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腹狐疑,但也沒再多問,就像他說的,我去了就會知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將身上的才服換下來,在簡諾的隱形結界下,我們倆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離開了醫院。
深夜的街頭燈光寂寥,只有零星幾輛車在夜色中飛馳而過,我看着窗外越來越偏僻的物景,忽然意識到,這好像是去郊外地藏峰的路。
地藏峰是一座綿延數裡,不高,但也絕對不矮的山峰,這山頂上還有一個寺廟,叫地藏廟,而裡面供奉着的,自然也是地藏菩薩。
單聽名字,這並不算什麼媳事兒,真正讓人在意的,是這山的山頂和山腳,彷彿涇渭分明,有很大的區別。
山下景色宜人,是踏青的好去處,到了半山腰,卻常伴濃霧,即使是豔陽高照的大中午,那濃霧都不會散去。
而最頂上還有斷崖峭壁,那是一種單看着就會心生畏懼的奇險。
正因如此,坊間就一直都有傳言,說這是地藏菩薩特意給凡人施加的阻礙,只有擁有大智慧和不畏艱險的人才能平安到達地藏廟,且定能心想事成。
這種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人都喜歡到地藏峰來遊一遊,但很可惜,沒有一個人在半山腰迷路被救之後,還敢繼續往上爬的。
我和言樂他們也曾來過幾次,展湘是覺得那山上有厲害的東西,想來見識見識,我和言樂就純屬是跟着人潮瞎湊熱鬧的節奏。
但很遺憾,我們一次也沒能爬上山頂。
只不知這次,簡諾特意在大半夜帶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車子一路行駛到地藏峰腳下,就只能棄車步行。
站在山腳擡頭仰望,夜幕下的地藏峰更添一種神秘的色彩,讓人不自覺的生出窺探的。
“走吧。”簡諾站在我身邊,一手拉起我就朝山上走去。
地藏峰並沒有被開發成市旅遊景點,一草一木都是大自然的狀態,也自然,這山路崎嶇難行,更不會因爲你是大半夜跑來發瘋,就好心地施捨你一盞路燈照明。
摸黑走山路實在太考驗人的眼力和膽力,即便有簡諾牽着,我邁出的第一步還是免不了被一根草藤絆倒。
簡諾眼疾手快的穩穩扶住我,頗有些無奈,“怎麼連走個路都這麼不專心?”
“這黑燈瞎火的,怎麼走?”我衝他齜了齜牙,以此來表達我的不滿,“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夜視能力爆表啊。”
他沉默半晌,喃喃自語道:“我忘了,你已經不是……”
“嗯?不是什麼?”他後來的聲音細弱蚊吶,我沒聽清,不由問了一句。
他搖搖頭,沒說什麼,只隨手朝虛空一指,一顆夜明珠便憑空出現,漂浮在我頭頂的正前方。
夜明珠的出現讓四周亮如白晝,對這神奇的一幕,我表示已經見怪不怪,只是我比較好奇,“你應該會瞬移吧?”
他不置可否地揚揚眉,靜候我的下文。
我苦着一張臉,“那我們爲什麼還要一步一步地爬?”
“我有說過要爬嗎?”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就一把環住我的腰,淡聲道:“把眼睛閉上。”
雖然不知道原因,我還是依言照做。
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身體輕盈,像在半空疾馳,只眨眼的功夫,風聲驟停。
“到了。”低沉的嗓音響起,我連忙睜開眼睛,藉着頭頂夜明珠的光亮,環顧四周。
只低頭看了一眼,我霎時驚的連連後退,“我靠!這麼高?!”
懸崖神馬的果然存在,且深不見底,一片雲霧繚繞。
視野一下子變得格外廣闊,甚至能看到市中心那棟最高的商業樓,我整個兒就像踩在雲端,雖有些發憷,卻興奮的只想仰天大笑三聲。
哈哈,看來我今天人品大爆發了啊,竟然能爬上地藏峰,那是不是代表我待會兒不管向地藏菩薩許什麼願,都一定能實現了?
一想到這裡,我現在就特想飛回去跟展湘好好顯擺顯擺,嘿嘿。
笑聲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溢出嘴角,簡諾斜睨我一眼,“你又在腦補什麼?”
“呃……沒什麼。”強忍住笑意,我佯裝淡定。
他似無奈地搖搖頭,拉起我便朝不遠處的地藏廟走去。
踩在腳下的路是一條蜿蜒向上的石階,左邊是懸崖,右邊就是山體巖壁。
而地藏廟,就在這條石階的盡頭。
當地藏廟的真容出現在我眼前時,頓時讓我大跌眼鏡。
我原本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個莊嚴肅穆的寺廟,卻沒想到……是一個破廟!
