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鷹巢內城塔樓之上,賈詡雙手負後,悠然眺望着遠處的景sè。一輪紅rì正緩緩沉入遠山背後,殘陽如血,映照得遠近山林彷彿披上了一層紅紗。
高順輕輕行到賈詡身後,苦笑道:“文和,連鷹弟和仲德他們都被你差出去辦事,自己卻是好清閒啊!”
賈詡微笑道:“高帥休怪,其實自從我上次負傷後,一直傷勢未能痊癒,總有力不從心之感!這才偷了一回懶!”
高順哭笑不得道:“文和,你能不能找個別的理由?爲何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你不但身體更加強健,連智慧也遠勝昔rì呢?”
賈詡聞言,突然目中閃過癡迷之sè,輕輕道:“高帥,你說我真得可以長生嗎?”
高順搖首道:“長生不長生,我可不敢說,但鷹弟說過,你活個一百二三十歲,應該絕無問題!”
賈詡怔了半晌,長長嘆息道:“當年,我所以追隨主公,一是欽慕他的風采氣度和滿腹韜略,二來也是在洛陽被一羣宵小逼得走投無路,只想找棵大樹尋求庇護。想不到,今rì竟會得遇如此曠世奇緣,更有機會一展胸中抱負,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真是世事難料啊!”
高順好奇道:“以先生之智,怎麼會有此厄?先生rì後若再至洛陽,將如何應對?”
賈詡默然半晌,突然啞然失笑:“今時不同往rì,若我們重回洛陽,面對的只怕要比我當rì兇險百倍呢!畢竟今後我們將要對付的不但是朝中大猾,更有四方梟雄!這是層次上的區別了!”
高順略有些緊張道:“這麼說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賈詡傲然道:“想要做成大事,又豈能畏懼這些艱險?而且,我們如今人才濟濟,資本雄厚,更加應該好好磨礪一番纔是!”
高順赧然道:“先生之言不錯!是高某失言了!”
他忽然面上閃過狠厲之sè道:“不知先生昔rì的對頭是誰?我們也好早做準備纔是!”
賈詡微笑道:“多謝高帥牽掛。不過,我聽說高帥當rì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否則又豈能背井離鄉?不如今rì咱們便暢所yù言如何?”
高順略一猶豫,灑然道:“好!在下早想和先生開誠佈公了!”
遠處腳步之聲傳來,賈詡苦笑道:“看來有消息來了!今rì之事容當後述吧!”
高鐵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稟高帥、軍師!漢中方向傳來飛鷹傳書,長官已在半rì前進入成固縣,程軍師於四個時辰前進入漢中郡治所南鄭!”
高順一呆道:“這麼快!”
他望向賈詡道:“文和,你爲何只是勿勿面授機宜,便令他們分頭行事?其中緣故,竟然連我們也沒有細說,究竟所圖何事?”
漢中郡治所南鄭城,太守府。
太守蘇固正和郡丞王累相對而坐,商議征討天師道之策。
蘇固怒道:“真是氣死我也!我一連向刺史大人遞上五道告急文書!他竟然至今也沒有調派一兵一卒前來助戰!如今米賊已佔了沔陽、褒中、成固三縣之地,對我南鄭形成犄角之勢,而我們卻久攻不下!王大人,你說說,若這戰事再遷延下去,朝庭一旦降罪,將如何是好!”
王累捋須笑道:“大人何必動怒?雖然天師道佔了三縣,但漢中大半土地,仍在我們掌握之中!而天師道兵不過一萬五千,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能再分兵攻我南鄭?刺史大人只怕也是看出這一點,所以他才穩如泰山吧!”
蘇固氣呼呼道:“話是不錯!但若再拖下去,他刺史大人雖然無虞,你我兄弟的官帽怕卻是保不住了!”
王累無奈道:“可如今我們已經調集所有可以抽出的兵馬,也不過二萬餘人,如何能在急切之間攻下三座城池?”
他重重一嘆:“若再有一支兵馬就好了!”
一名小吏勿勿來到門前,恭聲道:“稟二位大人,府門前來了兩個人,yù求見二位大人!”
蘇固正自煩惱,揮手道:“不見!你沒見我正與郡丞大人商議軍機大事嗎?哪有閒情接見這些平民百姓?”
那小吏遲疑道:“可是,那二人不但自稱與郡丞大人有舊,而且也是專爲軍機大事而來!”
蘇固、王累一齊失聲道:“什麼?”
賈詡微笑道:“高帥見諒!並非在下有意隱瞞,而是這幾件事也只有他們才做得好,換了別人怕是力有未逮!而且兵貴神速,我實是沒有時間一一說與大夥來聽!”
高順佯怒道:“那現在你有大把時間了嗎?還不從實招來!”
賈詡亦裝出大驚之sè,慌道:“高帥容稟!小人立即知無不言!”
