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玉佩是用繩子綁在脖子上的,一時半會的弄不斷粗粗的絲線,唯恐傷了玉佩,也害怕傷了孩子,崔屠戶只好兩隻手拽着絲線繩子發力,希望能夠拽斷那條絲線。
腳步輕輕地鐵心源路過崔屠戶很順手的就拎走了褡褳,聽說只有這個繡着壽桃的褡褳裡的錢,纔算是屬於福壽洞的贖金,如果這個褡褳和崔屠戶一起進了大獄,那個被劫走的孩子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脫困的希望了,或者被那些兇惡的乞丐折磨死,或者被賣到遠方永世不得還鄉。
一個青衣婆子尖叫着兇猛的撲了上來,一口咬在崔屠夫的胳膊上,另外一個哭的已經沒人形的青衣小婢死死地抱住那個髒孩子,嗓子裡發出人類幾乎不可能發出來的尖叫。
小巧兒緩緩地把手從手弩的扳機上鬆開,如果崔屠夫想要傷那個孩子,他手裡的小弩會毫不猶豫的把塗抹了毒藥的弩箭射出去。
青衣小婢的尖叫徹底把崔屠夫從夢一般的搶劫行爲中驚醒過來,連忙鬆開手,一腳踢開那個婆子扭身就要跑。
婆子兇猛的抱住崔屠夫的腳,扯着嗓子死命的的呼喚官差。
“咣咣咣”無數面銅鑼響起,街坊們抱着賊來須打的民約從四面八方吶喊着衝了出來……
崔屠夫焦急的四面尋找逃命的路徑,眼見周圍都是人羣向自己涌了過來,就把身子一矮,趴在地上就準備鑽進牆根的狗洞落跑。
身子才鑽過去一半,就覺得腿上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慘叫了一聲,力氣就泄了。連聲告饒,卻無人聽他訴說。
小巧兒牙疼般的吸着涼氣看着那個勇猛瘋狂的老婦,將兩寸長的縫鞋底子的錐子一次次的捅進崔屠夫的下身。
錐子每一次起落都會帶出來一股子鮮血。每扎一下,崔屠夫就會慘叫一聲。那個婦人扎到興起之時,竟然跨坐在崔屠夫的後背上,兩隻滿是血的手緊緊握住錐子,繼續一下一下的往下刺……
把褡褳裝在揹包裡的鐵心源抽抽鼻子道:“別看了,我們還有事情要辦呢,那個婦人已經被刺激的快要瘋魔了,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丟的是縣令的兒子,又不是她的兒子。她瘋狂什麼?”
“丟了縣令的兒子,比丟了她自己的孩子後果嚴重,丟了自家的娃娃,難過一段時間,有時間再生一個慢慢地也就把這段悲慘的事情忘掉了。
丟了縣令家的兒子,那個縣令會讓他們全家都一輩子死死的記住這件事,想忘記都忘記不了。”
“這麼說,這件事我又弄錯了?”
鐵心源嘆息一聲道:“我們本來的計劃是找一個權貴家的半大小子,灌醉之後丟在這裡引崔屠夫上當,誰知道你們竟然給我弄回來一個兩歲的孩子。不過,錯有錯着,這是變得更加真實了。
你們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按照計劃行事?那個縣令雖然不是個東西。他兩歲的兒子還屁事不懂呢,縣令死了沒人掉一滴眼淚,這孩子要是出事了,你們的罪過就大了。”
小巧兒怒道:“既然你知道這個道理,幹嘛剛纔不說?”
鐵心源瞅了小巧兒一眼,拿手指頭指指自己的腦袋道:“我的腦子已經壞掉了,已經不太習慣主動地對每一個人都報有善意了,只能被動的接受別人給我的善意,然後纔會根據別人給我多少再考慮還給別人多少。
很顯然。那個孩子在我的眼裡沒有你們重要,既然計劃能夠實施下去。我爲何要阻止呢?”
“你是一個怪胎。”
鐵心源點點頭道:“我娘也這麼說,她說我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就不安份。每天要是不在她的肚皮踢上幾十腳就安靜不下來,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擔心我會把她的肚皮踢破自己鑽出來。”
一聲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的長長吸氣聲傳了過來,剛纔那個面目猙獰的婦人終於從丟失縣令家兒子的噩夢中驚醒過來,看着自己血淋淋的雙手嚎哭了起來。
鐵心源把不願意離開的小巧兒拉走,指指那個婦人道:“這就能活了,親手捉住了偷縣令兒子的兇手,不但沒錯,反而有功,這些在大戶人家做事的婆子和丫鬟是最有眼色的一羣人,她們自然知道怎麼說纔對自己是最有利的。”
小巧兒指指趴在血泊裡抽搐的崔屠戶道:“那傢伙好像活不成了。”
“他當然活不成了,那麼粗的錐子在下身紮了百十個窟窿眼,血冒的跟泉水似的,要是能活纔是怪事情。
你以後要記住啊,大腿內側的大血管千萬不敢受傷,一旦被刺破,半柱香的功夫你全身的血就流乾了。”
小巧兒無奈的道:“幹嘛告訴我這些?”
