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艾迪悚然一驚,眼睜睜的看着仙子人消失不見,卻無力阻止,這不禁令他一時大拗。他緩緩的跪倒在地,將臉孔埋入面前的沙中,撕心裂肺的哭泣。
肌膚間的溫香軟玉,他的臉頰邊突然感覺到一陣溫暖,當他淚眼朦朧的擡起頭,卻發現在丁香剛剛消失的位置,有一粒小拇指大小的橢圓狀物件,它晶瑩剔透,在星空下正發出幽幽的奇光。
那是生命之源,丁香的生命之源……
將我帶給樹神……此時艾迪雙目含淚,耳邊卻迴響着仙子人剛剛的所說這句話,他躬下身,用手輕輕的從沙土裡掬起那枚發着光的物件。在他的手掌中,細沙從指縫間緩緩滑落,那枚生命之源是如此的顯著,簡直是光華奪目,不久後則光收星落,內中的光澤也隨之漸漸收斂,最終卻化作一枚赤褐色的種子,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裡。
丁香,和我一同回去,一同回米索普達欣斯,回到萬千樹海連綿的雛菊……艾迪在心中默默允諾。
他用尖銳的手指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體內一股蒼白的光暈隨即從指下透出,他將種子放入其內,手指拂動,隨即撫平創口,以自己的血肉供養仙子人的遺骸。
此時星光黯淡,恆星奧爾斯也從遠方的地平線收去了最後一抹光輝,夜已來臨,沙更寧靜,那座在日間還恢宏壯麗的遠古城市如今已幾被破壞殆盡,它們不再反射出耀眼的金光,灰暗的斷壁殘垣襯托着夜幕,顯露出一副破敗之色。
艾迪呆呆的站立在沙丘之上,注視着同伴的屍體,在心中一遍遍反覆回憶着過去的點滴,他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悲喜交替,這樣直過了良久良久,已幾乎流盡了眼淚。
他想到啓航號,想到此處離家鄉的距離,如今沒有了遊歷夥伴,也就再沒有了遊歷。他必須將隊員們的遺體送回米索普達欣斯,然後從此浪跡天涯,窮其一生追尋到那名兇徒的下落。
但此時風沙微動,沙丘下似乎有了動靜,艾迪轉目觀瞧,隨即眉頭深鎖,只見不遠處啓航號的下方正在噴吐離子火焰,隨即緩緩升起。
隊員皆殞,兇手逃亡,那麼又到底是誰在操控啓航號?他心中大奇怪,立即將靈識投向啓航號的方向。
驚慌、疑懼、內疚,還充滿了一種對未來的不確定,他熟悉這股氣息,那與無影人的一模一樣,他進入那扇遠古之門,消蹤匿跡,卻又怎麼會在啓航號上出現?
“未亡!你在我的船上?”艾迪在小隊頻道中怒吼。
它將手指凝聚成爪,猛然間一提,四周立時風勢飛舞,砂石漫天,不久後,兩組駭人的龍捲風驟然在沙海中顯露出猙獰的前兆,狂風積卷大量的沙礫,有着愈演愈烈之勢,前鋒指向,正是空中調整姿態的啓航號。
“滾下我的船!”他雙手一合,將天地間的那兩股颶風由兩側向着啓航號合攏過來。
猛烈的風沙擊打着啓航號的船體,但小隊頻道中卻始終沒有任何的迴應。
他暴怒狂吼着,沙塵漫天,前方已不能視物,靈識爲他準確的反饋出對方的位置,但他卻突然心中一怔,因爲那個目前處在啓航號駕駛艙中的未亡正在對他做着道別,通過對方向他敞開的心扉,艾迪奇怪的發現,無影人的極度悲傷,心靈中顯出一片純淨,似乎是在思念着夥伴間的情誼,並對由他導致的一系列殺戮感到深深的歉疚,這不禁讓他的手勢不由鬆了一鬆。
“這是卑鄙的詭計!”他在片刻遲疑後立刻如是判斷,手臂間一緊,更是加速催動。
兩股龍捲颶風帶着巨量的砂石,在星夜中更顯得迅猛無匹,它們即將在啓航號滯空的位置合流,但這艘外殼由億萬年前昇天者所打造的飛船卻陡然間提速,幾乎在一瞬間即衝出了暴虐的颶風,隨後遷躍引擎即刻發動,帶着耀目的閃光,眨眼間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未亡!我要殺了你!我發誓一定要殺了你!!”艾迪在沙丘上對着天空瘋狂的大吼。
颶風驟然間兩相合攏,使得風沙更甚,視野中已是不能視物,漫天狂沙如歌如泣,又似是痛苦的哭號。
遠方的夜空中,億萬星辰中又多了一點,它一閃即逝,正在迅速消隱無形。
……
……
發生在銀盟41年3月間的天使城慘案,無疑是人類在踏足武皇星系後最顯著的災難件。
整個爆炸慘案從開始出現徵兆到引爆過程不過數十秒,而之後的破壞和殺傷力卻又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在悲劇的現場,恐怖的烈焰幾乎消除了所有的證據,因爲對典禮見證和媒介傳統的需要,慘案卻在驚慌的信息管控局掐斷信號前,由直播的方式經超遠程粒子發散至整個銀盟疆域。
詳盡吐實的畫面,"chiluo"裸的屠戮,當人們看到赤紅的火焰將人羣淹沒,並在嘶吼的傷者全身灼燒時,可以說除了震驚和恐懼之外,還有對於人性湮滅的絕望感。
事件所帶來的恐慌和短期的無政府狀態,從銀盟政體範疇上來看,卻並沒有如陰謀論調者所說的那般嚴重。而從這之後的洛茲唯沃指數和蓋洛克調查圖表顯示,與發生地點的距離的遠近,其實才是真正決定民衆內心中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在遙遠的幾個或十幾個星門之外,治安問題持續不斷的不少人類殖民地在慘案之後並無異樣,日常狀態基本沒有受到波及,除了一些小型的支持和悼念活動之外,大多數人只是在茶餘飯後,將此事件以政客之間的正常爭鬥和無辜富裕居民的不幸喪命來挑開話題。
相對於同處於武皇星系的奇連人,則與普羅維斯敦的部分城市一樣,在情緒上無法置信和震驚之餘,對於天使城慘案中喪生的民衆也給予深深的同情。他們向各種以此事件爲由的慈善機構和組織捐款捐物,各種民間慰問團體也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在耶神教會的協助下啊,醫生、護工、志願者和大量專家也在第一時間趕赴天使城,救助傷患,安撫遇難家屬,維持秩序,盡一切可能的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悲痛和震驚下暗藏着恐懼和憤怒的逆流,不同於普星以外的人類遷徙地,在這個當年星艦滿載人類‘種姓之源’而降落的所在,在這場離奇慘案的發生地,在那個極短暫的爆炸的瞬間,信念、勇氣、尊嚴和生命,一切皆毀。
只是一枚小小的可攜帶式的核融炸彈,卻幾乎令整個天使城在一夜之間從天堂淪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