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何會長見梨花沒言語,以爲被他的話震住了,得意地放緩語氣道:“瞧瞧你們,好端端的一雙腳幹什麼非要弄成殘廢?你們爹孃不心痛,我這外人看了很是心痛。”
梨花狠狠剜了何會長一眼,咬着嘴皮轉身去拿根油炸麻花,遞給他。何會長瞅瞅麻花,“嘿嘿”笑了兩聲,道:“我不餓。”
梨花語氣不善地道:“沒叫你吃,是讓你把它扭開拉直了。”
“這玩意已炸熟,怎麼能拉直?”何會長沉着臉,發狠地問梨花道:“你該不是吃飽撐的,沒事拿我開涮找樂子吧?”
倆跟班跟着起鬨,對梨花嚷嚷道:“你本事大,你把麻花拉直給我們看看。”
梨花不卑不亢道:“麻花能不能拉直,回家問你娘去,別再這瞎鬧騰。”
“什麼意思?”何會長問。
“你是真傻還是傻,連什麼意思也聽不懂。”梨花不讓份,奚落着何會長和他倆跟班。
何會長氣得直瞪眼,找不到話對答。
站在正堂窗戶前的春蓮蹙眉瞅着當院,見三個男人死賴着不走,同時看見白鳳嬌躲在廊柱後面偷看熱鬧。她的臉陰得如暴風雨前奏,拿眼神死盯着白鳳嬌。白鳳嬌自然察覺到春蓮投來不善的眼神,故意笑着臉,嘴上哼着小曲,閃身回屋去了。
春蓮知白鳳嬌是有意氣她,故沒搭理她。沉着勁,踩着一雙小腳,邁着盈盈蓮步,娥娜多姿,走出正堂,下臺階到當院,毫無表情地對何會長道:“纏足習俗打宋朝到現在有千年歷史,俺先不論裹小腳好不好,只猜你定是小腳女人生的。”
春蓮壓勁地追問何會長:“我說的對不對?”
何會長被春蓮問得有點發懵,道:“我母上大人是舊時代的人。”
“敢說你母上大人不是小腳?”春蓮一句話把何會長釘得死死的。
何會長沒料想春蓮這樣厲害,不停地喘着粗氣,八字鬍隨着鼻孔喘息,似黑蝴蝶的翅膀不停呼扇着。
倆跟班早就聽說過餘春蓮大名,卻從沒見過本人。當看見她從正堂走出來那一刻,已被儀態萬方的美驚得發傻發懵,說不出話來。
春蓮自然不會搭理
倆跟班,只把眼神投到何會長的胖臉上,問道:“你是官吏胥役?”
何會長道:“鄙人是菱鞋滅協會的會長。民間自發組織,不屬官吏。”
“既然不屬官吏胥役,那憑什麼到我家來瞎鬧騰,還死賴早不走?”春蓮不客氣地質問着。
何會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提的摸樣,道:“爲民國崛起,匹夫有責。”
“我這是私人住宅,你死皮賴臉,硬闖進來是爲民國崛起?”春蓮眼神中冒出一股寒光,襲得何會長心裡一凜。
何會長髮狠地想壓住春蓮氣焰,道:“中山先生髮出禁纏足的文告,和婦女禁止纏足條例。你們黃家在奉天城是有頭有臉人家,理應帶頭與陳規陋習做決裂。”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官家的事,只過咱自己日子,沒礙着誰,沒傷着誰,你用不着拿官家文告條例壓我。”春蓮一揮手,對站在旁邊的小廝道:“送客!。”
“請!”小廝早就等當家的這句話,立馬請何會長出去。
何會長死賴着沒動彈。
小廝見何會長賴着不走,自然也就不客氣。拿起靠在牆邊的長笤帚,呼哧呼哧掃起地,揚起的塵土似乎長了眼睛,直朝何會長和他倆隨從身上撲。
何會長和倆跟班的躲着,避着,不知不覺退出門外。小廝馬上將門咣噹一聲關上。
大門外的何會長氣得嘴皮上的兩撇鬍須亂抖,衝着大門吵吵:“死腦筋,冥頑不化!視政府訓令當耳旁風。”
“你喊什麼?咱們已經被人家轟出來了。”倆跟班轉身要走,忽想起一件事,於是停下腳步問何會長道:“我們忙活大半天,俸祿找誰領?”
何會長眼珠子一瞪,似乎要蹦出眼眶地道:“爲民國崛起,人人有責。你們還要俸祿?”
“人人有責也是要吃飯,沒俸祿豈不是白忙活。”倆跟班不高興地嘟囔着。
“爲民國崛起,應儘自己微薄之力,怎麼能叫白忙活。”何會長說着,腆着大肚子,杵着根文明棍一步三搖地端着架子走了!
“你是有錢的主,自然不在乎錢。我們怎麼能跟你比?老婆孩子還指望我拿錢回去買米下鍋呢。”倆跟班雖不高興,卻拿何會長
沒轍。
另一頭;梨花沏一壺花茶端到正堂。自打黃安仁兩腿一蹬死後,春蓮就找人把正堂拾掇出來,牆上仍掛着古書畫,包括淑芬楷書,花架擺放綠油油君子蘭和文竹。原先隨處堆的古書古畫、古瓷瓶,統統歸攏到黃安仁曾住過的炕屋。炕屋的炕已扒掉,用白石灰粉刷一新,鎏金雕花炕櫃貼牆擺放着,裡面裝滿從火堆中搶出來的蓮鞋和裹腳布。通往下屋的暗門早已封死,砌起一道牆。隨着時間推移,巧娘已漸漸被遺忘。
梨花對春蓮道:“我聽說昨晚如果攛掇三少奶奶約大少奶奶去文明講習所聽演講,不過沒說哪天去。”
春蓮心裡咯噔一一下,送到嘴邊的茶杯放下來,蹙眉道:“你說大少奶奶會不會去?”
“這個我說不好。”梨花是百伶百俐之人,服侍春蓮好些年,對春蓮脾氣早已瞭如指掌,知道她心裡想什麼。
梨花沉吟片刻,對春蓮道:“大少奶奶的腳傷過,老太太在世時曾暗示她可以放腳,但她沒同意,不知爲什麼現在卻琢磨想放腳了。”
“這是白鳳嬌攛掇的。”春蓮咬牙切齒,壓不住勁地問梨花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剛纔我看見三少奶奶……”梨花見春蓮臉色不對,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往下說。
“甭提她!“春蓮陰沉着臉,心裡及煩躁地對梨花道:“如果比如意心眼多,你要多注意她。”
梨花沒言語。
春蓮心裡有氣,卻知不能朝梨花撒,不然沒人敢在自己面前說真話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了壓打腳底呼呼往腦門上竄的火氣,對梨花道:“還有什麼儘管說,我不說是你告訴我的。”
“如意、如果這幾天從學堂裡帶了些勸放腳的揭帖回來。”
“還有什麼?”春亮追問着。
“如果不知打哪弄來一本洋經書,挺厚,說要去信洋教。”
“這全是衝我來的!”春蓮再也壓不住勁,一拍桌子,騰地站起身,差點把桌上的茶壺、茶杯震到地上去。梨花趕緊伸手按住茶壺、茶杯,想勸春蓮消消氣,卻聽見春蓮命令道:“傳下話去,一個不漏,統統給我叫到當院,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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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