鐵心源冷笑一聲道:“東京城裡被活活打死的賊娃子還少了?告訴你這些就是等你有一天也落到這個地步的時候,要記得避開全身的要害,用皮糙肉厚的地方去承受人家的拳腳和棍棒!”
“啊——”小巧兒咆哮一聲一溜煙的就跑沒影了。
鐵心源揹着自己獨有的雙肩揹包晃晃悠悠的向笸籮巷子走去。
計劃幹完了第一步,現在該去找能代替崔屠夫去福壽洞的人了,這樣的人很不好找,不夠聰明的人幹這事遲早會和崔屠夫一個下場的,太聰明的人很明顯的人家丐幫大龍頭一點都不喜歡。
別看全部東京人都在鄙視崔屠夫,回到家裡躲在被窩裡羨慕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人也不在少數。
人天生就想攀高枝,只要能爬到高出,根本就顧不上理睬自己腳下的樹枝子是一顆什麼樣的枝子,哪怕滿是荊棘把腳扎的生疼,也要想方設法的在高出多停留一點。
皇家的狀元路,就是最美好的梧桐枝,只有金鳳凰纔有資格落在上面,至於福壽洞的這根腐爛的帶着腐臭氣息的樹枝,也不是沒人願意停一下的。
壞人幹好事沒人會信,好人幹壞事大多數都會得到原諒,大宋民間最不缺少的就是鐵骨錚錚的落魄文人。
這樣的人往往以不懂變通著稱於世,他們辦出來的事情絕少有合乎情理的,只有合乎聖人微言大義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老冬烘先生根本就不會辦事,很奇怪,不論是誰家有了事情,聽不聽得都會帶着禮物專門來向老冬烘先生請教。
這樣的老先生,信義著稱於鄉間,該他不該他管的事情裡面都會有他的影子,今天把家族裡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沉塘,眼看着池塘裡都往上冒泡泡了,依舊恨得咬牙切齒的。
明日又會對一個因爲不喜歡老爹給他找的媳婦的不孝之子破口大罵,直到那個不孝之子滿面淚痕的牽着一個面帶奸笑的女子入了洞房纔算是心滿意足。
西水門就有這樣的一位單先生,大名叫做單遠行,名字起得好聽,卻從未去過遠方,更沒有遠行求學過。
五十四歲了,以前帶着一個七十三歲的老孃和一個十六歲的小閨女過活,老婆有一次出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雖然有很多人信誓旦旦的告訴他,他老婆和一個磨鏡子的年輕人跑了,他就是不信,誰這麼說,他就吐誰一臉的唾沫,他認爲他老婆之所以沒有回來是因爲遭了丐幫的暗算。
聽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遠行的計劃,只可惜後來未能成行,他覺得父母在不遠游是一句金玉良言,自己連母親的養育之恩都沒有報答,區區求學上進實在是將本求末不算是正途。
他最新的老計劃就是等老孃死了,閨女嫁人之後,就帶着一把刀子闖進福壽洞裡去和那些叫花子拼個玉石皆焚。
這個計劃是十年前定的,當時之所以沒有衝進洞裡去,是覺得自己的責任還沒有完成,老母未曾入土,女兒未曾成人,自己死了那就是不孝不慈的大罪人。
現在終於可以成行了,老孃年前去世了,閨女也在大年初一帶着孝嫁給了老友的兒子,於是,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喝酒和磨刀之中進行的。
鐵心源找到單遠行的時候,老夫子還在磨刀,也不知道他這個刀是怎麼磨的,巨大的磨刀石都變成月牙了,他的刀子依舊沒有磨好。
看磨石磨損的程度,即便是一把大鍘刀也該磨成一把匕首了。
“這是老夫磨的第三把刀!”
看到鐵心源進了自家的院子,單遠行就立刻解釋了一下,看樣子他已經給別人解釋過無數次了,以至於鐵心源這個孩子來了,他也條件反射性的解釋了一句。
“您不是在磨刀,您是在磨心。”鐵心源取出一瓶梨花白放在老夫子的面前道。
單遠行瞅了一眼梨花白笑道:“別把你孃的好酒偷出來,這酒的價值不低,你娘賣半個月的湯餅未必能換來這樣一瓶子酒。”
鐵心源笑着蹲在老夫子的面前道:“這瓶酒是朋友送給我的,我年紀小,我娘又不喝酒,所以我就給您送來了。”
單遠行放下手裡已經磨的不成樣子的單刀道:“不愧是聖上親口誇獎過的神童才子,那你說說,老夫到底磨的是什麼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