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楓葉漫山紅遍的日子,沒想到卻是給無名客棧帶來毀滅性災難的日子——那羣客人,不,那羣禽獸趁着酒勁姦污了客棧的女主人……客棧老闆盛怒之下,揮舞着一把小斧頭,將那羣禽獸殺得一個都不剩。整整一十三個人,殺得一個都不剩……”女人說着眼角忽然流下淚來,“然後他用斧頭劈死了他的妻子和兒子後上吊自殺了……”
我聽得心中冰涼,這不是以前的客棧老闆莫仁義跟林軒他爹說起過的民國時期發生的那段無頭公案嗎?
女人抽泣了一會,又接着說道,“客棧老闆在上吊自殺之前將他妻子和兒子的頭做成了蠟像、供奉在客棧後山的一座野廟裡,把她們的屍身埋在了客棧大堂櫃檯的地下,然後才上吊自殺……事情並沒有結束,客棧老闆的妻子和兒子成了無頭孤魂,不能投胎轉世,只得像孤魂野鬼似的遊蕩在客棧的每一個角落,冷眼看這客棧的興衰榮辱……”
“時間過了很久……三十多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一個姓林的客人帶着一個夥計住進了無名客棧,竟然動了歪心思想打客棧老闆莫仁義錢財的主意。原客棧女主人的無頭冤魂一怒之下控制住了莫仁義,讓民國初期的那場悲劇重新上演了一次……”
“這麼多年過去了,原客棧女主人和她兒子的冤魂再也不想在世間逗留下去,只想着有朝一日屍體和頭顱能夠合二爲一,可以投胎轉世爲人。只是,一直沒有遇到這樣好心的旅客……今天,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幫她們完成這個心願!”
女人說完,兩眼悽楚哀婉的望着我,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滴。
我全明白了,居然沒有害怕,直接說出了心中的答案,“這麼說來,你就是民國初期那位冤死的客棧女主人,而旁邊這個少年就是你的兒子?”
女人在黑暗中點了點頭,攸忽之間轉過身子,拉着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少年,轉身就欲離去。
我失聲驚叫,“等等,你還沒告訴我該怎麼幫你?”
女人回過頭來,說道,“你記住,客站後面的野廟、一樓大堂這兩個位置就能找到我和我兒子的頭和屍首,至於把我們葬在哪裡,你自己決定吧!好人會有好報的……”
女人話一說完,房間裡忽的起了一陣陰風,她們兩個竟似穿過房間的門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原來,我聽到的夜半歌聲和小孩夜啼,竟然是兩個冤死多年的亡魂在這客棧裡發出來的……我很詫異的是自己和一個死去的鬼魂交談了這麼久,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
或許,是她對我本就沒有惡意,而我,又同情、可憐她們吧?
我正準備躺下睡覺,忽然聽到客棧的外面傳來小哥一聲怒吼,“哪裡走?我已經在此等候你們多時了!”
緊接着又聽到一個小孩的失聲驚呼傳來,中間混雜着一個女人含糊不清的聲音……那聲音似在哀求、又似在訴說!
聽聲音正是剛纔從我房間離去的那對冤魂母子,而小哥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大驚失色,從牀上一躍而起,打開房門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奔下一樓,仔細的傾聽了一下,辨明聲音的來源正是來自後門。
我趕緊穿過那狹長的走廊,奔出客棧的後門。
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小哥渾身散發出一種凌烈的殺伐之氣,手中拿着一個形似金鉢一樣的東西高舉過頭頂。而那對冤魂母子就躺在他面前的荒郊野外,渾身顫抖,似乎被那個金鉢給罩住了!
這個場面跟電視劇裡法海和尚收復臨產前的白素貞何等的相似!我原本以爲小哥只是會使柳葉飛刀,身手了得,沒想到他竟然還能降妖驅鬼?我看得呆了!
女人在苦苦哀求,“大師,求求你不要收了我們,放過我們母子……”
小哥一聲冷哼,“放過你們?那你們爲何在人間流連,不去投胎轉世爲人?”
女人悽楚的說道,“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纔在這客棧裡流連幾十年……如果大師今晚能夠放過我們,等我們的心願一了,我們立即離開客棧,前往黃泉……”
小哥冷冷一笑,打斷了女人的說話,厲聲喝道,“你們幾十年在陽世遊蕩,居然還說有沒了的心願!依我看,你們根本就是想呆在這客棧裡禍害過往客商吧?今晚如果我不收了你們,也算不得爲民除害!”
