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幕三十二】

——請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並沒有在那裡長眠,我已化身爲千縷微風……

——化作千風,和太陽同行。

浩瀚的星海在窗外飄蕩沉浮, 那些彷彿觸手可及的光輝實際卻在幾百萬光年之外留給注視它們的人們一個殘影, 這樣一想河上萬齋不免有些悵然。他默默收回瞭望向窗外的視線, 回過身盯着緊閉的門, 雙手插在外衣的口袋裡不動聲色地在心裡感慨, 越是看似溫柔的存在實則越冷漠越危險,晉助你怎能不知道呢?

就在他沉默的神遊之際,在他旁邊的來島又子有些沉不住氣了, “吶,晉助大人進去有一個半小時了吧, 爲什麼還是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也許不是壞消息, 說明還沒有發生最糟糕的情況。”抱着雖不離身但基本沒怎麼用過的刀坐在他們身邊的變平太閉着眼睛說道。

“嘁, ”又子將手放在腰間的雙槍上,“若是他們敢對晉助大人不利, 我就……”

“說這種話不覺得底氣不足麼,我們可正單槍匹馬地在別人的地盤上啊。”一直沉默的萬齋終於開口了,只不過說出來的話雖是實話卻讓人忍不住泄氣,“若是晉助他……”

“晉助大人不會有事的!”來島又子激、烈的反駁道。

河上萬齋被截斷了話頭,倒也不惱, 垂下眸子注視着鐵灰色金屬質地的地面笑了, 下一秒緊閉多時的門從裡面打開, 身穿紫色浴衣的男人邁了出來, 笑容一如既往的魅惑深沉, 整個人姿態張揚仿若浴衣上金色的蝴蝶都要偏偏起飛了。

“晉助大人!”

“晉助。”

叫出聲的是又子和萬齋,沒出聲的是變平太, 可三雙目光都緊緊鎖在門口的人身上,緊張的,期待的,探究的,篤定的,都被他以一成不變的笑容回答了。高杉晉助走出幾步回過身,對着裡面說道,“那麼就希望以後合作愉快了,春雨的閣下。”

河上萬齋聽到自己提起的心臟落回原處的聲音,口袋裡一直攥緊的拳頭鬆開了,他擡腳跟上高杉離開,心裡卻又忍不住在想,當初晉助派他作爲初次與春雨談判合作的人時,有沒有過一點擔心,若是他沒能成功的話,若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話……想到這兒他有忍不住自嘲起來,他的晉助怎麼會考慮這種事,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日的對話。

「你只要做好我要你做的事就好了,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麼。」

即使是如此,他至少希望這個被他着迷的男人能夠我行我素到最後,別被什麼牽絆了纔好,不然他會忍不住去殺掉那個破壞了如此華麗樂章的存在的。

“晉助,我們回地球麼?”

河上萬齋的目光望着右前方的背影,可是目光擡的太高又像是在望着別的什麼一樣,而被問及的人沒有停住腳步,聲音卻穩穩的飄過來,“當然……不,這段時間就留在宇宙,可別錯過了一場大戲。”

“是。”

河上萬齋恭敬地回答着,沒有人注意到一向面無表情的人那若有似無難以捉摸的神情,最終定格在脣邊落成一方淺笑,稍縱即逝。沒有變啊,他的晉助沒有變,只要這迷人的旋律不變,他就一直一直地追隨他,久久遠遠。

而走在最前面的高杉晉助江望着長長的單調走廊,漸漸斂去了那張揚的笑意,沉下去的墨綠色單瞳看不出情緒。他伸手捏住腰間的煙桿,凹凸的形狀硌在手心反倒讓他鎮定,驅散了剛纔一瞬間忽如其來的不安。那感覺來的突兀又消失的迅速,讓他找不出來由的難以忽視,被這樣這樣的莫名的牽掛擾亂心神其實並不是件令人舒心的事。上一次的牽掛和痛心久遠卻銘刻,他永生永世忘不了那種痛徹心扉的撕、裂,也是那一次之後他的道路終於徹徹底底的偏離。高杉晉助不再是可靠的同伴,不再是優秀的弟子,不再……有溫熱的血和跳動的心,取而代之的是野獸伸出的利爪,以及要將這一個世界毀滅的誓言。

走進專屬他的房間,身後幾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反手關上門的剎那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抽出腰間別着的煙桿,他順手又摸到一個東西,熟悉的棱角與記憶相貼合,片刻之後他隱隱笑起來,靠坐在那張大牀上點燃菸絲,絲絲縷縷的青煙飄散開來,而被解下來的摺扇墨黑的扇骨上繫着一隻軟香囊,精緻的繡線勾出星月相繞,堪比那窗外一片燦爛的銀河。

