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香蓮經剛纔一陣歡蹦歡跳，胸口一起一伏微微喘息，顯得越發嬌柔可愛，同時也鎮得院子裡的人屏住呼吸。過了許久，衆人才緩過勁來，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喝彩聲，惟有朱翊恆坐在旁邊似心不在焉，又是神情恍惚。
佟鳳來拍手笑着，叫着，感慨道：“世間還有誰能像二少奶奶雙腳，真是稀罕死個人。”
“黃老爺；你家這一絕若讓八國聯軍知道了，恐怕會向搶圓明園那樣給搶走。”喬顯卿與黃安仁打着趣。
“大夥都看累了，就進屋歇歇，咱們馬上開飯。”黃安仁眉開眼笑，樂得合不攏嘴，讓大夥回正堂休息，招呼人端上酒菜瓜果，堆了滿滿一大桌子。真是盤疊盤，碟疊碟，碗疊碗，極爲豐盛，也看得出來黃安仁是用了心，讓人挑不出理來。
黃安仁心裡說不出的高興，破例讓鄭淑芬、餘春蓮、白鳳嬌上桌陪客人喝酒。然而白鳳嬌早不見了人影，沒人知道她什麼時離開的。鄭淑芬想讓人去叫她，黃安仁擺手道：“隨她去吧！”
大夥瞅着桌上豐盛菜餚，推杯換盞，吃得熱熱鬧鬧。
佟鳳來本是輕浮之人，幾杯酒下肚，花花腸子藉着酒勁打起滾來。他滿嘴噴着能把人嗆一跟頭的酒氣，舌頭不利索地道：“今兒咱開眼就不能這樣幹喝酒，得趁着高興勁讓二少奶奶把蓮鞋脫下一隻，放在牆邊，咱們效仿古人來做投壺遊戲，誰若把手中筷子投進蓮鞋裡，誰就是勝，投不中則罰酒。”
“主意是好，但恐二少奶奶不願意。”衆人擔心着，沒成想春蓮大大方方，準備脫鞋時，見大夥眼神齊刷刷投向她。她莞爾一笑，停下手，道：“你們這些人就知道胡鬧騰。”
春蓮嘴上說着，已將躲在裙襬內的雙腳微微一擡，使左腳腳尖輕輕一勾右腳腳後跟，身子稍微往前一傾，雙手順勢往下一操，海底撈月般打裙底捧上一隻紅緞素蓮鞋。
巧娘在旁冷眼瞅着春蓮露出一手海底撈月，臉煞時沉到腳背，眼冒寒光，如千年寒冰一般，閃身離開正堂，鑽進自己下屋，沒再出來。
衆人誰也沒注意巧娘離去，全將眼神投到春蓮的蓮鞋上。只見蓮鞋做工精緻，前尖
後圓，中部隆起成弧線，彎曲如弓。鞋底是上好的樟木旋子底，還散發一股淡淡幽香，聞得人心裡極爲暢快。
佟鳳來眯縫着眼睛瞅着頗有古色古香韻味的蓮鞋，道：“這是三寸三的鞋，彎七分，底長不超過二寸六，是大唐朝中古式鞋，今兒極少見了。”
喬顯卿問春蓮道：“二少奶奶，這鞋可是家傳之寶？”
春蓮抿嘴一笑，偷眼瞅了瞅黃安仁，見他正瞅着她，便趕緊把眼神挪開。由着人把蓮鞋放在牆邊，
有新鮮遊戲玩，衆人自然喧騰不已。各個爭先恐後，把手裡筷子往蓮鞋裡投，其實說丟更恰當。主要是都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投筷子游戲，除喬顯卿喬老爺瞎貓撞死耗子，投中一支外，何興佳一雙筷子不知飛哪兒去了，不僅被罰酒，還自己找酒喝，喝夠勁就往桌底下縮。
黃安仁一支筷子掉在腳邊，另一支筷子丟到花架君子蘭上。佟鳳來骨子裡透着花哨，瞅着蓮鞋掉了魂。心不停地撲通撲通跳着，跳得腿哆嗦，手哆嗦，哆嗦得拿不住筷子，哪還有力氣投筷子？乾脆認罰。不就是酒嘛，喝了就是，算個屁。
