,不由嘆息道:“看來你們都沒有聽說過,對嗎?”
他耐心解釋道:“這石油產於極深的地下,燃燒起來極爲可怕,因不溶於水,所以以水澆之不僅不滅,更會令火勢蔓延,實在是用於火攻的大殺器!”
衆將聽得呆了,有人脫口叫道:“怪不得那夜山民們滅火,卻根本無濟於事,原來如此!”
“將軍,末將不明白!”蘇飛大叫道:“既然這石油產於地底,應該極難獲取纔對,天干地支的人是怎麼得到的?”
“你說中了本將的疑惑!”南鷹苦笑道:“本將雖然只是一知半解,卻也知道這石油幾乎都是隱藏地下極深之處,靠人力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
他那日發現疑似石油的液體,不由悚然心驚。須知在沒有內燃機的時代,絕對不存在所謂的石油勘探,如果天干地支真的掌握了石油獲取的渠道,將是所有與其爲敵之人的惡夢。這也是他親自領兵追擊的真正用意!
“將軍!”馬鈞的聲音響起:“或許您的消息並不完全準確,可能這些石油不光是在地下才有,至少末將便曾經聽說一些傳聞,與您說的石油極爲相似!”
“你說什麼?”南鷹不由精神大振,馬鈞這小子從小便博覽羣書,更兼天資聰慧,弄出的古靈精怪之事不可勝數,或許他真的什麼有用信息也說不定。
“末將也是聽說,西域有大山,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數裡入地,狀如醍醐,甚臭,燃之可成沖天大火!”馬鈞緩緩道來,似乎正在不斷追憶:“《易經》中亦有記載,說‘澤中有火、上火下澤’。班固也曾說過高奴有淆水,肥可蘸。從上述形容,倒是與我們發現的那種粘稠石油極爲相近!”
南鷹聽得心中大震,難道這便是古代關於石油的最早記載?從其性質上看,有九成便是溢出地表的石油,這麼說來,天干地支掌握石油的運用並非沒有可能。
他沉默無語,心中只覺沉重之極,良久才道:“本將自出道來,兩次運用火攻,一是火燒天師道,令數千敵軍葬身山中,二是火燒棘山,更令兩萬黃巾軍片甲不留。其火之烈,至今仍然心有餘悸,如今形勢倒轉,反而倒是咱們要擔心被人一把火燒得雞飛狗跳,真是諷刺!”
望着黑暗中衆將的身影,他鄭重道:“你們且記,夫五兵之中,惟火最烈!故古今水陸之戰,以火成功最多。今後若你們成爲一軍主將,必定要慎之再慎!”
“是!”將軍們聽得南鷹口氣如此沉重,均是心中一沉,無不凜然受教。
“今日,話便至此處!”南鷹霍然起身:“傳令,從今夜起加派雙崗,謹防敵軍來犯!其餘衆將也速去休息,明日行動提前一個時辰,咱們一定要儘快追上敵人,查明一切!”
ps:過年期間,白雪偷了懶,從今日起恢復正常更新。並再祝書友們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