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紹騫跟傅梓遙一起走,傅梓遙這幾年對傅紹騫的態度,雖然沒有過往的親密,甚至還有些涼淡。但總的來說,並不算糟糕,客氣中帶着幾分疏離與尊重,正是傅紹騫希望看到的。
一起出了電梯,進了停車場,上車前,傅紹騫對她說:“梓遙,有空來家裡吃個飯吧,老太太挺掛念你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就讓子慕給你放個假。好好放鬆一下。”
傅梓遙愣了愣。嘴角慢慢浮現一絲淡淡笑意:“好,小叔,我走了。”
看着傅梓遙的車子先離開,傅紹騫才揮手叫了司機開車過來。
至於陳墨。就這麼被無情的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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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綺麗的晚霞,染紅了大半的天空。
太和堂大廳內,穿着套裝的胡亞蘭跟醫生交涉了好久:“爲什麼我不能看我女兒。她是病人,不是犯人,爲什麼我不能看。”
胡亞蘭自從韓夏朵進了這裡後,每天都來,每天都吵着要見人,這裡的醫生和護士已經都認識她了,但沒有人把她的話聽進去,更加沒有人可以讓她見到她。
今天這名醫生終於被問的不耐煩了,厲聲喝了她:“誰說她是病人就不是犯人了,她可是公安部指定要我們醫院注意的危險人員,她出手傷人,又設計綁架,這麼危險的人物,公安部是不允許她被人探視的,你回去吧。”
“什麼?你說這事公安部下的命令?”胡亞蘭不相信。
醫生則是一臉你愛信不信,推開她:“我還有事要忙。你別在這裡搗亂了,反正人你是見不到的。”
胡亞蘭被推開,踉蹌着呆愣在原地,怎麼會這樣。
她以爲韓夏朵來了這裡至少可以經常見見,至少還可以想個辦法把她轉移出去,可現在看來,好似一切都成了妄想。
根本不行,她連人都見不到,要怎麼想辦法。
在看看四周,壓抑的陰森的空氣,還有幾個茫然的如遊魂般四處遊蕩的病人,也不知道下一秒哪裡就會竄出一個護士或者醫生,把人強行押回病房。
醫院內突然響起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聽了讓人耳朵發麻,心口窒息。
還有幾個精神病人傻乎乎的對着她笑,她趁其不備,那人竟然拱到了她的懷裡,一手握住了她的飽滿,張嘴就要撲上來咬,嘴裡還叫着:“媽媽,喝奶奶……喝奶奶……”
“啊——”胡亞蘭簡直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給弄懵了。
這個瘋子是個男人,力氣極大,就這麼把她壓在地上,隔着薄薄的毛衫搓柔她的飽滿,然後直接張嘴咬住,是用咬的,胡亂撕咬,眼底露出興奮愉悅的神情。
竟然沒有人上前來幫她,看她這麼被一個瘋子欺負,這個地方簡直沒法呆,一呆人都要瘋了。狀歲何號。
胡亞蘭的高聲尖叫終於引來了一個護士,護士一見這樣的情況,很不耐煩的吼了胡亞蘭一句:“叫什麼叫,誰叫你在這裡的,活該咬死你。”說話的同時,又利落的從旁邊拿起一支針筒,一下紮在瘋子的後背上,原本還神情亢奮的瘋子,終於緩緩疲軟下來,倒在了胡亞蘭的身上。
胡亞蘭崩潰的一把將人推開,從地上爬起來,狼狽不堪。
天啊,這種地方,她根本一分鐘都呆不下去,那夏朵到底是怎麼呆在這裡的,胡亞蘭真的不能想,她覺得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顧不上韓夏朵,她直接逃離了這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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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深處的某間病房內。
外面傳來護士冰冷機械的叫喊:“韓夏朵,吃藥了。”
韓夏朵穿着寬鬆的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蜷縮在病牀的角落上,整個人瘦削異常,形容枯槁,雙目呆滯無神,可是一聽到吃藥兩個字,身體就忍不住顫抖起來,手緊抓着身上的牀單,身體更往牆角縮去。
“吃藥!”外面的護士又重重哼了一聲。
韓夏朵不去,那些人就會進來強灌,可那些藥吃了就會讓人精神恍惚,渾身無力,甚至出現幻覺,她根本就沒病,要是繼續吃這些藥,沒病都會吃出病來。
“不,我不吃,我不吃——”
護士進來了,拿着藥衝她這邊走,藥送到韓夏朵嘴邊的時候,她忽然用力推開他們,也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猛地朝鐵門口跑去,可是鐵門卻轟的一聲,在她面前關上了。