門、牆、瓦房……沒有一處是不破的,仔細看看,還挺有倩女幽魂中,蘭若寺的風格。
高懸的匾額上,地藏廟三個字已經掉漆掉到看不清了,但也勉強能夠分辨,我忍不住想,這裡會這麼破舊,是因爲沒有香火嗎?
這是最靠譜的理由了,我順帶默默吐槽,人都被拒之門外了,有香火纔有鬼。
“吱呀——”
陳舊的木門突然緩緩開啓,不大一會兒,一個扎着包子頭,身穿草綠衫裙的少女從門裡面飄了出來。
沒錯,是飄,因爲,她沒有腿!
裙襬隨風飄蕩,那下面卻是空蕩蕩的,用來束髮的草綠色絲帶直達大腿之下,卷着裙襬一起翻飛。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間,難以回神。
怎麼?這菩薩廟裡沒有菩薩,倒來了只鬼?
所以,這不會真的是蘭若寺二號吧?
我有些凌亂了。
更讓我凌亂的還在後面,只見那女鬼身後,居然還跟着兩長條的……怪物?
沒錯,是怪物!
它們雖然都是人身,卻有四條手臂,一顆圓溜溜,彷彿是外星人的腦袋上,僅有一隻眼睛和一張血盆大口,一走出來,便在女鬼的帶領下,衝着簡諾彎腰道:“恭迎帝君!”
那血盆大口一張一合,簡直像要吃人,霎時讓我雞皮疙瘩掉一地,頭皮跟着發麻。
我拽緊了簡諾的胳膊,臉色扭曲地看着他,顫抖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這這這……這神馬情況?”
“別擔心,有我在。”他像安撫孝子一樣拍了拍我的頭,嘴角勾起的笑意奇蹟般地讓我安下心來。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便儘量不去看那些怪物,只將注意力放在先頭雖然沒有腿,但模樣還算正常的女鬼身上。
她徑直飄到簡諾跟前,彎腰福身,“諸位大人已全部到場,只待帝君駕臨。”
說着,她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身後跟着的兩排怪物,也自動分站兩側。
“嗯。”簡諾沉穩地應了一聲,便拉起我,在那些獨眼怪物的注視下,朝地藏廟的大門走去。
“哐當”一聲,大門緩緩合上,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條長長的走道。
牆壁上,每隔一米就燃着一盞幽藍的鬼火,鬼火下各站着一個手拿三角長戟,有着相同面目的獨眼怪物。
我再次凌亂了。
這麼多,認得出誰是誰嗎?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些都只是炮灰的命,認不認得出來好像也沒差哈。
我胡思亂想着,絲毫沒注意這些怪物的打量,只聽到每當簡諾走到跟前,它們就會恭恭敬敬喚一聲“帝君”。
走道的盡頭是一個拱形的大門,門前同樣站着兩個獨眼怪物,遠遠地看到簡諾,它們立刻單膝跪地,“恭迎帝君!”
它們身後的門,隨之緩緩開啓。
談笑聲頓時從門縫裡漏了出來,我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頓時被裡面的場景驚的目瞪口呆。
門後面是一個圓形的大廳,幽藍的鬼火繞着大廳燃了整整一圈。
一條黑石鋪就的路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大廳盡頭的高臺,除了中間有給人落腳的空地,路兩旁皆是沸騰到不停吐泡泡的不明液體。
形態各異的“人”手拿一個酒杯,三兩成團的聚在一起談笑嬉鬧,杯子裡的不明液體被它們輕輕椅着,彷彿是最高級的葡萄酒。
原本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女鬼低頭走到前面,隨即高擡頭,揚聲喊道:“帝君到——”
喧鬧的大廳霎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當看到簡諾身旁的我,那些目光裡,分明帶着好奇,帶着探究,還帶着不明意味的嘲笑和嫉妒。
所幸在這些“人”裡,還有一張我熟悉的面孔。
只見江城穿着一身妖嬈的紅,手裡舉着杯子,對我遙遙一敬,然後擺着口型說道:“歡迎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僵硬地回他一笑。
就在這時,一整個大廳的“人”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高呼,“恭迎帝君!”
簡諾回頭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緊了緊,彷彿在說:不要怕,有我在。
我點點頭,衝他扯起一抹笑。
眸光微斂,他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便帶着我緩緩踏進了大廳。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的頭髮在踏進大廳的一刻,瞬息變成銀色,不用猜,那眼睛一定也變成了紫色。
所以,這纔是簡諾最真實的面貌。
他一直緊緊牽着我,帶着我一起,慢慢踏上高臺。
一顆心急速地跳動起來,我不知道,接下來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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