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一寸血,這句話可能有誇大的成分,表述的事情卻是一個嚴重的事實。
鐵心源覺得自己開始走上建國之路,殺戮就沒有停止過,不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死了很多。
目前來看還不錯,和他感情親近的人還沒人死。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和鐵心源的野心不大有很大的關係。
開國時期一定是一個急擴張的時期,人們一般把這個時期叫做開拓期。
在開拓期死幾個兄弟就連上帝都能原諒。
只要皇帝最後坐在寶座上,用沉痛的語言,高貴的爵位,真摯的感情來緬懷自己的兄弟,其餘還沒有死掉的兄弟一定會感恩戴德,恨不能爲皇帝效死。
鐵心源認爲這樣的感情是假的!
生命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珍貴的,他不相信皇帝的那些兄弟在臨死前會沒有後悔這回事。
大家跟着你最後要求的無非就是一個榮華富貴,如果命都沒有了,要榮華富貴有什麼用?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種事聽字眼就不是一句好話。
很不幸,它偏偏是一個極爲嚴重的事實。
鐵心源不願意用親人來換什麼皇位,自己總共就兩三個親人,換到最後老子還有的剩嗎?
因此,鐵心源的保護是一種極度自私的保護,他只想保護自己視力所及的人,至於視線之外的人會不會死,他可以把腦袋插在沙子裡裝作看不見。
這就是鐵心源的生存邏輯。
就因爲這個邏輯,他在開戰之前把妻兒老母送去大宋,就因爲這個邏輯,孟元直有樣學樣的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上戰場,許東昇能夠把自己的兒子送來哈密當官自然也是看透了鐵心源的心思。
霍賢和劉攽等人清楚的看到了,哈密國在鐵心源心中的地位並沒有他們預料中那樣高。
鐵心源可以爲哈密國幹任何事,當然,一定要把犧牲這兩個字刨除在外。
一旦出現真正的無法抗拒的危險,霍賢覺得鐵心源可能會收拾細軟逃跑……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種事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在鐵心源的身上!
疲憊的王安石聽完霍賢和劉攽的話,呵呵笑道:“這樣難道不是更好嗎?”
見霍賢和劉攽似乎不太明白,王安石就笑道:“一個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東西是無法交換的,其中就包括性命和皇位。
既然鐵心源把親情看的比皇位重要,那麼,皇位就成了一樁可以交換的貨物。
只要我們大宋出得起價格,買下哈密不是不可能的。”
劉攽笑道:“長公主進京,目的何在,全大宋沒幾個人不清楚……”
王安石大笑道:“與我等何損,與陛下何損?與百姓何損?”
霍賢笑道:“先生認爲這樁買賣做得?”
王安石笑道:“怎麼就做不得?長公主乃是天潢貴胄,更得陛下寵愛,皇外孫……呵呵,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能更重一些。
如此一來,可解陛下無子之憂,羣臣也不必隔三差五的向陛下進言立儲惹陛下老大的不高興。”
劉攽認真的問道:“這是先生在立儲一事上的態度嗎?”
王安石笑吟吟的點點頭道:“貢夫先生覺得能換多少東西?”
劉攽笑道:“先生可以在哈密國肆意調配政事,在大宋不好施行的東西在哈密將百無禁忌!”
王安石大笑道:“老夫也是這樣認爲的。”
劉攽更是笑得不可自抑,拍着大腿笑道:“這些天那個小傢伙對先生還是那麼恭敬嗎?”
王安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指作怪的劉攽道:“老夫向來窮困,有人錦衣玉食的照顧爲何要拒絕……”
尉遲文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王安石察覺了,在傍晚的時候還在爲王安石不肯來溫泉館洗澡犯愁。
自從進了火藥作坊,王安石基本上就不來溫泉館了。
這是王安石第一次脫離他的監控,這讓他有些惴惴不安,他忽然現,王安石並沒有沉迷進洗溫泉這個新事物之中,哪怕溫泉浴對他的病情很有好處,這人該拋棄的時候同樣會立刻拋棄,沒有半點的眷戀。
這讓他有些迷茫。
鐵心源處理完了本章,輕輕地掐着眉頭對癱倒在地毯上的尉遲文道:“已經可以肯定,你在肉包子打狗。”
“他病得真的很嚴重。”
“他已經病了幾十年,不在乎多病一會。”
“他的皮膚病我看的觸目驚心,如果是我罹患此病,一定會想盡辦法看病,其餘的都不足道。”
鐵心源白了尉遲文一眼道:“所以你是一個小屁孩,人家王安石是名滿天下的大儒。
告訴你,像他這種人,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有價值的,包括他的病。
這是他的缺點,他早就看開了,所有想用他的病來達到目的的人,最後一定會失望。
人家玩的是境界和思想,身體什麼的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樣的病在你看來是天塌了,在人家眼裡說不定是老天讓他承擔大事之前給的試煉。
對了這種人你把他當做一場沒有風向的龍捲風來應對就好了。”
尉遲文悶哼一聲,兩條腿在空中胡亂踢騰兩下道:“難道說這種人身上沒有弱點?”