“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沒病,我沒病——”韓夏朵雙手用力搖晃着鐵門,鐵門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伴隨着她淒厲的吼叫。
這種戲碼已經上演了四五次,護士沒有半點耐心,直接叫旁邊人高馬壯的女人幫忙,壓住,灌了下去。
隨後護士分藥給旁邊的女人,她立刻就自己乖乖吃了。
護士滿意的走了,但護士一走,那中年女人就偷偷把藥吐出來,扔到了牀底下。
而韓夏朵,身體抽搐了幾下,虛弱的倒在了地上,中年女人一臉同情的笑看着她:“來了這裡,你以爲還有出去的一天嗎?別指望了,來,姐姐陪你玩玩好不好。”
“啊——”
“啊——”
“啊——”
接連三聲慘叫從走廊深處的某間病房內傳來,韓夏朵趴在牀上,隔壁牀的女人在她身後,她手上拿着幾個器物,她是個有強烈x虐的精神病患。
表面看起來很正常,可每天都有很強的需要,據說爲了這個事情,她弄死了兩個男人,纔會被關在這裡。
她是真的有病,可她又不喜歡吃藥,一旦病情發作,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沒有男人,女人也是可以玩的,沒有病人願意跟這個女人同房,好不容易來了一個韓夏朵。
韓夏朵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抓着身前的牀單,瘋狂的痛哭吶喊,無力與幻覺同時朝她襲來,韓夏朵覺得自己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被折磨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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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亞蘭也受了極大的刺激,頭髮不整衣衫凌亂的狼狽跑回酒店。
韓文軒正在酒店內休息,門一開,胡亞蘭便一頭扎入了韓文軒的懷裡:“老韓,老韓!”
“怎麼了,怎麼搞成這樣?”韓文軒這段時間心力交瘁,胡亞蘭突然變成這樣,韓文軒一時間也錯愕不已。
胡亞蘭卻哭着求着:“老韓,你想想辦法吧,想想辦法救救夏朵吧,那個地方比監牢還可怕,那個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根本不是人呆的,太可怕了,夏朵怎麼受得了,嗚嗚——你想想辦法吧,要不然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夏朵了啊。”
韓文軒心裡咯噔一下,拉住她的手:“你去那裡了?”
說着胡亞蘭乾脆直接把自己的衣服撩了起來,讓韓文軒直接看她胸上被人撕咬過的痕跡:“我在外面都被人傷成這樣,你說夏朵要在裡面,還不知道被人欺負成什麼樣子呢,文軒,那是我們唯一的孩子啊,難道你忍心她一直在裡面受苦嗎?他們甚至都不讓我們見她一面,文軒,你快點想想辦法啊。”
胡亞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韓文軒頭疼的厲害,心裡哪裡能不掛念,可是要見韓夏朵就只能去找傅紹騫,但他已經明確表態。
“不找也得找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可讓夏朵去坐牢的,哪怕是做一輩子的,也好過在裡面無止境的受折磨,文軒,你快點想想辦法吧。”
韓文軒按住她的肩膀:“行了,你別吵了,讓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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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紹騫回到家的時候,正是晚飯時間。
老太太吩咐廚房的李嬸開飯,又見傅紹騫找人,便提醒他:“末晚下午身體有些不舒服,在樓上休息呢,別讓她下來吃飯了,我待會兒給她送點上去,縉言在陪着她呢,你去樓上把縉言叫下來吃飯。”
唐末晚其實也沒有太不舒服,就是沒什麼胃口而已,有點嗜睡,小傢伙一個人在牀邊搭積木,玩的不亦樂乎。
傅紹騫開門進來,小傢伙直接把食指放在脣邊,示意他小聲點,傅紹騫點點頭:“樓下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滷豬蹄,你下去吃飯吧。”
“真的嗎?”小傢伙一聽眼睛都亮了,“可是我要在這裡陪媽媽。”
“你去吧,我在這裡看着。”
“謝謝爸爸!”這會兒他倒是不注意要小聲了,響亮的喊了聲就噔噔噔下樓去了。
牀上的唐末晚已經醒了,掙扎着坐起來,傅紹騫讓她背後塞了個抱枕,內心有些擔心:“不舒服?”