“星輝啊……”他終於出了聲,吸一口煙,視線少有的迷茫起來,“星輝。”

在吉原,管理即是統治,生存即是臣服,這樣的法則不知不覺暢行在這個地下之城,久而久之連人心都俘虜了。她們的身體被夜王統治,心靈卻被日輪主宰,前者深惡痛絕而後者心甘情願,但鮮少有人發覺這倆者實質上的共通之處。

說到底,人總要找到一個生存的意義,至於到底是什麼也許並不那麼重要,而在這單調貧瘠的地下連能夠作爲意義的存在的是匱乏的。就好像夜王之於輝夜,輝夜之於星輝,星輝之於月詠,月詠之於百華,在這裡兜兜轉轉環成一個傳奇。

一個傳奇幻滅了,就會有另一個傳奇崛起,如同希望的火種,生生不息。

在經歷一番艱難到難以形容的苦戰之後,阪田銀時終於與後來到的百華合力打倒了夜王,他一手握着被夜王斬斷的洞爺湖,另一手卻接過月詠拋過來的那把雪白和碧藍纏繞的利刃,使出全身力氣切進夜王層層疊疊的肌肉裡,在這座城池突如其來的晃動之中將對方推出迴廊單薄的木框和紙門。

也是這個瞬間,燦爛耀目的陽光奇蹟一般地刺穿那鐵灰的天空,普耀萬千。

夜王鳳仙頹然倒下的剎那,久違經年的陽光在他的身上鋪開,溫柔地一寸一寸灼傷了他的肌膚。乾涸的眼底溢出了鮮血,可視野裡卻再不會有任何光明,他看不到那高懸於上空的太陽,那是他躲避了大半輩子又渴求了大半輩子的存在,在生命的最後卻依舊吝嗇於與他相見。

就這樣……消失吧,夜王鳳仙伸出已經剝落斑白見骨的手,他感覺到自己走在一條黑暗的小路上,源頭有模糊的光暈彷彿觸及了他那一整個陰暗冰冷的生命,那長長長長的道路上出現過很多人,又消失了很多人,在盡頭回首時居然發現再沒有別的身影佇立,之餘他自己百年孤獨。這就是夜兔的命運,他不是第一個踏上這條路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是屬於他們的傳奇,一樣會生生不息。

“鳳仙旦那,”一步一步走向夜王的神威撐着屬於他的紫色的傘,打下的陰影籠着他不變的微笑,他那樣居高臨下地望着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夜兔之王,這個他曾經最想要打敗的強者如今卻在陽光下乾涸如同垂暮之人,“你不是因爲陽光而枯竭,你是因爲沒有陽光而枯竭。”

夜王閉着雙眼,但神威就是知道他能聽到,也在聽着,這是一個王者的隕落,也是一個男人悲哀的結局。睜開了長久彎起的眼眸,他湛藍色的瞳折射出犀利的光芒,這一刻他是猶如審判者一般的存在,“夜兔渴求的不是太陽,而是在陽光下溫暖的生活,絕對不會消失的眼中的光芒。你奪走那麼多女人眼中的光芒,將她們拉近自己所在的長夜之中,然而就是有那麼一個永遠無法消失的光芒,讓你又愛,又恨。”

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寂然的夜王又張開了龜裂的脣喃喃道,“愛……這種東西你是從哪兒聽說的,老夫……不,夜兔是永遠得不到這樣東西的。想要的全部用力量取得,看不順的全部用力量使屈服,感情只剩下用戰鬥表達……神威,等你年老了回首走過的路,什麼都沒有……即使想要的近在眼前,伸出的也只有利爪,越是想要留住利爪就陷得越深……”

沒有人打斷這微弱的話語,不論是近在眼前的神威,還是寂然而立於後面的百華和銀時,甚至是剛剛還在吵鬧的晴太,他們安靜而肅穆地等待着一場死亡的降臨。無論這些話語裡是否有透出悔恨,無論他們是否還心懷恨意,都消融在了這片陽光裡。

“像我們這樣的人,自由了一輩子喧囂了一輩子,最終仍是渴求着一個歸宿,你以後就懂得了……神威……”

也許他還想要說什麼,也許他默唸了一百遍那個名字終究還是沒能叫出最後一次,但一切都終結在了那隻伸向天空的手垂下的剎那,而也正是此時,幾名百華攙扶着日輪出現,一步一步走向那孤零零躺着的人身邊。淚水從她那汪湖水般碧藍的眸子中滑落,滴滴答答的滋潤在夜王鳳仙的已不成形臉頰上,然而終究再無半點回應。她執起那隻手放在心懷上,注視着已經不會再醒過來的人安詳的面容,張開了咬着紅脣的口。

