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嫁人之後就是夫家的人,雖然可以兼顧一下孃家人,立場卻要站在夫家的立場上。”
趙婉這句話說的很輕鬆,就像是在說一件皮襖歸屬問題。
阿伊莎笑道:“王后,我們登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覺得你們應該先祭天,我們也該祈禱了。”
趙婉掩着嘴笑道:“我家的天,就是鐵家的列祖列宗,都是我的親人,就算是一時怠慢了,列祖列宗也不會怪罪,您是神教的聖女,與天神的關係應該和我差不多,早點晚點祭拜關係不大。”
阿伊莎奇怪的看了趙婉一眼道:“你這是對祖先的不敬,我也是在瀆神。”
趙婉抖抖袖子,伸出皓腕雙手合十道:“我夫君說過,這個世界上奴隸可以信天神,農夫,牧人可以信天神,哪怕是勳貴們也能信奉天神,唯有皇家不成。”
“爲何?”阿伊莎的雙眸平靜無波。
“因爲天神或者佛陀他們都是王的敵人,我和夫君閒聊的時候,夫君就給我評論過穆辛這個人。
他確實是人世間的智者,他的智慧如同太陽一般燦爛,論到博學多識,他學貫東西,論到進取心,他即便是年屆七十,也沒有停止過學習,堪稱世間第一智者。
不論是我夫君,還是阿丹王,都曾在他的門下修行,他們同樣的崇敬穆辛智深似海。
不論是我夫君,還是阿丹王,應該算是智慧之王最驕傲的兩個學生。
可就是這兩個學生,他們先後都背叛了智慧之王,您知道原因嗎?”
阿伊莎笑道:“不知!”
趙婉輕笑一聲道:“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只是不願意說罷了。
說起來奇怪,我這個原本應該內斂的宋人女子,卻幹着你們奔放活潑的喀喇汗女人的事情,你這個無拘無束的塞爾柱女子卻比我更像是一個大宋國的大家閨秀。”
阿伊莎笑道:“我確實感到奇怪,您身爲大宋長公主,如此直白的說一件事,不應該。”
趙婉點頭道:“確實不應該,這樣說話不但無理,還非常的粗俗。
可是啊,我夫君說了,這一次與阿丹王的會盟關係重大,能用最簡單的話語說清楚的事情,就千萬不要拐彎,能用最直白的話表達含義的,就不要用書面語言。
所以,王后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再掩飾什麼。
如今,我們都站在天台上,能聽到我們話語的人都是我們最信賴的人。
要一個王說真話的時候不多,王妃千萬不要錯過。”
“王妃確定哈密王站在這座天台上,就一定會說實話?”
“確定!”
得到趙婉確定的回答之後,阿伊莎就跌坐在天台上瞅着那座巨大的鐵鼎思考起來,她總覺得鐵心源這人天生就是騙子,根本就不會說什麼真心話。
實話有時候非常的傷人。
比如孟元直和烏利爾之間的談話就非常的讓烏利爾受傷,他只不過禮節性的問了孟元直一聲好,收穫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羞辱。
當孟元直一句:“我從來不和奴隸說話”出口之後,暴怒的烏利爾就再也忍耐不住了,悍然向孟元直髮起進攻。
霍賢笑呵呵的給迪伊思倒了一杯茶道:“上次與夫人一唔,不覺已經一年有餘,卻不知夫人過的可還平安?”
迪伊思拱手施禮道:“感謝霍相動問,老婦人有我家大王,王后寵信,日子的過的很好,恨不能粉身碎骨爲報。”
霍賢捋着鬍鬚笑道:“古人有得英才而育之爲人生一大快事,對你我而言,得雄主而伺之,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迪伊思抱着茶杯笑道:“既然我們侍奉的都是雄主,那麼,就不該在他們之間分出一個高下,主從來是也不是?”
Wшw● тт kдn● c○ 霍賢鄭重的點頭道:“確實如此。”
迪伊思卻苦笑起來,放下茶杯道:“老婦人這樣一說,卻已經暴露了阿丹王不如哈密王這個事實。”
霍賢重新給迪伊思倒滿茶水道:“夫人何出此言?”
迪伊思瞅着站在另一處角落閒談的鐵心源與阿丹,再次嘆口氣道:“哈密國太強大了。”
霍賢將茶水端給迪伊思道:“強大也不會傷害喀喇汗國。”
“爲什麼?難道你哈密國的野心僅此而已嗎?”