小哥說完,晃動着手中的小金鉢,口中唸唸有詞,那對冤魂母子就像被唸了咒語一樣在地上痛苦的翻轉起來……
我猛然驚醒過來,一把衝到小哥的面前奪過他手中的小金鉢,大聲的叫道,“小哥,不要啊!”
小哥措不及防被我奪過小金鉢,正自勃然大怒,扭頭髮現是我,怒道,“蘭天,你想幹什麼?”
我喘了一口粗氣,指着那對冤魂母子說道,“小哥,你不能收了她們!她們其實是冤死的……”
小哥詫異的望了我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長話短說,把民國初期發生在無名客棧裡的那段無頭公案說了一遍,只是略過了三十年前這個女人用亡魂控制住莫仁義殺害林軒的父親這件事不提。
因爲我擔心一旦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小哥會遷怒於她們,將她們打得魂飛魄散!
小哥聽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真的是這樣嗎?”
“大師,的確是這樣的!”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拉着她的兒子站了起來,顫抖着聲音說道,“我沒有說謊!大師如果不信,可以跟着我去後山那座野廟看看,就知道我究竟有沒有騙你了!”
“去就去!我也不怕你耍什麼詭計!”小哥一甩額前的那咎長髮,從我的手中拿過小金鉢森然說道,“如果你膽敢騙我們,那今晚這荒郊野嶺就是你們母子魂飛魄散之地!”
女人拉着小孩渾身顫抖,不敢再看小哥,在清冷的月光下慢慢轉過身子,帶着我們緩緩走進後山的樹林裡。
女人帶着我和小哥走到了後山的山頂停了下來,我們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座殘破的古廟。
“怎麼不走了?”小哥冷冷的說道。
女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答道,“我是不敢走進去的……”
小哥望了一眼慌亂的女人、還有她手裡拉着的孩子,說道,“那好吧,既然你能帶我們來到這裡,又對我的兄弟說了實話,我估計你也沒有說謊,你們可以走了!至於你的心願,天亮之後我想辦法幫你完成!”
女人感激的望着小哥,眼淚又流了下來,“大師,謝謝你……”說完,拉着她的兒子飄然而去,轉瞬消失在山頭。
小哥沒有帶着我立刻進去,而是圍着那座破敗的小廟轉了一圈。這廟小得可憐,估計佔地面積不會超過二十個平方米。從破舊的屋檐來看,它似乎非常古老,至少不是近代的建築物。
小哥深呼吸了一口氣,帶着我小心地踏進了廟門。
一進門,我就看到廟宇的中央有一個神龕,神龕上擺放有兩顆頭顱。
剎那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兩顆頭顱竟然真的是離去的那對冤魂母子的頭顱!
更重要的是,這兩顆頭顱竟然栩栩如生!
我在古西夏人的神秘地下之城曾經見過秋雁先祖葬在寒石石棺裡不朽的屍身,但還是跟眼前這兩顆頭顱有所不同。
我不知道該怎樣來表達自己此刻震撼的心情。
這兩顆頭顱給人以一種活生生的感覺,彷彿我看到的不是兩顆已經割下了幾十年的頭顱,而是兩個有血有肉大活人的面孔。
以至於我差些產生了錯覺,似乎此刻端坐在神龕上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婦和她的兒子。少婦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細長的眉毛,線條分明的臉型,勻稱有致的身材。
好幾分鐘,我才從這種震驚中清醒過來,想到了一個問題。當年,客棧老闆爲何要殘忍的殺害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將他們屍首分離,然後把兩顆頭顱供奉在這荒山野郊的破廟裡?
還有,在這座飽經風吹雨打的破廟裡,這兩顆頭顱又怎麼會保存得如此完好?或許,客棧的老闆將妻兒殺害之後良心發現,將她們的頭顱用某種高明的防腐手段處理,才得以完好地保存下來,並供奉於這座廟裡的吧?
我想不出答案。
小哥忽的說道,“看來她並沒有騙我!”
“是的,她並沒有騙我們。小哥,我們該怎麼辦?”我一驚答道。
小哥靜靜的凝視了擺放在神龕裡的兩顆頭顱,冷冷的說道,“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天亮之後去客棧一樓的大堂櫃檯下找到她們的屍體,然後把她們的屍身合二爲一,葬了,完成她們的心願!”
小哥說完走出了破廟,我不敢再停留,趕緊跟着他的步伐出了破廟,往山底下而行!
我和小哥還沒有走近客棧的後門,就聽到一陣金屬的撞擊聲遠遠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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