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端的高峰,再遲鈍也隔着冰冷的屏幕察覺出了異樣,靳總很不對勁,情緒很是消極。
剛纔那聲音輕得近乎呢喃,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有了,是不是她的心就會變軟呢?”
承接上一句的“不是”,高峰頭腦裡初步有了個結論,這對夫妻之間的確是發生了什麼,而且還挺嚴重的。
如果不嚴重的,他還能攙和兩句,嚴重的,他在欲言又止後,還是保持了緘默,免得弄巧成拙。
結束通話後的高峰,唉聲嘆氣不已,秀恩愛死得快,明明他自己巴巴地期待靳總被打臉,可等到靳總真的被打臉,自己也高興不起來。
他心頭一凜,整張臉的臉色都變得不忍直視了,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答案,他……他不會被靳總給掰彎掉了吧。
靳總是直的,把他給掰彎掉了吧?
好可怕,他生生打了個激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還是得儘快找個女朋友,男人果然不能空窗太久。
……
一個小時後,靳韶琛下樓,餐廳空無一人,李媽倒是還在客廳裡等,看到他,就說,“少爺,你餓了沒,我去給你端飯,晚餐給你留了一份,溫着呢。”
“他們人呢?”
靳韶琛沒有拒絕,漫不經心地問。
“少夫人跟小少爺早吃好了,這會應該在小少爺的玩具房吧,我聽他們之前在討論的什麼棋譜,應該是小少爺新得了什麼棋譜跟少夫人獻寶。飯一吃完,小少爺就急急忙忙拉着少夫人上樓了。少夫人說你睡着了,就沒叫醒你。”
李媽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往廚房而去。
平日裡晚餐,都是三個人一塊吃的,偶爾聽她跟唸白聊天。
這會就他一人,索然無味,飯菜再香,身邊不是對的那個人,似乎一切都變了樣。
其實,她住進來也不久,一個月都沒到,他卻習慣了她的存在。
他的筷子,不知道何時停下來,他也不知道。
吃着吃着,莫名就走了神,從她從他房間出去後,他就動不動陷入這種靈魂出竅、行屍走肉的狀態。
“少爺,是不是今晚的菜色不合你口味啊,要不要我再幫你做一份?”
少夫人跟小少爺吃的時候,也沒說什麼難吃之類的啊,難道他們是顧忌自己,李媽正兀自沉浸感動中想入非非的時候,被靳韶琛淡淡打斷,“不用麻煩了,味道沒有失去你的水準,只是我中午吃得太多,這會還有些消化不良,吃不下。”
他起身,轉眼之間,就上了二樓。
李媽覺得今晚的少爺很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少夫人也是,吃飯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一對夫妻,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早上晨練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少爺還抱着少夫人親熱地走回來,大庭廣衆下毫不避諱地展現兩人之間的恩愛,連一般年紀的她,看了都有些老臉發燙。
靳韶琛上了樓,又有些心浮氣躁。
他在玩具房門口停了下來,伸手敲了敲門。
敲完後,他又有些後悔,轉身就要離開,可剛走了兩步,身後的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唸白屁顛屁顛跑來開的門,看到他,詫異極了。
“爸爸,怎麼是你?”
靳韶琛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念白身上,而是落到了坐在地上,沒有形象的安諾身上,她背對着自己,他也瞧不到她此時的面部神情。
“我過來看看。”
他嘴上說着,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的身上。
她遲遲沒有轉身,背脊的弧度有些僵硬,可能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這會火眼金睛,什麼細枝末節都要放大無數倍。
唸白呵呵了兩聲,爸爸的眼神太明目張膽了,也不知道掩飾一下。
媽媽也是,都沒理他,這兩人之間肯定又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鬧矛盾了。
他可真是命苦,爸爸得罪媽媽,還要他這個爲人子的出來調和家庭糾紛。
嗯,不用說,錯的肯定是爸爸了。
唸白墨色的瞳仁滴溜溜地轉動了兩下,“爸爸,你要不要進來,不進來的話我就關門了?”
