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瞭解沐言。”
當這句話落入安世蕭耳中的時候,他有些不舒服。他不想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這讓他氣餒又不甘。
“難道不是嗎?”安世蕭板着臉,語氣有些酸地說,“我知道你和她青梅竹馬,感情很好。所以你一直在保護她。每次只要有危險,你總是會站在她生前,提前爲她擋下危險。”
安世蕭緊緊地握着拳,心裡很不甘。
明知道莫古和趙沐言之間是兄妹情,但是他還是會嫉妒。爲什麼每次保護她的不是自己?而本來就應該是自己的職責的。
就算木訥的莫古,此刻也能聽出安世蕭心裡的彆扭。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釋安慰,也無暇去解釋。因爲安世蕭的確是不夠了解趙沐言。
莫古一字一句,緩慢而有力地說:“我不是在保護她不受別人的傷害,我是在保護她不去傷害別人。”
安世蕭再次震驚:“你說她……她會……”
莫古點點頭,平靜地說:“沐言其實才是我們三人中最厲害的人。只不過她答應過她媽媽,不能打架。”
莫古頓了頓又說:“沐言跟我說,你已經知道了她父親的事了。”
“嗯。”安世蕭臉色難耐而慚愧,“我早該去查清楚的。”
“不關你的事。”莫古很淡然地說,“如果她不想讓你知道,就不會讓你有任何懷疑。我說你不瞭解沐言,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爲你根本不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莫古凝起雙眼,眼神憂傷而縹緲,似乎漂到了很遠的地方。
“沐言一直認爲她爸爸是因爲還不夠強大,所以纔會陷入到那樣的局面,不得不被歹徒要挾做出選擇。因此她要不斷的變強,變得比她爸爸還強,這樣纔不會遭遇那種情況。”
“沐言家三代警察,而她從小的志向也是警察。爲了這個目標,她每天除了學校學習外,就是在武館練武。爲了磨練自己的意志,十二歲暑假的時候,她跑去跟着漁船出海,漂泊了整整一個月。十三歲暑假的時候,她獨自一人穿越了沙漠。”
“她說,警察隨時都會遇到各種情況,你必須要什麼都會,才能應對自如。我覺得她是害怕再遇到他父親那種情況了。雖然她做不了警察,可是這些經歷的確讓她變強了。”
安世蕭胸中翻騰着各種情緒,五味雜陳。
十幾歲,他在做什麼?
面對父母的死亡,他選擇了逃避。而趙沐言卻在承受了那樣的委屈後,還毅然地向前。安世蕭突然想起她那雙長滿繭的小手,終於明白了爲何如此的滄桑。心臟如鐵鞭在抽。
莫古沉沉地嘆了口氣。每每想到這裡,就是痛,就是悲傷。
“她媽媽知道自己女兒的厲害,所以禁止她打架。沐言的脾氣其實一點都不好。”
安世蕭苦笑,這點他深有同感。
“因爲有想做警察的約束,因爲有和母親的約定,沐言更多的時候是在剋制自己。只是有一次,她差點……”
莫古微微閉上眼睛,如劍芒般鋒利的兩道濃眉緊緊蹙起,艱難地將這段回憶拉出來。
這是莫古第一次見到趙沐言有了殺意。
改做偵探的趙沐言,雖然大多數時候接的都是找貓找狗這樣的小事,但是偶爾也會讓她誤打誤撞遇到大案子。
莫古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女人哭着來找趙
沐言,因爲她實在沒有辦法了。她的兒子去當了黑社會。
這事報警也沒用,孩子不想回家。這種地痞混混的黑社會,就算抓了,也關不了多久。
趙沐言當仁不讓地拍着胸脯接下來了,說一定會把她兒子找回來。
但是令趙沐言也沒有想到的是,那還不是一般的黑社會組織。是個地下販毒組織。
他們先是引誘年輕人,其中還有不少未成年人,婦女,讓他們染上毒癮,依賴自己。
而當這些人無力支付毒資的時候,他們就會強迫他們賣淫、販毒。
其中最普遍的手法就是將毒品藏在肚子裡,用以逃避警察的搜索。而這也是最危險的方法。
一旦包裹毒品的塑料薄膜破裂,基本上是必死無疑。
趙沐言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們的據點。她讓葉凡和莫古去報警,自己在這裡守着。
莫古不放心,和葉凡走到半路又反了回來,看到的卻是人間地獄。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血腥的惡臭味,這個廢舊的地下工廠就像血洗了一樣,牆上地上到處都飆着血。
那些人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痛苦哀嚎,那慘狀令人髮指。
有的斷了手,有的斷了腳,有的人口吐白沫,已經死了,有些被開膛破肚,腸子都出來了。
後來莫古每次想到這個畫面都不由得哆嗦。
他和葉凡當時都看傻了。所有人當中只有趙沐言還是站着的。
她渾身是血,拿着一根長鐵棍,腳下踩着這個團伙的頭目。
“我永遠無法忘記沐言那雙眼睛。”莫古深吸一口氣,這個剛強的男人,臉上竟帶着的恐懼。
“空洞,卻如寒冰一樣冷。她不認識我們,甚至不認識她自己。她已經不是個人了,她更像是從地獄來的厲鬼。”
“我能肯定,她那時的確起了殺意。如果我們再晚到一會,她真的會把所有人都殺死。”
安世蕭聽着就已經冷汗津津,猶如芒刺在背。
