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聽了鐵心源喃喃自語的孫澤立刻就把耳朵豎起來了。
懷疑的瞅着鐵心源指指死鬼李瑋道:“你和這傢伙有仇?”
鐵心源搖頭道:“沒有,就是整天看見一個能把鬱郁乎文哉念成都都平丈我的草包混在太學裡,有些煩。”
孫澤看着鐵心源冷冷的道:“我的先生也把這句話念錯了,我學的也是都都平丈我,還有比這更加駭人聽聞的,你要不要聽聽?”
鐵心源看着孫澤那張嚴肅的臉拱手道:“令師高壽?”
“八十有三,四月裡先生過壽纔給送去一隻羊,
大山裡面能有一個識字的先生教學生已經不易了,還敢要求他像太學裡的先生一般高妙?
小子,告訴你,誰都知道先生把好多聖人話都教錯了,但是,就因爲有先生的存在,大山裡面多了許多識文斷字之人,即便是山間砍柴的樵夫,也能念上一兩句《詩經》,連陛下都讚許的人你敢小看不成?”
這幾句話說的鐵心源羞愧無地,只能指着李瑋的屍體吶吶的道:“我是在說他。”
孫澤嘆一口氣道:“李家這才富貴了幾年啊,這就全部斷送在這裡了。
哼哼,他既然敢來襖廟,這條小命遲早會斷送在這裡,被人家一刀斃命,還少了一些糾纏。”
鐵心源奇怪的道:“你既然什麼都清楚,就該知道這些人不是我們兄弟殺的,你拖着我們不許回家是何道理?
如果因爲案子破不了,就想找替罪羊的話,我們兄弟並不合適。”
孫澤隨意的踢了一腳倒在地上的李瑋,幫着袒胸露腹的色目女子掩好衣衫,站起來道:“本官就想知道賊人爲何不殺你們?這是本官唯一能夠找到的蛛絲馬跡。”
“或許是我們當時都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人家手下留情?”
孫澤長嘆一口氣道:“還有兩個襁褓中的幼子也被活活的摜死了。
這樣窮兇極惡的賊子能因爲你們睡覺就放過你們?
除非是你們和賊子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人家才放你一馬。
現在。告訴本官,到底是什麼糾葛,說清楚了你們就回家。”
鐵心源苦笑道:“以前聽過一句話叫做,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我覺得我要是把什麼都說了,會是我說的第二種結果。”
孫澤笑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那就跟我回衙門去吧。”
鐵心源笑道:“不成啊,你得先找太學的山長,也就是我大舅公剝奪了我的學籍,然後,去吏部消掉我吏部待察的資格,最後才能把我捉到牢裡去。”
孫澤笑道:“既然動不了你我就……”
鐵心源笑着截斷孫澤的話道:“別,我就了,你拿李巧他們也沒辦法。
我的兄弟全部都在將作監有差事,拿他們還要將作監的大匠發話。
曾公亮那個人是出了名的護短和不講理。你要把他專門研究鎧甲和器械的匠師拿走,你問問他同意不?”
孫澤笑道:“這就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安心洗澡的原因?”
鐵心源黑着臉道:“我要是不表現的坦蕩無私,你如何會認爲我們沒殺人?
如果這裡就我一個,我說不定會破口大罵着衝出去,至少你還不敢對我無理。
因爲有兄弟在,只好向你表明我內心一片坦蕩了。”
孫澤再次拍拍手,那羣衙役,女牢頭一類的人物再一次齊聚天井,就聽孫澤對自己的屬下道:“我們的事情沒有了,準備離開吧。這裡的一切該交給開封府了。”
大門開了,孫澤帶着自己的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鐵心源帶着巧哥他們也想混着離開,卻被一羣拿着水火棍的人給攔住了,看樣子如果鐵心源硬闖的話。他們就會拿水火棍子開砸。
孫澤看着被攔在門裡面的鐵心源笑道:“你運氣不好,包拯前日裡坐定了開封府尹的位置,你猜他會不會在意你的太學生身份,會不會在意曾公亮的阻攔?”