二人一齊相對大笑。
賈詡收起笑意,換過一副沉穩之sè道:“我命仲德、高風前往漢中郡治所南鄭,其意不言而喻,便是由他們扮作天子密使,暗中cāo控漢中兵馬,爲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拉開帷幕!”
高順狐疑道:“此事應該不難,爲何文和卻說,非他們二人不可呢?”
賈詡嘆道:“那漢中太守雖是個草包,但那郡丞王累卻是個jīng明角sè。上次行那禍水西引之策,若非我們功夫做足,只怕是騙不過他!”
高順恍然道:“怪不得你令高風去,他和王累曾有一面之緣,難道…….”
賈詡搖頭笑道:“你想得不完全對!”
他又轉頭遠眺漢中方向,淡淡道:“那王累又豈是一個輕易相信別人的人?我令高風隨仲德去,實是想一石二鳥,徹底解除我鷹巢的危機!”
程昱、高風二人從容入堂,向蘇固、王累拱手道:“程昱、高風見過二位大人!”
蘇固一拍案几,怒道:“何方刁民!見了本官竟敢不跪?”
王累卻一驚而起,眯起眼睛瞧了高風一會,失聲道:“這不是馬二壯士嗎?”
說着向蘇固道:“太守大人,這位便是我曾向你提及的,那位在山中義助我們脫險的馬二啊!”
蘇固一呆,悻悻道:“既然是王大人的恩人,免跪,賜坐!”
程昱拱手道:“謝坐!”
王累不待二人坐定,已急急問道:“馬兄弟,你如何又自稱姓高?還有,你說什麼專爲軍機大事而來,到底何意?”
高風欠身道:“在下先行向二位大人致歉,先前隱瞞姓名,也是事出有因。其實在下不過是個親隨,大人垂詢之事還是由我家先生來說吧!”
蘇固、王累聞言一齊向程昱瞧來。
程昱微笑道:“在下此來,實是爲二位大人分憂!”
蘇固冷笑道:“我二人有何憂慮?就算當真有憂!又豈是你一介草民可以解得?你憑什麼說此大話!”
程昱大笑道:“就憑我家主上在黑虎山中有堅城一座,城中jīng兵數千,如何?”
蘇固、王累一齊駭然立起,齊聲道:“你說什麼?”
王累呆呆道:“山中真的有城?怎麼可能?”
蘇固已狂喝道:“原來是一羣反賊!來人,給我拿下!”
程昱冷喝道:“放肆!我看何人敢動!”
王累渾身一個激靈,從話中聽出一點餘音,連忙止住蘇固,向程昱細細瞧來,小心翼翼道:“這位先生口氣不小啊!竟然敢對太守大人呼喝,不知道先生究竟何人?”
程昱嘴邊露出一絲傲然笑意,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物,喝道:“蘇固、王累,還不上前聽旨!”
二人渾身劇震,凝目瞧去,立時被程昱手中玉牌上“如朕親臨”四個大字晃得眼前金星亂冒,一齊連滾帶爬的跪在堂中,只覺口乾舌燥,四肢僵直。
程昱長笑聲中,離座而起,來到蘇固的座上,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高風肅然立於其後。
程昱瞧了瞧堂下六神無主的二人,溫言道:“二位大人請起吧!本使此次來得突然,不知者不罪!”
蘇固渾身發抖的站起,腦中一片混亂,仍搞不明白髮生何事。
王累卻迅速鎮定下來,不卑不亢道:“敢問先生,你當真是天子使臣嗎?”
程昱微笑道:“怎麼?郡丞大人仍然心中存疑,難道是不識本使的天子玉牌?”
蘇固終於回過神來,小聲道:“那四個字我們自然是識得的,但是誰也沒聽說過天子還有這樣的玉牌啊…….”
王累凌厲的眼神一掃蘇固,嚇得他連忙將剩下的話咽回肚中,心中卻仍不知說錯何處。
程昱笑道:“哦?原本如此!”
他瞧向王累道:“那麼王大人呢?你是否也未聽說過呢?”
王累把心一橫,壯起膽子道:“下官確是聽說過有這樣的玉牌,所以下官才必須要辨明真僞!”
蘇固脫口道:“什麼!真有這樣的玉牌!我怎麼沒聽過?”
程昱點頭道:“很好!王大人果然行事穩重,不知大人想如何辨明真僞?”
王累從容道:“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曾遣使由海路來我朝通好。隨贈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但唯有其中二件最爲珍貴,一是火燒不損的火山火鼠皮,第二便是取自深海之底的萬年冰玉,號稱水火二寶!”
說着,他又瞧了瞧程昱手中的白玉令牌。
程昱讚道:“王大人果然淵博,你接着說!”
王累昂然道:“說便說!先帝駕崩前,將火鼠皮賜於大將軍樑冀,又將那塊萬年冰玉一分爲三,命高手匠人制成三塊‘如朕親臨’的玉牌,以備天子密使專用!”
他頓了頓,道:“據說,之所以用此玉製做玉牌,便是因爲此玉寒氣四溢,觸手生冰,別人絕難仿製!”
