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玉之所以會專門來巧莊,其實就是專門來找鐵心源的。
他不用經過南薰門,而是應該直接從西面的新鄭直奔兵部,不但距離近,道路也不擁擠。
他是軍兵,直接走軍馬驛道一柱香時間就到兵部衙門。
前三次他回家的時候,回家裡拜見過那個已經將要百歲的老太君之後,就會帶着蘇眉來巧莊做客一段時間。
這一次直接過來,還硬着頭皮鑽進最讓他頭痛的文人圈子,這非常的反常,不是他楊懷玉一貫的作風。
劉靖笑道:“本想爲他彈奏一曲《將軍令》的,人家看不上,不過啊,這樣的將軍纔是殺敵的將軍不是嗎?”
鐵心源狐疑的看看劉靖道:“我怎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你這人一向狷介,很少會這樣推崇一個人的。”
劉靖笑道:“我想去龜茲!那裡纔是舞樂的故鄉,寫時文我不如你,鑽故紙堆我不如錢穆,機變一道我不如河狸,唯有舞樂一道可以聊以**而已。”
河狸搖頭道:“出了青澗城,外面皆是番邦,就算楊懷玉能夠幫你出了蘭州城,遇到西夏擒生軍,你最好的出路就是成爲西夏人的樂奴。”
劉靖搖頭道:“景祐四年,龜茲國遣使者向我皇進貢,我在晏相府上有幸看過龜茲歌舞,那真是名不虛傳啊,那時候就動過去龜茲的心。
只是那時候剛剛成親,拙荊有孕在身不能輕離,現在我孩兒已經長大了,又聽聞龜茲使者已經到了西京,我以爲機會已經成熟了,我可以隨龜茲使者一起離開東京。”
錢穆皺眉道:“這中間一定困難重重,我從不信沒有根據的猜想。”
河狸瞅着遠處的麥田煩躁的揮揮手道:“這個世上已經何其的無趣了,既然劉兄想要過的精彩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以爲可以離開。”
鐵心源俯身施禮道:“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過。人如果沒有理想,就和鹹魚沒有什麼區別,鐵心源在此恭祝劉兄一路順風。”
劉靖笑着還禮,取了一碗酒慢慢喝完之後。又從桌子上拿了一個小瓶的劍南燒春,俯身從火塘邊上取了一條魚,就一面吃魚,一邊喝酒的向遠處的麥田走去了。
小花看看鐵心源,好像有些內疚。最後把拌好的薺菜遞給了他,
見鐵心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反倒笑了起來,抱着琵琶匆匆的去追劉靖了。
錢穆忽然大聲的朝小花吼道:“劉靖此人面皮最薄,你只需死死糾纏,斷無不成之理!”
鐵心源搖搖頭,端着菜盆子鑽進喝酒吃魚的同窗羣裡,開始大聲吆喝着瘋搶……
小花是自由的,自己沒有任何權利替她去做任何的主張,前番之所以會想着讓她去巧莊。就是爲了幫她一把,希望能給這個苦命的女子一個暫時休憩的地方。
現在,她隨着一心想去龜茲的劉靖走了,天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命運。
同窗們酒足飯飽之後就一一離去了,鐵心源被水珠兒攙扶着來到巧莊,躺在巧哥的牀上破口大罵,也不知道在罵誰,反正他精彩的罵詞裡面,有好多話巧哥根本就聽不懂,也不理解。
第二天酒醒之後。鐵心源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直到巧哥問他“傻逼”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纔對自己昨日放浪形骸的舉動有些後悔。
“沒什麼意思,就是被一個傻子逼着去做事。”鐵心源小心的用柳樹枝子捅着牙齒。在這個沒有口腔保健的年代裡,保證自己有一口好牙非常的重要。
昨晚沒有洗漱就睡了,以至於牙縫裡還有些雞肉絲,吐掉之後才覺得清晨是如此的明媚。
巧哥知道鐵心源是在敷衍自己,他和鐵心源說話的時候,根本就不管他嘴裡說什麼。只在乎他當時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這兩樣東西所表達的情感要比他說的話準確得多,也真摯的多。
“你今天打算幹什麼?不去太學上課嗎?我記得你從不逃課的。”
鐵心源打了一個哈欠道:“昨晚就沒睡好,我洗漱完畢之後吃點東西準備接着睡覺,楊懷玉可能要來。”
巧哥兒從懷裡掏出一張拜帖道:“不光是楊懷玉會來,曹芳也會來,既然這兩個傢伙都來了,高延贊和呼延壽也一定會來的,這幾年他們四個人算是綁在一起了。”
“什麼目的?”