他猛然想起,那夜葉凡來阻止自己被趕出莫家武官時,趙沐言看着他的那個眼神。
犀利陰狠,連葉凡都心悸退縮。
“那她有沒有……”安世蕭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
莫古搖搖頭:“殺人是沐言的底線。她家是警察世家,在沐言的觀念裡,生命是唯一的,奪取他人的生命是絕對不能饒恕的。所以她纔不能原諒葉凡。”
“可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世蕭難以想象,一個俏皮可愛的女孩,在下一秒內就能化身暴戾的修羅。
“裝毒品的塑料薄膜出了問題,在體內破裂了。毒販們趁毒品還沒有散掉,就剖開他們的肚子,取出毒品。”
“這裡面有女人,還有十幾歲的小孩。而且都還是活生生的人。”
莫古的聲音就想冰面破裂一樣單調而硬冷,沒有任何激昂。但安世蕭聽了,卻如身臨其境。
“大概因爲這樣就激怒了沐言吧。幾十個歹徒雖然沒有被沐言殺死。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完好無損的。”
“斷手斷腳都還是好的。那個頭目肋骨盡斷,高位截癱,永遠成了個廢人。”
“那些體內運毒的人呢?有活的嗎?”安世蕭接着問。
“有。”莫古平靜緩慢地說,“只有一個。”
在回去的路
上,安世蕭心裡久久難以平靜。
他就像看了一場電影,這些情景對他來說太不真實,也太遙遠。趙沐言和他真的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難怪趙沐言小小年紀,看人看事如此通透。
當安世蕭還在宋佳伊那裡尋求安慰時,趙沐言已經在地獄裡走了一遍。
郵政的一個快遞接收站裡,小剛剛送完快遞回來。放好車後,就忙不迭往外跑。
“小剛,來玩一把牌唄。”一個和他年齡相仿,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身後叫道。
“今天不陪你們了,自己玩吧。”小剛嘻嘻一笑,跑進對面一家快餐店裡,直接走到那個位置坐下來。
“很熱嗎?”趙沐言坐在他對面,看他滿頭大汗,遞過一杯涼水。
“還好。”小剛毫不客氣地一飲而下,掀起衣角大大咧咧地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肚子上一條長長地傷疤清晰可見。
趙沐言目光溫和地看着他:“謝謝你了。”
“沐言姐,你和說我這些做什麼?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小剛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個虎牙,可愛極了。
趙沐言很難再把他和當初那個捂着自己汩汩冒血的肚子,驚恐地哭喊着“我要死了嗎,我要死了嗎”的小孩聯繫在一起。
那真是一個惡夢,無論是對趙沐言來說,還是對小剛來說。
小剛咧開嘴,笑得笑個孩子一樣燦爛:“我早上要送報紙,下午送快遞。正好那地方是我負責的。”
“後來的確有人來問過我,那紙條的事。不過沐言姐,你放心好了。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趙沐言抿嘴輕笑,將桌子上的糕點全都推到他面前。
小剛抓起來就往嘴裡塞,在外跑了一天,他也的確餓了。
“可是,這樣不是坑了莫古哥嗎?”小剛鼓着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
“至少他現在很安全。”趙沐言漫不經心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輕飄飄地說,“我寧願他一輩子呆在裡面。”
小剛看了看趙沐言,放下手中的糕點。拍拍手,喝口水,嚥下了滿嘴的食物,又舔了舔嘴角。猶疑地問:
“沐言姐,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做嗎?”
“怎麼?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只不過……”小剛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撓撓腦袋,也不再想了,乾脆地說,“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跟我說好了。”
“沒有你的話,我早就死了。跟別談還有現在的日子。我爸爸是被毒販害死的,你不但救了我,還幫我報了仇。”
“所以只要你一句話,讓我死都可以的。”
小剛目光灼灼,趙沐言絕對相信的話是真心,也絕對相信他能夠做到。
“現在還不至於。”趙沐言輕笑,“不過確實有件事需要麻煩你。”
“什麼什麼?”小剛興奮地說,他一直在找機會報答趙沐言。
“幫我監視宋一城。”趙沐言淡淡地說,“不需要刻意。去送報,送快遞的時候,留意下就可以。”
“這個好說。”小剛笑起來,“我經常去送快遞,和那裡的保安、前臺都混熟了。”
小剛很高興地接受了這個任務。趙沐言微笑,扭頭看着窗外風輕雲淡的天空。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