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樑彥”那粗壯的聲音隨之響起,更坐實了他便是顏良的真相:“那典韋的實力確實強過屬下……說來慚愧,若非他有意留手,屬下今夜難免要受上一點內傷!”
“哼!”一個惱怒的聲音驟然間提高了音量:“黃忠、孫賓碩本來是我們天干地支的最強高手,盡都投入了他的麾下不提,竟然還有這麼多的奇人異士爲他效力……如今大事在即,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瞧着南鷹掌控局勢?”
這聲音甚是陌生,南鷹幾可肯定從未聽過,想必其人亦是天干地支中的重要人物。23us
“丁一不必動怒!”又一個聲音響起,他幽幽一嘆道:“其實這世間之事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就好比當日你我洛水之畔談笑定策,原當行刺劉宏之事定然成功,卻不料亦爲這個南鷹所擾。時至今日,他已經成長爲足可令我們萬劫不復的一方豪雄……說起來,也都是你我兄弟當日輕敵之故!”
南鷹聽得心中凜然,丁一?孫賓碩說過,他便是韓融,如今已任上了大鴻臚的要職。原來他和那開口之人便是當日宜陽城外策劃行刺天子的主腦!同時,他聽那開口之人的聲音,隱隱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室中,又一個聲音苦澀道:“甲一,你也不必過於自責。當日佈局,實是我們甲乙丙丁四幹聯手,今日乙老不在,我也難脫干係!”
南鷹聽此人聲音,又是一陣耳熟,心中不由一動。甲乙丙丁?乙一便是荀氏八龍中的荀爽,他早已知之,那麼聽這人口氣,他便是丙一了?十大天干中,除了乙一荀爽、丁一韓融、戊一鄭泰、己一劉表、庚一張邈,再加上叛離的辛一董卓和已死的壬一崔鈞和癸一王芬。最具神秘色彩的甲一和丙一竟於今夜同時現身!
“過去之事,不必再提!”袁紹再次開口:“近幾年來,我天干地支雖然屢經挫敗,然而去蕪存菁之後卻是空前團結,又值此千載難逢的機遇,還是着眼於當下吧!”
“公子!請恕無禮!”丁一的聲音又道:“非是在下狂妄,我們故意示弱已久,連太后一黨都認爲我們根本無力相爭,而事實是,我們隨時可以將蹇碩和董重的勢力連根拔起……既然如此。公子爲何還要親自去請南鷹入京?”
他喘了口氣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南鷹入京後的強勢,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想象,他幾乎已可在帝都一手遮天。縱然史侯真的繼位,南鷹一旦和我們算起舊帳來如何是好?”
“哼!果然,連你們幾個,也沒有看出本人的深意!”袁紹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竟是充滿計謀得逞的志得意滿:“知道爲何我會親自邀請幷州軍第二高手張遼同赴晚宴,又令顏良、文丑尋機出手試探嗎?”
南鷹聽着他詭異的笑聲。不禁手心出汗,心底涌起極不妥當的感覺。
只聽袁紹悠悠道:“今日在南宮外的廣場上,我見南鷹部下兵馬軍容嚴整,紀律嚴明。心中仍有些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請大將軍再設下這場晚宴,一試渤海軍衆將之能,果然……”
“連甲一親自出口考較。都沒有難倒他們!”他哈哈一笑,得意之情一覽無餘:“南鷹和渤海兵馬,果然沒有令本人失望!”
室中衆人聽得面面相覷。一時難解袁紹深意,只有室外南鷹聽得冷汗直流……甲一,怪不得聲音如此耳熟,他竟然便是設題考較典韋的北軍中侯何顒!那麼那個聲音同樣有些熟悉的丙一,又是何人?
“公子!”南鷹正想着丙一,便聽丙一開口相問,他疑惑:“渤海將士,確是兵精將勇……但不知公子對其如此期許,又說沒有令您失望,究竟所指爲何?”
南鷹聽得他說到“所指爲何”四字,心底再次涌起極爲強烈的熟悉感覺,突然間腦中有如一道亮光劃過,想到了今夜席間一人曾經說過同樣的話語,連口氣亦是一模一樣……王允!他竟然便是丙一?那麼日後他與董卓的生死之爭,是否便是爲了清理門戶?
南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天干地支的所有神秘人物,終於真相盡顯了!這麼多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湊到一起,難怪會將整個大漢江山攪得天翻地覆!
“若是渤海軍有名無實,如何能夠抵得過董卓?”袁紹淡淡道:“莫要忘記,即使能夠輕易除去太后和蹇碩,董卓仍是我們最大的麻煩。此人亦是精兵勝雨,猛將如雲,更對我們知根知底……南鷹與他素來仇視,正是我們借刀殺人的一柄利刃!”
“公子高明!”室中幾人一起恍然大悟。
更有人脫口道:“不錯不錯!也只有南鷹的渤海兵馬,足可與董卓相爭,甚至勝面較大!”
只聽韓融拍手笑道:“南鷹今日憑着三枚先帝令牌斥退太后,令太后一黨顏面掃地,這個仇可是結大了……關係到今後的成王敗寇,即使南鷹不去找董卓的麻煩,董卓也絕不會放過南鷹的!”
南鷹聽得汗水更冒,原來袁紹不惜親至渤海,又獻上神馬良駒,竟然是想令自己和董卓兩敗俱傷,他再從中取利。真是用心險惡,可笑自己仍然不知不覺中被他當成了槍使而不自知。
“可是公子?”何顒訝然道:“南鷹可是身負天子令牌的,莫說是我們,便連大將軍也調他不動……難道公子竟有良策令天子派其征討董卓?”