“估計是想要我們那種帶偏心輪的省力強弓,這玩意你給楊懷玉弄了一把,想要保密那是不可能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告訴他們原理,你就說這是自己無意中製造出來的,說不清楚裡面的道理,如果他們想用,那就去複製好了,我們不管。”
巧哥笑道:“你想躲清閒恐怕不可能,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硬生生的從三槐堂提溜到太學的?
你大舅公就是太學的祭酒,滿朝文武包括那些最喜歡沒事找事的言官從不拿這件事來攻擊你舅公……”
“好了,朝裡的事情我比你清楚,不管了,我現在就去草垛那裡睡覺,你和王婆惜幽會的時候沒佔用我的草洞吧?”
巧哥搖頭道:“沒有,你的那個草洞太小,老子施展不開。”
鐵心源滿意的點點頭,面對着初升的朝陽扭動扭動酸澀的身體,然後抱着一牀薄被子就直接去了穀倉位置。
巧莊不算大,地理位置卻是極好的,這座莊子本來是汝南王家的,被王漸弄給鐵心源當酬勞了。
三年前汝南王全家骨瘦如柴的從通天觀裡出來的時候想要回這座莊子,還專門上了奏摺。
結果,又被皇帝關進通天觀三個月,從此,汝南王就絕口不提自己以前那些龐大的產業到底去那裡的事情了。
因爲汝南王的事情,無數的朝臣都在批評皇帝把事情做得太絕,以至於傷了情分,結果皇帝不爲所動。
只要有人提出從皇族中遴選一兩位皇族子弟進宮充當皇儲的事情,皇帝就會毫不客氣的拿汝南王開刀。
幾次三番之後,也就沒有人再提這件事了,這幾年,皇帝的意圖似乎無人能夠猜測,他的權威也變得愈發不可挑戰了。
草洞裡面睡覺並不是一個好主意,鐵心源只是喜歡那裡的絕對安靜。
躺在柔軟的乾草上,隱隱有一股子腐爛發黴的甜腥味,不知爲何,鐵心源就是喜歡聞這股子味道,每當自己躺進草洞的時候,心裡就安靜的如同半夜的墳場一般。
狐狸從外面鑽了進來,熟練地臥在鐵心源的身邊,居然還懂得用嘴巴叼着薄被給自己蓋上。
狐狸進來了,鐵心源就只好出來了,這傢伙現在身上的味道非常的濃郁,天氣越熱,味道就越是讓人無法忍受。
楊懷玉就盤腿坐在草垛上,見鐵心源冒頭了,就笑道:“我就不信你能和狐狸待在一個被窩裡。”
“蘇眉怎麼會准許你大清早的就爬出被窩?”
楊懷玉恬不知恥的道:“我起牀的時候她還在酣睡,自然無法阻攔我,小鐵,我想把麾下的三千精卒全部按照我身上的裝備武裝一遍,你覺得如何?”
鐵心源冷哼一聲道:“這主意可不是什麼好主意,第一,你是窮鬼,拿不出那麼多的銀錢。
第二,兵部清吏司會認爲你是在圖謀不軌,把你全家拿去砍頭。
第三,我不覺得你能說服你家老封君以及你爹孃,老婆跟着你一起冒險。
第四,你憑什麼拉着我和巧哥陪你一起冒險?冒的還是砍頭的危險?”
楊懷玉搖頭道:“邊關情形不容樂觀,橫山防線已經後退了一百四十里,再退下去西夏人就要兵臨城下了。
青塘的吐蕃人也坐擁河湟,居高臨下窺視我河東故地。
我還聽聞交趾賊寇進了我大宋柳州,燒殺搶掠半月有餘而後從容而返。
我有心殺賊,卻無力迴天,唯有精兵強卒等待陛下召喚,期望有一日可以痛痛快快的與賊寇血戰一場。”
鐵心源苦笑道:“你明知我沒有能力幫你,你爲何還要強人所難?這可不是君子所爲。
你們一個個圖謀甚大,動不動就家國天下的掛在嘴邊,既然說了那就去做啊。
鎧甲你有實物,加裝了偏心輪子的強弓你也有,自己找匠人去製作就是,我和巧哥沒有不允許你製作啊。”
楊懷玉敲敲腦袋道:“我這次進京,目的就是要編練悍卒,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沒錢,沒地位,沒人手,幹這些事情極難。
昨日的時候我見了兵部左侍郎南魣先生,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後,被他狠狠地斥責了一通,嚴令我不許再提此事。
我本來已經心灰意冷了,昨日眉兒卻說你應該有辦法,所以我就直接來了。”
鐵心源打了一個哈欠道:“讓你用家國大義來說動我的大概是曹芳吧?
他腦袋被驢踢了纔會認爲我會被這些東西打動。
你難道不覺得你剛纔的把那些話說的乾巴巴的毫無煽動力嗎?
我昨天才在宮門口用眼睛威脅了一位高官,現在啊,什麼都不想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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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