他的小手搭在門上,一副你要是不進來我就要關門的模樣。
“我進來看看你們在幹什麼?”
“下棋啊,媽媽好遜啊,都輸給我了。”
“是嗎?”
“要不,你幫媽媽,我允許你當媽媽-的軍師,你們以二對一。”
唸白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可以啊,不會我要是指點你媽媽,把你打敗得落花流水,你可別哭鼻子啊。”
“我什麼時候哭鼻子了,瞎說,你都沒跟我下過棋,肯定水平很菜。”
“那你還允許我當你媽媽-的軍師?”
“我就是讓你們嚐嚐我的厲害。”
唸白囂張的小模樣,讓靳韶琛一下聯想到威風凜凜的獅子狗。
他脣角微微上揚,一雙筆直修長的腿,邁向了沈安諾所在的位置。
他屈膝盤腿坐了下來,哪怕坐在地上,他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也沒減弱。
唸白的棋藝水平,與日俱增。
這小傢伙真是個天才,沒有名師指點,只單靠幾本棋譜就無師自通,短短几天,就令人刮目相看。
當然,他能勝出,還是靠她放水。
唸白開門後,靳韶琛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在她的後背,她一度感覺整個後背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他的目光燒得體無完膚。
她心裡巴巴地期待着他只是看一眼就離開,沒想到事願人違,他堂而皇之進來了。
此時,他就坐在她的身邊,呼出來的氣息,都噴薄在她的後頸,癢癢的,酥酥的,麻麻的。
兩人之間的距離貼得太近,她稍稍轉身,肢體便會碰到他的身體,無奈之下,她的上半身往前傾了傾,不着痕跡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不應該下在這,應該下在這裡。”
他的右臂突然橫了過來,穿過她的肩握住了她的手,手下的棋子精準無誤地換了個方向。
沈安諾當即皺了皺眉,欲要開口,卻聽到唸白讚道,“爸爸,你這一步下得妙。”
她動了動手腕,靳韶琛見好就收收回了手。
接下來,不管沈安諾走哪一步,靳韶琛都說她錯了。
沈安諾不由氣惱地站了起來,乾脆把位置讓給他一個人來下。
唸白嘆了口氣,爸爸實在太不會安慰人了,好好給他製造機會,他非但不領情,還……
早知道,就應該把他趕出去的,免得媽媽氣壞了身子。
回頭去買幾本戀愛秘籍過來,送給爸爸,免得媽媽被他給氣跑了。
唸白拉着媽媽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於是場面來了個大變樣,唸白加沈安諾對陣靳韶琛一人。
兩個人的水平,居然還是輸給了靳韶琛。
沈安諾被激出了好勝之心,招呼唸白讓出位置,她主場對峙,再來一盤。
對面的男人,欣然應允。
其實,他的內心此刻是崩潰的,明明是想要讓她對自己的印象扭轉下的,讓她知道他棋藝還能見人。
沒想到,她的棋藝還不錯,他也漸漸起了下棋的興致,結束了,他方纔意識到這女人生氣了。
不是無緣無故生氣,那就是不喜歡他棋藝高超,壓她一籌。
靳韶琛自以爲是領略到了真諦,順水推舟這盤讓她贏。
“你不需要讓我,你這是看不起我。”
沈安諾贏得很不開心,咬牙,很不痛快。
她想要光明正大贏他一次,哪怕是在棋盤上贏,也是好的。
前路漫漫,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她的內心,彷徨不得安寧。
重新洗盤,再次對弈。
沈安諾打起精神,每下一子都琢磨後再琢磨。
她步步爲營,原本輕鬆的氛圍不復初始,漸漸變了味。
兩人之間,廝殺地異常激烈,連一旁的觀衆唸白都看得津津有味,渾然忘我,在心裡大喝精彩,卻不敢發出聲來,生怕打擾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情況。
靳韶琛慢慢地眯起眼來,安諾開始給自己下套,不再是以守爲攻,而是主動進擊。
他也謹慎了起來,不再漫不經心迎戰。
她求勝心切,讓他忍不住聯想到她急不可耐地想要離開他。
不行,他絕對不能輸。
沈安諾落子的動作越來越遲緩,靳韶琛也不再跟原先一樣落子迅速、果決。
圍觀羣衆唸白連呼吸聲都越來越清淺,心跳卻加速,熱血卻沸騰,看爸爸媽媽對弈,可比電腦上那些死板規矩的對陣精彩多了。
他託着秀氣白皙的小下巴,凝神,思考哪方會勝利。
……
這一盤棋局,下得沈安諾筋疲力盡,但最終還是輸給了靳韶琛。
無路可走的她,哪怕不甘心,還是認敗。
明明只是輸了一盤棋,她卻覺得她輸了全世界。
“媽媽,輸了就輸了,再接再厲,還能打敗爸爸的。”
唸白安慰道。
沈安諾心裡涌現一股悲傷,揮之不去。
唸白他還是個孩子,孩子純真的世界,根本不懂大人之間的複雜。
她……如果可以,也寧願自己還是個孩子。
她在棋藝上被人盛讚過,哪怕荒廢多年,水平還在,可卻輸給了靳韶琛。
連自己的優點都比不過他,她還有哪裡能勝過他的呢?
