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放亮,然而喧囂了一夜的帝都仍然處於一片混亂。大街小巷上,瞧不見一個閒雜人等,盡是往來奔跑的士卒。不時有民居被強行撞破,引發陣陣哭喊哀求之聲,連一些高門大族的府邸也被叩開大門,涌入一隊隊士卒進行反覆搜索。
南鷹從一所閒置小院中的枯井中冒出頭來,靈巧的一撐井沿,穩穩的落在地上。他擡起頭來,遠遠瞧着徐府方向尤自升騰的火光黑煙,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意。
昨夜的形勢,既可說是千鈞一髮,也可說是有驚無險。從僥倖搶回史侯,到聞聽董卓大軍入京,南鷹立即意識到一個嚴峻的事實:數千軍民想要通過地道撤出洛陽,再從容遠遁,已成奢望……一旦袁紹或是董卓的兵馬衝入空無一人的徐府,任誰也能想到他們的歸向。此去渤海路途遙遠,即使提前出發,也終會被尾隨而至的追兵擊於半道。
爲了能爲撤離的大隊人馬爭取時間,儘快與渤海方面的援軍成功會師,南鷹唯有以身犯險,利用偌大一個徐府擺下了這個時代的首場空城計,死死拖住所有敵對勢力的視線……果然,他成功了!以袁紹、董卓這等天性涼薄之人來看,只要南鷹在,他的部下必然也在,又有哪一位主將會提前遣走所有部屬,而獨自斷後呢?事實上,無論是袁紹還是董卓,做夢都沒有料到渤海軍的終極目標,因爲在他們想來,南鷹手握雄兵,又有天子令牌在手。可說是實力雄厚,正是捲土重來、再掌帝都權勢的絕好時機,怎麼可能輕易退卻?正是他們這種以己度人的心態,導致他們低估了南鷹,也錯估了整個形勢。致使南鷹拖延時間的計策大功告成。
真正令南鷹頭疼的環節,反倒是如何先曉之以情無果,即而勃然作色的壓服所有部將的反對之聲……當然,主將的威嚴不容置疑,在反覆確認了南鷹一人脫身的幾套備用方案之後,衆將只能選擇服從。
南鷹默算時間。粗略計算出大隊人馬此時距離洛陽至少也在五六十里之外,不由心中稍安。他從院牆邊緩緩探出頭來,窺視着遠近豕突狼奔的景象,更是長長出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看來袁紹、董卓仍不相信渤海軍已經全體撤出帝都的可能。竟將兵馬集中於城內搜索,那麼爲大隊人馬爭取到的時間便更加充裕了!
突然間,煙霧破散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南鷹眼中…….董卓一臉兇相的策馬而來,身後只有近百名騎兵跟隨。
南鷹雙目閃過凜烈殺機,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驀然浮上心頭,他再次伏下身體,取下背後弩機。口中發出一聲冷冷的笑聲。
董卓鐵青着臉馳過一處火場,只覺心煩意亂,怒火漸漸高熾。他此次入京有兩個目的。一是與太后聯手,伺機推立董侯,這個原本十拿九穩的計劃,卻因爲靈帝的突然辭世而變得希望渺茫,而蹇碩、董重的意外身死,更令太后一黨幾乎全軍盡沒。再也無復當日實力,這才逼着他不得不放下身姿。主動與袁氏兄弟達成臨時同盟。而第二個目的,便是要在推立董侯爲帝后。以朝庭名義出兵討伐最大的勁敵----南鷹!在聽說南鷹身懷三面天子令牌後,這個消息無異於一記晴天霹靂,以大義名份剷除南鷹的計劃再不可行,因爲,凡是身負三面令牌的人,便是當今天子也不能對其公然治罪,唯一的辦法,就是於動亂之中暗中下手……
他在心底發出長長的哀嘆,這個南漢揚,不僅鴻運加身,而且性命也如同九命妖貓,硬得令人驚歎!現在只希望他仍未逃出洛陽,否則一旦他逃回渤海,那便有如縱虎歸山,再也沒有絲毫機會……
他驀的發出怒吼:“加緊搜索,一定要找出渤海軍的行動痕跡……本將不信,幾千個活人能夠平白消失!”
“是!”董卓身側,又有幾名大將催動戰騎,向着四面八方馳去。只餘一將和十餘名親衛依舊留於原地。
“將軍!需要末將參與搜索嗎?”那將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滿面虯髯的粗豪面孔,他木無表情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而我軍後軍大隊仍然未至洛陽……”
“不!”董卓斷然道:“渤海軍高手如雲,本將需要你隨行本將身側,否則敵方高手一旦施以突襲,本將如何自保?”
“是!”那將仍是一副水波不興之色,木然點頭。
突然間,他雙目閃過震驚之色,狂喝聲中雄軀扭轉,一柄長戈閃電般疾刺而出。
“叮!”那疾探而出的矛尖與間不容髮之際,恰恰點中遠方疾射而至的箭簇。
閃着寒芒的弩箭從董卓身前斜插入地,箭桿尤自顫動不休。
“南鷹!”董卓驚魂未定的瞧着遠方那個一閃而沒的熟悉身影,狂叫道:“抓住他!”