鐵心源趴在桌子上有些無奈的道:“怎麼會沒缺點,只是人家的缺點放在一般人身上都成優點了。
能說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傢伙,你覺得是一般手段能擊敗的人嗎?”
“這不就是您以前常說的滾刀肉嗎?”
“沒錯,是滾刀肉,你說什麼人家不在乎,你做什麼人家也不在乎,你打擊人家人家也不在乎。
就像一顆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至少,我們奈何不得他。”
尉遲文驚愕的道:“你怕他?”
鐵心源點點頭道:“是啊,我和大宋的那些老烏龜打交道從來就沒有贏過。
這羣混蛋打着爲我好的旗號,把我整治的死去活來,便宜佔盡,最後一腳把我踢到哈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好不容易我有了現在的成就,讓那些老烏龜說起來好像都是他們的功勞。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是站在東京瓦市子裡大喊,說我被那羣老烏龜給坑了,所有聽見我的話的人,都會說我這人沒良心,是那些老烏龜給了我建立哈密國的機會……”
尉遲文呆滯的點點頭道:“似乎真的能說通唉……”
“這就是老烏龜們的可怕之處,坑死你是爲民除害,坑不死你是在磨勘你,是他孃的提攜後輩……好處被人佔盡,吃幹抹淨之後繼續當人家的老前輩。”
尉遲文瞪大了眼睛充滿希望的問道:“我們什麼才能混到這個地步?”
“等我們把臉皮磨練的足夠厚,心變黑,車軲轆話說的讓人找不出漏洞,基本上就可以了,估計需要二十年。”
鐵心源教誨尉遲文的時候,大宋皇帝趙禎正俯着身看着搖籃裡的咿咿呀呀練習說話的鐵喜,眼中的寵溺無論如何都是掩藏不住地。
這是一個真正的胖小子,蓮藕一般的胖胳膊,胖腿胡亂踢騰着,身上的小被子早就被他踢騰到了一邊,還總是喜歡翻身,翻過身就胡亂爬,見到什麼都喜歡往嘴裡塞。
趙禎最喜歡看外孫的胖屁股,屁股上的印記他早就比對過了,和他腰上的差別不大,都是胭脂色。
眼看着外孫捉着搖籃的邊緣掙扎着要站起來,趙禎就很想幫他一把,只可惜站在一邊的趙婉不太同意。
說一歲的孩子了,也該自己站起來了……
“母娘……娘……娘娘……”
是這孩子如今唯一能說的幾個字。
趙禎曾經下苦心教導鐵喜稱呼他爲公公,可惜沒有得逞,這孩子更喜歡見誰都喊“母娘……或者娘。”
公公這個稱呼是專門用來稱呼祖父的,至於外公這個稱呼還沒聽誰說過,一般都叫祖父……
趙禎瞅着女兒微微隆起的肚皮皺眉道:“你有身孕就好好的在蘭軒將養,即便是不願意在皇宮受約束,就住到公主府裡去,住到鐵家的小房子裡幹什麼?”
趙婉扭着身子抱着趙禎的胳膊道:“兒臣是哈密國的皇后,再說,我國太后住在鐵家小房子裡,兒臣怎麼能住進皇宮和公主府,沒的讓人說閒話。”
趙禎嗤的笑了一聲道:“方圓三百里的國家也叫國家?”
趙婉笑道:“這話也就您和遼皇,西夏太后能說,我哈密國子民兩百餘萬,帶甲之士十萬餘,剛剛在樓蘭打的喀喇汗國望風而逃,十萬戰兵毀於一旦,天山南北盡收麾下,誰敢小覷?”
趙禎似乎在故意和女兒過不去,繼續笑道:“兩百萬?連開封府一半的子民都沒有……想誇耀你夫君的戰功,在你父皇這裡還沒資格。”
趙婉笑道:“知道您剛剛擊敗了南邊的野人,又收復了河湟,也不看看咱們大宋立國多少年……吃女婿的飛醋真是的……”
“一個成精的猴子而已……還是朕的孫子看起來順眼,你說這孩子怎麼長的?太妃昨日還說與朕幼兒時期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