在兒子面前,她還是不想流露太多悲觀消極的情緒,她強打起精神來,收拾殘局,送唸白回了房。
等到她從唸白房間出來的時候,靳韶琛並沒有在主臥室,主臥室裡就她一個人,地上那條白毛巾歷歷在目,刺鼻的味兒卻已然消失。
牀頭那個塞了多本房產證的檔案袋還在,沈安諾驀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打電話通知中介小劉了。
小劉的電話,竟然關機了。
她的眉頭,忍不住擰了起來,隱隱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爲何,總覺得這牀單上他留下的味道太過濃烈,滲透進了內裡。
靳韶琛在她睡着後回來的,他坐在牀沿,定定地望着她的臉龐,並不是多麼出挑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是那麼的耐看,百看不厭。
她的美,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而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只一昧用華麗的衣裳包裝自己,經不起時間的沉澱與考驗。
他沒有掩飾自己**、貪婪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連,手指擡起在落到她眉眼間的時候,又觸電似地縮了回來,生怕驚醒了她。
他緩緩躺了下來,又側身對着她,他無聲無息地動了動脣,“老婆,別離開我,千萬別動離開我的念頭。”
“對不起。”
也就是在她睡着了,他纔敢跟她吐露自己的忐忑不安。
他是個懦夫,她醒着的時候,他永遠下意識地選擇逃避,而不是正視問題的存在,只因他害怕,害怕失去。
他的膽怯,即便說出去,估計也沒人信,強大如靳韶琛,也會有弱點,弱點還是他一貫厭惡的女人。
……
夜色已深,而他卻絲毫沒有睡意。
朦朦朧朧有了睡意,已經近乎天亮,他的生物鐘很準時醒了過來,卻無精打采並不想起來,也有了賴牀的意向。
他想,估計是被身邊的人傳染的。
她估計竊喜,他沒有把她強行拎起來晨練吧。
也罷,放她一天休息。
沈安諾其實已經醒來了,前兩天都被鬧醒,今天卻遲遲沒見靳韶琛有動靜,她自然不會傻得自己主動起來。
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靳韶琛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看了下時間,靠在牀頭又繼續給昨晚沒能打通的小劉打電話。
小劉的電話,今天倒是打通了。
她簡單地說了下來意,小劉卻抱歉地衝她道,“沈小姐,碧波苑小區那套房子已經賣出去了。”
“怎麼會這麼快?”
沈安諾吃了一驚。
“我也沒料到,我本來還跟房主磨價格的,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你再幫我看看別的。”
“好。”
“我要儘快給我答覆。”
“行,沈小姐,一旦有適合你的最新房源,我立刻通知你。”
“那麻煩了。”
“沈小姐這說的是哪門子的客套話,這是我的分內職責。”
碧波苑那套房子賣出去了,這讓沈安諾的確意外不已,dna報告就要出來了,房子還沒着落,總讓她心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