“國家的基礎是百姓,準確的說是溫順的百姓,是能夠擰成一股繩,力往一起使喚的百姓。
哈密國可以接納西域野人嗎,因爲他們可以調教,哈密國也可以吸納回鶻人,因爲他們是被迫信奉你們的神,這樣的人只要有時間,一樣可以糾正過來。
喀喇汗人不一樣,他們對天神的崇拜是發自內心的,天神已經把他的神殿滯留在他們的心中。
這樣的人,哈密國不要。”
迪伊思聞言愣住了,看着霍賢道:“這些話怎麼聽着這麼刺耳,似乎不是霍賢敘事的方式。”
霍賢哈哈一笑道:“所謂忠言逆耳就是如此,實話總是比較難聽一些。”
迪伊思回頭看看正在被孟元直狂毆的烏利爾鄭重的對霍賢道:“他們打架也是因爲說了實話的緣故?”
霍賢無奈的點點頭道:“孟大將軍長了一張臭嘴,說出來的實話很難聽。”
迪伊思又指指阿丹王與阿伊莎道:“哈密王與哈密王妃跟我王說的也是實話?”
霍賢指指天空,又指指大鼎裡插着的三柱點燃的大香道:“祖宗神靈再上,我們在下,所以我們選擇說實話,說真話,用最大的善意來與喀喇汗國結盟。”
“爲什麼?”
“因爲接下來的時間哈密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防備喀喇汗國,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先消滅掉喀喇汗國,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迪伊思輕笑一聲道:“恐怕是擔心消滅了喀喇汗國,就需要直面塞爾柱與波斯,大食這樣的強敵吧?”
霍賢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和他們相比,喀喇汗國算是一個不錯的鄰居。”
哈密國已經掀開了自己所有的底牌,這讓狡計百出的迪伊思非常的不適應。
喀喇汗國要做的不過是建立一條可以賺錢的商道,沒想到哈密國卻想要更多。
從經濟商業合作,一下子變成全方位的合作,這是非常讓人難以下決斷的事情。
就在這一瞬間,迪伊思感到極度的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與霍賢把話題繼續下去。
阿丹喝着鐵心源從祭臺上拿下里的酒,指着被孟元直毆打的滿地打滾的烏利爾道:“烏利爾不是你家大將軍的對手。”
鐵心源舉起酒壺跟阿丹碰一下道:“這個世上很少有人是我家大將軍的對手,你也打不過。”
阿丹點點頭道:“我們原本是按照我與烏利爾聯手對付你家大將軍就基礎考慮的,另外,你打不過我!”
鐵心源點點頭道:“這是實話,我這人不擅長武鬥,平時都是靠一些奇巧淫技加上頭腦來保護我自身的。
面對你們這種**上的高手,我一般下手都很毒,只要得逞,你們基本上沒命。”
阿丹與鐵心源避開烏利爾與孟元直,坐在大鼎造就的陰涼處坐下來,相互看了良久,阿丹終於道:“你明明佔據了非常大的優勢爲什麼反而要放低姿態與我結盟?
尤其是我遠征天竺的時候,你竟然沒有向喀喇汗國下手,這讓我很難理解。
要知道,我甚至做好了吞併巴里黑和呼施建這兩個大部族來安置喀喇汗人的準備,結果,你按兵不動,直到我滿載而歸。”
鐵心源喝口酒笑道:“有過這個想法,正在猶豫的時候被西夏人抄了我的後路,不得不直面西夏人,當時啊,我跟西夏人殺的天昏地暗,更擔心你老婆趁機進攻我們呢。”
阿丹停下手上的酒壺嘆口氣道:“你嚴重的傷害了我,你覺得我們還有結盟的可能嗎?
鐵心源瞅着平臺外面肅立的軍隊與無數部族勳貴拍着鐵鼎道:“我需要時間,你也需要時間,就十年吧,十年後如果你還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我們就再戰一次。”
阿丹搖搖頭道:“十年時間不夠,太短了,這點時間不足以讓我拿下塞爾柱。”
鐵心源點點頭道:“十年時間也不足以讓我兒子成爲大宋的皇帝。
只是,我瞭解你,你的忍耐力只有十年!如果你在控制塞爾柱的事情上碰壁了,你會向東,向南謀求的。”
阿丹沉默了片刻,指着博斯騰湖邊上的一塊大石頭道:“我從哈密國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癡肥如豬,爲了能讓我的戰馬能馱載我,我讓人在水邊修築了一個木頭籠子,爲了減輕體重,我在籠子裡每日裡只吃一點青菜……當時非常的飢餓,爲了安慰被你養的奇大無比的胃口,我甚至捉水面上的水蝨吃……
你知道我在吃水蝨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嗎?”
鐵心源淡淡的笑道:“怎麼想的?”
阿丹哈哈大笑道:“我把每一隻水蝨都想象成了你,這樣一來,水蝨的滋味就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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