“你們,跟我上!”那將倏的收回長矛,一躍下馬,領着三名身手矯健的好手向着南鷹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其餘人,護好董將軍!”
“華雄!”董卓恨意深長的怒吼聲遠遠傳出:“一定要殺了他!”
“華雄?”南鷹心中震動,他也出現了嗎?繼顏良、文丑之後,這位三國前期的著名猛將終於出場!難怪可以在如此倉促之下,仍能挑飛自己的冷箭!
南鷹身形前衝,在一堵土牆前連續兩個空翻,身形亦隨之高高拔起,輕輕巧巧的越過那堵一人多高的牆壁,穩穩的落在地上。
身後,怒吼厲喝之聲響起,泥土四射中,整堵土牆倏的四分五裂,華雄高大的身影於塵土飛揚中現出身來。
跟着厲叱連連,三條身影有如穿花蝴蝶般從殘破的土牆外凌空衝至。
南鷹幾乎要呻吟出聲,只這華雄一人已非自己所能力敵。另外追來的三人顯然亦是個中高手,難道自己突襲董卓之舉,竟是引火自焚?
可怕的破風之聲尖利響起,華雄一矛刺向南鷹後背,竟是全無活捉的意願。
霎時間。南鷹再次進入心神無懼的空靈境界,他霍然轉身,一刀劈出。
沒有正中矛尖的神來之招,更無一刀斷矛的恐怖力量,然而在華雄不能置信的恐慌目光中,那一刀恰恰劈中矛尖下方最不受力的一點。有如打中毒蛇的七寸要害,頎長的矛杆立時不由自主的偏離軌跡,不受控制的斜插入地。
不待華雄收矛變招,南鷹狂喝一聲,左右雙刀有如滾滾江水連綿不斷的劈至。
華雄措不及防之下。唯有撒手棄矛,腳下有如蜻蜓點水般後退不迭。
正當來犯四人均認爲南鷹將會不失時機的將華雄傷於刀下之時,南鷹驀然停步,嘴邊露出一絲令人心悸的詭笑,他揚手撒出一片紅霧,立時將方圓十步全部籠罩在內。
“咳!咳!”刺鼻刺目的粉塵飛揚中,華雄四人一起涕淚交流的倉惶後退,卻驚覺眼前已經失去了南鷹的蹤跡。
“他真的是南鷹嗎?”華雄手掌半掩口鼻。轉頭向着剛剛銜尾追至的董卓駭然大叫道:“怎麼從未聽聞他有如此身手?”
董卓一張陰沉的面上,瞬間黑得有如滴出水來。
聽着周邊不時傳來的呼喝之聲,顯然是董卓與屬下衆將正在全力部署圍堵。而南鷹心中卻是無驚無懼,相反卻有着一種游魚入海的任情愉悅……多少年了,他再也沒有享受過如此這般的自由與輕鬆,身爲主公與主將,注重全局幾乎已經成爲他的責任與慣性思維,哪如此刻孑然一身的灑脫。這一刻。他彷彿再次穿越,回到昔日孤軍奮戰的年輕時代!
在兩名敵軍目瞪口呆的表情注視下。南鷹鬼魅般從煙霧之中現出身來,一腳撐在一敵小腹。沒等他慘叫出聲,反手一掌便切在另一人喉間。
等到華雄等人追至,只餘兩人倒地翻滾的慘景,哪裡能覓一絲南鷹的影子?
身後呼叫之聲越來越響,南鷹反而心中更喜,這說明洛陽之內的敵軍已經完全相信了渤海軍仍然滯留於城中的假象……正如他先前預料的一般,刺殺董卓之舉無論成敗,只能更加進一步刺激城中敵軍,令他們不惜一切的將目光集中於城內,根本無暇設想渤海軍早已遠遁的可能。
他放輕了手腳,開始小心的避讓前方之敵,誘敵之策已經功成,下一步便要見好便收的及時撤出城去。
一連避過幾批搜索的敵軍,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宅現於面前,南鷹不緊不慢的從腰間摸出一把鐵鑰,迅速打開房門閃身入內,再輕輕掩上了房門……這便是計劃中的安全撤離點,至今爲止,一切仍是按部就班。
他貼上房門,傾聽了一下屋外的動靜,立即毫不猶豫的掀開地面的一塊木板,縱身跳入洞口。
漆黑幽深的地道中,南鷹飛一般的奔馳着。此處通往城外的地道,與徐府並不相通,而是另一處獨立的地道出口,即使被敵人發現,也不會因此掌握整個龐大的地下網絡。
突然間,南鷹猛然停下腳步,一股心悸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盯着面前那朦朧無邊的黑色暗影,緩緩拔刀出鞘,森然道:“什麼人?現身吧!”
“你終於來了!”黑暗之中,輕輕的步伐之聲有節奏的響起,一個平和淡雅的聲音道:“正如我所猜測的一般,若你想借助洛陽城北的邙山之利擺脫所有追兵,這條通道,正是你的首選!”
豆大的火光倏的點燃,南鷹瞧着面前那個從黑暗之中漸漸現出面容的神秘人物,驚愕的張大了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