此言一出,不僅天干地支中人深有同感,亦是恰恰說中南鷹之疑。一時之間,室內室外,敵我雙方,同時屏息傾聽。
“不用那麼麻煩!”袁紹慢條斯理之聲竟然隱隱透出難以言喻的得意之情:“爲何要設法令其出征?只要能夠將南鷹穩在帝都,他自然有機會與董卓拼個你死我活!”
“什麼?”不僅室中天干地支的首腦們一起失色驚呼,連南鷹亦是面上變色。
“董卓要強攻帝都嗎?”天干地支中有人顫聲道:“我們怎的全不知情?”
“你又錯了!”袁紹淡淡道:“是我煽動大將軍請他入京的!”
“這,這不合道理啊!”有人驚道:“董卓何等狡詐之人?且素懷野心,明知我們正和大將軍協力共抗太后,他怎麼可能安心入京?他就不怕自投羅網!”
“這回你算是說對了!”袁紹冷笑道:“正因其陰險狡詐,又素懷野心,在聽說南鷹已經領兵入京之後。他會怎麼辦呢?”
“若然是我!”他不待衆人接口,便自顧自道:“在得知可能功敗垂成後,唯有領着全部兵馬勇闖帝都,不鋌而走險,焉能會有收穫?”
“正應了丁一說的那句話,成王敗寇……”袁紹的聲音中難以掩飾的帶上了殺意:“大事若成,則不僅可將南鷹與我們一併剷除,更可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由不得他不來!”
天干地支中人聽得心底發寒,而南鷹更有驚心動魄之感……袁紹還說董卓狡詐?他纔是真正的險惡之人!
“那麼。大將軍又是如何同意的?”有人遲疑道:“依大將軍爲人,可不會輕易引狼入室!”
“那就更簡單了!”袁紹輕鬆道:“只說設計引董卓入京,再相機除去便可。你們說,大將軍會放任董卓這樣的心腹大患在外擁兵自重嗎?”
所有人聽得作聲不得,良久,終於聽得王允嘆息道:“公子奇謀,果有神機莫測之能!”
只聽袁紹幽幽道:“其實並非是我有什麼奇謀妙計,而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明知道帝都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還是會有人身不由己的跳下罷了!”
南鷹的背上已經盡爲汗水溼透。袁紹,竟可輕易將衆多厲害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不愧是日後險些統一天下的一代梟雄!
袁紹又隨口布置了幾句,無非是一些當下針對太后和蹇碩的監視行動。室中衆人開始漸漸散去。
南鷹只覺今夜收穫之大,簡直難以想象,他聽得室中足音漸散,正待折返徐府召集部下議定對策。突然又聽袁紹輕咦一聲:“甲一,爲何只有你一人滯留不去?莫非心中仍有疑惑?”
南鷹一怔,重新側耳傾聽。
“不錯!”只聽何顒低低道:“公子。這麼多年了!你我雖有主賓之別,卻實與手足無異……不管你變得如何厲害,我今日只想再問你一句。”
“你設法令南鷹和董卓分別入京,真的只是爲了令他們二虎相爭嗎?”何顒的聲音變得森寒起來:“我只想聽你說實話!”
室中突然靜了下來,南鷹幾乎可以想象到袁紹面上變色、無言以對的遲疑神情,心中更凜,難道袁紹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終於,只聽袁紹長長一嘆:“何伯求就是何伯求,識人之明天下難尋……唉,你說得不錯,其實你應該明白的!”
“我不明白!”何顒厲聲道:“大將軍待我們不薄,更是對你言聽計從,你爲何還要藉着董卓之手除掉他?”
南鷹聽得渾身劇震,差點沒有將手中的木筒失手掉落。袁紹令董卓入京,竟然還有這個目的?
“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齷齪!”袁紹平靜道:“我只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萬一南鷹拿不下董卓,便只有將何進擋在前面。最好的結局,當然是他們三方亂戰,同歸於盡,我們便可好整以暇的對付太后和蹇碩,對了,還有張讓!”
“伯求,不要婦人之仁了!”他突然亦是厲聲道:“對於何進,我們也只不過是他對付董卓的棋子罷了,若是董卓一死,難保他不會做出鳥盡弓藏之事……你不要忘了,過去這二十年,我們都是怎麼活的!”
何顒的聲音沉寂下來,顯然是沉浸於對往事的回憶。
足音響起,南鷹於腦中清晰的勾勒出袁紹上前幾步、伸掌輕拍何顒的畫面。
只聽袁紹嘆息道:“伯求,不管我對別人如何狠毒,亦是這殘酷的世道逼迫使然……然而你我的兄弟情誼,卻是永遠不會動搖!”
他又冷笑道:“你也看出來了,今夜我不僅沒有令孟德他們與會,心底衷腸也只能對你一人傾訴……你我兄弟,被別人算計的還少嗎?”
“好吧!我支持你!”何顒終於被袁紹之言打動,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如此宏大的計劃,你憑什麼有把握算定發動的時間呢?比如說,南鷹不肯久留帝都,又或他於某個未知時間突然發動,掃平帝都所有敵對勢力,而董卓卻遲遲不至,那麼我們坐山觀虎鬥的圖謀豈非一切成空?”
“這個你放心!”袁紹陰陰一笑:“關鍵的暴發點,就在於天子身上……我算算時間,他當日受到的毒傷再怎麼醫治,也無論如何拖不過這幾天了!只要天子駕崩,所有的棋子都將根據我們的設想而行動!”
毒傷?天子竟然不是患病,而是受了袁紹的暗算嗎?南鷹立時有如利箭穿心。一瞬間,他幾乎就要不顧一切拔刀衝入室中。
然而想到可能仍然留於室中的顏良、文丑兩大高手,南鷹生生嚥下了一口惡氣,含恨悄然而去。
袁紹!從今日起,在本人的必殺名單上,又多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