“沒事。”她搖頭,抱着他精瘦的腰線,聽着他沉穩的心跳,手撫上他手腕上的傷口,“你的傷呢,沒有大礙了吧。”
“沒有。”傅紹騫低語,“你想要我證明一下嗎?”
他咬着她的耳朵,輕輕的,好像春風拂過她的耳根,唐末晚不自覺羞紅了臉,推拒着他:“你是不是該下去吃飯了?”
“嗯,”他親了她一下,卻突然響起來。
“快接電話。”他還在不停鬧她,唐末晚只好快速提醒他。
傅紹騫又停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拿出,是個陌生號碼,傅紹騫還沒有神到能立刻猜到來人,於是在旁邊接起了電話,依舊是言簡意賅的開場白:“我發傅紹騫。”
淡漠簡潔卻又極具震懾力的語氣,聽了就讓人心旌盪漾。
唐末晚看着他的側臉,還是有被他英挺的輪廓和線條流暢的下頜折服。
也不知對方是誰,唐末晚就看傅紹騫安靜聆聽,他很少說話,最後答應下來:“行,鄭老邀約,豈有不赴約之理。”
唐末晚好奇:“誰啊。”
“爺爺以前的部下,約我明天早上喝早茶,你要去嗎?”
唐末晚搖頭:“怎麼這麼突然,是有事嗎?”
傅紹騫答:“去了就知道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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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傅紹騫就起了個大早。
鄭崇明就是傅紹騫口中的鄭老,也確實是傅站以前的部下,也曾受過韓松明的恩惠,但身份也是貴不可言。
他的女兒鄭淇河現在是a市市長,女兒在財政局任職,鄭家滿門,可算是光宗耀祖了。
所以鄭崇明這個名字,在官場上,還沒有人敢不給幾分薄面。
傅紹騫穿着簡單的襯衫西裝來赴約,隨意的姿態,不卑不亢。
年長的老人多爲了養生纔有喝早茶的習慣,所以早晨的茶樓,隨處可見精神矍鑠的老人。
鄭崇明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張漆紅的八仙桌,一扇老式的雕花窗櫺,還有一張竹韻清雅的屏風在熱鬧的茶樓內又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區域。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可鄭崇明就穿着款式簡單的中山裝,看得出,並不厚,跟傅紹騫這樣的身體比起來,鄭崇明可算是老當益壯,他的身後跟着一個年輕的警衛員,看到傅紹騫上來了,他便揮手揮退了警衛員。
傅紹騫上前握手,寒暄:“鄭老真是好雅興,這地方環境清幽,確實是個不錯的老去處啊。”
“紹騫來了啊,快坐快坐,你們年輕人早不喝這玩意了吧,這家店我可來了幾十年了,幾十年如一日啊,還是以前的裝修,一點都沒變。”
傅紹騫隨後便靜靜的聆聽着,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這麼鄭重其事的約他出來,肯定是有話要說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鄭崇明便開始老生常談般聊起了家常:“紹騫,我以前跟着你爺爺打天下的時候,那才叫一個風光啊,當時還有韓老,他們兩位可真是戎馬倥傯啊……”
鄭崇明應該是真的很懷念過去那段時間,所以說起來眉飛色舞,鏗鏘有力,傅紹騫便一直安靜的聽着,當個合格的觀衆,當他把話題轉到韓松明身上時,傅紹騫心中已瞭然。
果然,又聽鄭崇明說:“紹騫,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還真是有點私事,介不介意我再請個朋友一起喝茶?”