蘇固聽得分明,連忙開口道:“原本如此!這麼說,只要伸手一觸,便知此牌真僞?”
王累點頭道:“正是!”
程昱大笑道:“好!便請二位大人一同上前,驗明真僞!”
蘇、王二人相視一眼,一齊伸出手去。
一陣冰寒之意從指尖傳來,二人心中卻更是一片冰涼,這下可好,算是將天使得罪到家了!想着二人雙膝一軟,再次跪了下去。
程昱眼中閃過寒sè,森然道:“如何?二位大人滿意了?”
蘇固心中大駭,嘴中已是口不擇言:“下官有眼無珠,不!是狗眼瞧人,慢待了二位天使,請聖上饒命啊!”
王累卻不發一言,只是俯首跪拜。
高風突然開口道:“稟先生!二位大人所以如此謹慎,也是爲了維護天威浩蕩,請先生明察!”
蘇固仿如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點頭點得直如小雞食米,連王累也是心中感激,到底是故人啊,關鍵時候還能出言相助!
程昱沉默一會兒才道:“也罷,瞧在高將軍面上,二位起來吧!此事就此作罷!”
二人誠惶誠恐的立起身來,再也不敢坐下。
只聽程昱緩緩道:“二位可知本使此行的來意?”
二人一齊恭聲道:“請大人訓示!”
程昱一拍案几,怒道:“天師道起兵作亂,攻取縣城,二位剿賊無力,知罪否!”
蘇固臉上肥肉一陣抽動,不敢出聲。
王累卻鎮定道:“是我等辦事不力,但天使有言在先,專爲軍機大事而來,想必已有萬全之策,便請天使示下,也好容我二人戴罪立功!”
程昱心中暗贊,這王累心思縝密,處變不驚,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面上不由緩和了許多。
他沉聲道:“天子聖明燭照,對張角的太平道、張修的天師道早有防範之心!所以,早在數年之前,便命我等在此埋下一支人馬,以爲制衡!”
王累渾身劇震,難以置信道:“什麼!天子早有防範?這麼說,這麼說,那黑虎山中的城池和人馬,便是,便是……”
程昱拍案道:“王累果然機智!你猜得不錯!那人馬便是天子佈下的奇兵!”
他冷笑道:“我再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張角狼子野心,前rì竟然秘密行刺聖駕,卻大敗而逃!他賊心不死,已暗中與張修勾結,想要東西連接,窺視dìdū!此二賊不除,天子豈能安心!”
蘇固、王累如受雷擊,一齊被這消息驚得張大了口。
半晌,王累才忿然道:“張修、張角果然是罪該萬死!臣等無能,雖然發覺了張修的作亂之意,卻至今不能爲天子分憂,請天使降罪!”
程昱擺手道:“此話後議吧!當前的破賊大計,仍須二位大人勞心勞力!”
他眼中閃過冷厲的寒芒:“但是我有言在先,無論是天子密使,還是山中奇兵,這些個事二位大人自己知道即可,如果泄露出去,壞了天子的大事!哼!”
蘇固、王累相視一眼,躬身道:“請大人放心!我等必當守口如瓶!”
程昱喝道:“好!下面便聽我用兵之計!”
高順嘆息道:“原來是這樣,果然是一步好棋,借天子之威,輕輕巧巧的便帶過了我們一直最爲擔心的事情!”
賈詡笑道:“不錯!只要這蘇固和王累還在漢中一rì,他們便再不敢對我鷹巢有任何非分之想。相反,他們還會竭盡全力的維護我們!這便是程昱之行的最大收穫!相比之下,藉助漢中兵馬消滅天師道反倒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高順點頭道:“先生確是好算計!其實我一直在想此事,鷹巢雖然地處偏僻,但偌大一個城池,又怎麼可能真的不爲別人所知?現在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也爲我們rì後的發展壯大鋪平了道路!”
他想了想,又道:“仲德先生的任務我已經清楚了,那麼鷹弟去成固的目的呢?那裡不是控制在天師道手中嗎?”
賈詡微笑道:“你說得不完全對!準確來說,成固是控制在張魯手中!”
高順一驚道:“什麼?張魯!他可是見過鷹弟的啊!那麼鷹弟豈不是身入虎穴?”
賈詡面上泛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道:“這回你說對了!就是因爲張魯見過主公,所以我才一定要請主公親往!”
高順愣了半晌,突然扭頭便走。
賈詡一把拖住他道:“你做什麼去?”
高順急急道:“鷹弟有危險,我這便調集人手,趕去成固接應他啊!”
賈詡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你瞎cāo什麼心!難道我會將自己的主公送入虎口尋死?不僅接應的人馬早已安排妥當,而且我料定,主公此行必是有驚無險,甚至可能大有收穫呢!”
高順呆呆的瞧着賈詡,突然搖頭嘆息道:“文和啊文和!我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那支奇藥真得可以使人脫胎換骨嗎?”
ps:祝大家節rì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