鐵心源皺着眉頭不再向外走,而是帶着巧哥一羣人回到了天井。
巧哥看看天井裡的噴泉,小聲道:“如果把水從上面掐斷。噴泉的管道里面應該能鑽過去人。”
鐵心源點點頭道:“那就趕緊,不能落在包拯手裡,我從小就和這個人八字不合,落他手裡大事不妙。”
巧哥點點頭,然後就如同猴子一般的爬上了房頂,用一個木板堵住了連接水池的粗陶管子,外面的水依舊源源不斷的涌進水池,迅速灌滿水池之後,裡面的水如同瀑布一般的從屋頂垂落。
天井裡的噴泉立刻就停止了噴水,玲兒和福兒用力的卸開了往下漏水的獸頭,一個黑洞洞的洞口就出現在衆人面前。
巧哥兒趴在洞口靜靜地聽管子裡面的動靜,聽了片刻就拔了一根頭髮放在洞口,當頭發微微向上拂動的時候,他就第一個鑽進了管道,不大工夫,聽見管子裡面傳來巧哥的聲音。
“下來吧,出口在陰溝裡,只有三十餘步。”
鐵心源指揮着玲兒,福兒一羣人全部進去之後,就用盡全身力氣把獸頭重新放回原處,不理睬巧哥大吼大叫。
都離開自然是不現實的,沒見到罪魁禍首,包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有自己留下來頂缸,巧哥他們才能平安無事。
爬上屋頂取開木板,讓水池裡面的水重新灌進了陶管,那個巨大的噴泉再一次歡快的開始噴水,也堵死了巧哥他們想要進來的道路。
幹完這些事情之後,鐵心源就覺得有些無聊,揹着手在天井裡漫步,或許是死人太多的緣故,諾大的天井裡面,竟然不斷地出現一個個小的旋風,旋風席捲着紗幔,將紗幔扭成麻花之後,又猛地鬆開,一開一合極有韻律。
李瑋那張慘不忍睹的臉龐似乎正在盯着鐵心源看,被刀子劃得稀爛的眼球就垂在眼眶外面,在月光下閃着寒光,被風吹的一晃一晃的似乎有話要說。
他活着的時候,鐵心源就看不起他,成了鬼之後自然更加的不害怕了。
撕下來半截帷幕蓋在他的腦袋上,這樣他就沒辦法瞪着自己看了。
大門依舊鎖的緊緊地。
這是開封府在嚇唬自己,想要自己崩潰掉之後,再輕而易舉的問案子。
白日裡睡了一整天,鐵心源此時精神健旺至極,一一的檢查過那些屍體之後,就坐在天井裡,就着孫澤沒有帶走的氣死風燈開始將描述自己見到的每一具死屍。
寫完之後,瞅瞅依舊緊閉的大門,就重新研好了墨,提筆把自己昨日的所作所爲全部記錄了下來,等包拯前來的時候交給他。
和那個人一定要少說話,多說多錯這是一定的,只要被他抓到尾巴,再想要脫身,不掉層皮根本就沒有可能。
每一個字都要斟酌,每一段話都要玩味許久,當天邊開始發亮的時候,鐵心源就停下筆。
找來了一壺酒,吞嚥了好幾口唾沫之後,把心一橫,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給灌了下去。
這壺酒喝完,他相信包拯來的時候只能看見醉的不省人事的鐵心源。
提刑司之所以先過來,這是包拯在告訴自己事情很麻煩,後果很嚴重。
那個傢伙從見到自己的第一刻起,就一句實話都沒說,什麼總會念錯字八十三歲的老聖人,什麼幫着女屍收拾衣服的舉動,全是騙人的。
就是想告訴鐵心源他是一個好人,天啊,提刑司裡會有好人?
在這個口供靠逼,破案靠猜的時代裡,那個斷案子的主官手裡沒有幾樁冤案?
孫澤之所以會輕易地走掉,這是要湮滅自己剛剛升起來的那一絲絲希望。
老套的白臉黑臉的遊戲,哪裡能夠騙得過見多識廣的鐵心源。
論到心志,鐵心源不認爲土生土長的大宋人有自己堅韌。
巧哥他們是不成的,只有把他們全部弄走了,自己才能安心的對付將要到來的包拯,他不但沒有恐懼,反倒有一絲絲的興奮。
進了將作監的巧哥,即便是包拯,也至少需要七八天的交涉才能把人從將作監里弄出來,到時候,自己應該能夠想到脫身的辦法。
事情出了偏差,一壺酒下去之後,鐵心源好像只是有些面紅耳赤,打了兩個酒嗝之後,腳步依舊穩健,沒有醉倒的意思。
該死的色目人,竟然在酒裡面摻水,鐵心源咒罵了一聲,又找來一壺酒,拍拍自己的肚子,又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回差不多了,鐵心源只覺得天旋地轉,搖晃了兩下,吧唧一聲就摔倒在早就準備好的軟榻上。
臨近失去知覺之前,他努力的翻了一個身,他忽然想起喝醉酒仰面朝天睡覺,很容易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
天色大亮的時候,大門咣噹一聲被打開了,十二個差役衝了進來,很自然的分成兩排,手中的水火棍點着地面發出脆響,嘴裡吼着令罪人魂飛魄散的“威武”。
走在差役後面的包拯,黑臉如墨,不怒而威,即便是腳步聲,也帶着一股子殺伐氣。(未完待續。)
ps: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