當韓文軒緩緩上樓時,傅紹騫的眼神是平靜的,可平靜的眼眸深處又有濃濃的譏誚,當然,這隻有韓文軒看到,鄭崇明是看不到的。
“鄭老。”韓文軒心情複雜的跟鄭崇明打了招呼。
鄭崇明點頭,示意他坐下,又問傅紹騫:“不用我給你們介紹吧。”
“不用,韓總我還是很熟悉的。”傅紹騫率先開口。
韓文軒尷尬一笑:“傅總言重了。”
“不言重,我就是實話實說。”傅紹騫慢條斯理的幫鄭崇明和韓文軒斟滿了茶水,自己又跟着淺抿了一口。
鄭崇明是來做和事佬的,見人到?了,軍人脾氣,也沒有拐彎抹角,直奔主題:“紹騫,我知道你跟韓家之前發生了一點不愉快,今天我也是受人之託,當這個和事佬,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看看這件事情還有沒有轉寰的可能性?”
鄭崇明把話說的委婉又直白,傅紹騫端着茶杯,又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態度,在韓文軒差點繃不住的時候,他開口了:“鄭老的面子肯定是要給的,可是這事兒是韓夫人親自操辦的,那精神鑑定書也是韓夫人自己找人開出來的,實在是跟傅總無關,現如今,韓總找我,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紹騫,你在a市人脈比較廣,那你看還有其他什麼法子可以想沒有?”
這一次,傅紹騫直接把自己的譏諷露給了鄭崇明看:“鄭老爺子,如果今天有人綁架了你的兒子女兒還有你的太太,幾經生死,你會如何對待這個綁架者?”
鄭崇明順便被問的啞口無言,按照鄭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恐怕會讓人死的痛不欲生。
傅紹騫又幫鄭崇明斟滿了茶水:“我太太孩子甚至我身上的傷,九死一生,鄭老,不是我傅紹騫不想給你面子,相信你也能明白的,聽說令公子最近還想往上走一走,有空的話,鄭老可以約季老一起吃個飯喝個茶,他最近回鄉省親,正在a市呢。”
“你說季司令?”在官場上混的人,哪有可能沒停過季慎友的名字,傅紹騫點點頭,“改天幫鄭老約一下,今天我就先走了。”
鄭崇明知道,這是傅紹騫拒絕他後給的一點補償,爲了寬他的心,不讓他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本來也不關他的事,傅紹騫給面子是情分,不給是本分,可如今又牽扯到他的兒子,他就不能不慎重,所以只能抱歉的看着韓文軒:“文軒,不要說我這個做世伯的不幫你,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傅紹騫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你女兒綁架人家妻子孩子,這種事情怎麼還有臉來求,他問的對,如果換做是我的話,就一槍崩了那些綁匪了。”
韓文軒所能想的法子,全部失效。
傅紹騫是鐵了心,甚至放了話,誰再敢多管閒事,就走着瞧。
哪還有人敢攬這個燙手山芋管這檔子閒事。
韓夏朵的事情,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
馬上要聖誕了,日子過的平順而安寧,老太太已經爲過年做準備。
唐末晚陪傅縉言在樓上畫畫,傅紹騫坐在客廳內看報紙,老太太突然老生常談:“紹騫,你說你爺爺的事情也過去快半年了,你們是不是該考慮下自己的事情了,你們該補辦個婚禮,就弄個簡單的儀式,不用太隆重,但總歸是要走下過場的,要不我打電話給親家母一起商量下吧。”
老太太作勢拿起電話要跟許一寧聯繫,傅紹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小奶奶,我有件事情跟你說。”
唐末晚正好從樓上下來,手裡捧着一盒顏料,傅紹騫話音剛落,她手上的顏料頃刻打翻在地——
傅紹騫說:“小奶奶,末晚跟韓家沒關係,以後別找他們了。”
“啪嗒”一聲,顏料落地聲驚動了樓下的兩人,看到唐末晚呆愣的站在緩步臺上,傅紹騫立刻上前,跑上去握住她的手:“你怎麼下來了?”
“你剛纔說什麼?”唐末晚抓住他修長的指骨,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