兩輪下來，放在牆邊的蓮鞋裡始終孤零零地插着一支筷子。黃安仁見大夥醉得醉，鬧得鬧，叫得叫，有使手抓菜不往嘴裡塞，偏要朝耳朵眼或鼻孔裡塞，結果還沒拿住，掉了一身，落了一地，油膩麻花踩了一腳，加上地上有灑水，一走一打滑，讓人站不穩腳根。
黃安仁恐有人喝高，腳底沒跟滑倒跌傷，叫小廝把地掃乾淨，擦乾淨，重新換一桌酒菜，對大夥道：“投筷子不盡興，俺們換個玩法可好？”
侯允起鬨道：“在場的都是愛蓮之人，不如每人說出一條金蓮的講究來，若說不出來就罰酒一杯。”
“好！”衆人拍手叫好，這玩法可是既風雅又長學問。
劉慶卓搶先道：“我跟二少奶奶是同鄉，她住北屯子，我住蓮花鎮，鄉里鄉親，讓我先說。”
“那你就先說！”佟鳳來眯縫着醉眼，想看看劉慶卓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學問。
劉慶卓自詡對蓮有研究，想震震場子顯擺顯擺自己，開口道：“自古裹腳七字訣，瘦，小，尖，彎
，香，軟，正，大夥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說小腳中的三貴。”劉慶卓掰着手指，道：“第一貴是肥，第二貴是軟，第三貴是秀。”
“沒了？”佟鳳來問。
劉慶卓滿臉得意地道：“我所說的三貴是品蓮中最高境界，前朝愛蓮博士方絢所著的《香蓮品藻》中提到過，他可是把小腳研究透徹的人。”
“方絢確實不簡單，否則也寫不出絕世名著《香蓮品藻》。他在《香蓮品藻》中，把蓮寫得淋淋盡致，是天下一大奇書，值得我輩收藏學習。”
佟鳳來話鋒一轉，對劉慶卓道：“你雖讀過《香蓮品藻》，卻沒把《香蓮品藻》精髓領悟透徹。”接着佟鳳來賣弄起肚子裡的學問，道：“若說小腳的形，當然是纖、銳、短、薄、翹、厚。質爲輕、勻、潔、潤、腴、香。姿爲嬌、巧、豔、捷、穩、俏。神爲閒、文、超、幽、韻、淡。肥則強，強則嬌，故乃腴潤，軟斯柔媚，秀方都雅，然肥不再肉，軟不在裹，香不再履，且肥軟或可以形求，秀但當以神遇。這是五種蓮基本樣式，同時衍生出十八種不同的蓮腳，所謂的蓮腳又叫香勾。”佟鳳來停頓下來，拿眼神瞅着黃安仁，叫板地問道：“黃掌櫃；我說的可對？”
黃安仁知佟鳳來愛顯擺，尤其人愈多愈喜歡賣弄。於是微微一笑，道：“居士；請繼續講。”
“那我就不客氣了。”佟鳳來沉着勁開始抖落肚子裡學問，道：“十八種香勾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囉嗦，今兒單說香勾好與賴。香勾自古分九品；神品爲上，上纖得中，修短合度。妙品上中，弱不勝羞，瘦堪入眼。仙品上下，骨直以立，忿執以奔，如深山學道人餐鬆茹柏，雖不免郊寒島瘦，而已無煙火氣。珍品中上，紆體放尾，微本末，如屏開孔雀，非不絢爛炫目，然終覺尾後拖沓。清品中中，專而長，哲而瘠，如飛鳥鳧延頸，鶴淚引吭，非不厭其太長，差覺瘦能免俗。豔品中下，豐肉而短。逸品下上，窄亦，纖非甚銳。凡品下中，纖似有塵，肥而近俗。贗品下下，尖非瘦形，踵則猱升，終不是真。”佟鳳來說得唾沫飛濺，眼神泛光，問大夥：“你們可知在何地品香勾爲最佳？”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