“終於,讓你看見了,一直都想讓你看的……”她俯下身低語在夜王的耳邊,“看看這片美麗的天空,只可惜……”

“可惜沒能親口告訴你,太陽公公終於與你和好了。”

當所有人都注視着陽光下這一幕的時候,在屏蔽了光亮的地方,有一個少女默默靜立着,雙手還握在巨大的金屬桿上沒有鬆開,直到所有震動都停下來,她聽到外面紛亂的驚叫和歡呼,墨色的眼瞳帶上了點點欣慰。

“做得好,”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一驚,回頭看到有人站在了黑暗的房間門口,耀目的光從門外擠進來,滑過那個人的身側鑄成模糊的剪影,然而她就是認得出來,然後那個聲音重複道,“曉,做得好。”

“星輝大人……我,”曉鼻頭有些酸燙,她眨眨眼,一向不露喜怒的少女竟然掉了眼淚,“我做到了!”

“嗯,我知道你做得到的,因爲是曉啊……破曉的曉。”

「日後的吉原,將不再這般黑暗。你要迎來的是真正的破曉,而不再是重蹈輝夜的光芒。」

逆着強光讓少女的眼睛有些不適,她揉一揉,想起那時候星輝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由笑了起來。那時候她只是單純地將星輝大人當做信仰而相信她的話,然而這一刻她才真實的感受到這其中磅礴的衝擊和喜悅,全然不是自欺欺人的說服能夠比擬的,可是當她再擡起頭,卻發覺不見了那個人的身影。

“……星輝大人?”

細微的灰塵在強光下變得清晰畢現,一粒一粒飄蕩在空空如也的門口,剛剛的誇獎彷彿還縈繞在耳邊,可現在她卻覺得,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醒來就消失了。

夜王鳳仙死了,打敗他的阪田銀時成了新的傳奇,但是終究是受了重傷昏迷過去的他沒能堅持到最後一刻。吉原的太陽日輪決定留下來帶領遊女們創造屬於她們自己的街道,月詠也在各種交接掌管權力間忙碌着,所以第一個知道她們的救世主阪田銀時醒來的人居然是一身灰色依舊蒙面的女子,只是她再也不是百華了。

“你醒了。”看到躺着的人睜開眼,坐在牀邊的人開口道,平靜的只是陳述。

阪田銀時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回憶起一切,揉一揉悶痛的頭卻全然沒有緩解的趨勢。再將視線投向身邊端正而坐的女人身上,停留片刻撇了撇嘴,他清清嗓子勉強能說出話來,“是誰說藝妓最溫柔體貼懂得人心的,我看都是說謊。”

被點名的人瞥了他一眼,還是站起身來倒了杯溫水遞給阪田銀時,然後檢查了他頭上綁着的繃帶依舊結實,才重新坐回去,“我不是藝妓。”

銀時將口裡的水嚥下去,找回自己一貫的腔調,“是啊,你這種傢伙只會給藝妓之名抹黑,呆板又暴力,成天蒙着臉鐵定長得不怎麼樣……”

然後他的話語截斷在了女子拉下面罩的動作裡,失去了黑色布料的遮蓋那張終日隱藏的臉龐被暴露於空氣中,落在阪田銀時眼中三分是意料之中,七分意料卻是之外,“你的臉上,那是……”

“你看到了。”依舊沒什麼表情的女子直直的望着牀上的人,直到後者被盯得毛骨悚然才又開口,“所以……”

“所以?”銀時有種不好的直覺。

“你要負責。”

「咔——」阪田銀時覺得自己的脖子僵硬了,有一根弦連着腦子裡什麼東西裂開了,誰來告訴他這是什麼情況,爲毛他被迫看到了一張帶着刀疤毫無美感可言的臉然後就莫名其妙的要負責?話說回來什麼叫負責啊,他分明什麼都沒有做吧,到底要負責什麼啊,負責把這雙眼睛挖出來麼喂!

“那個,其實……我是很保守的男人,第一次見面就說負責什麼的還是免了吧啊哈哈哈……”他一面結巴地託推着一面開始四處瞄逃跑的路線,不料反被捉住手腕,明明對方只是個女子可不知怎麼的就是掙脫不開,“喂不會吧,霸王硬、上、弓麼你要?節制一點啊不然這個節目會被封殺掉的!”

“你,要負責,”扣着銀時手腕上命門之處的人壓低了身子,貼的很近的眸子注視着他那雙赤紅的瞳,“負責把星輝大人帶回來。”

“哈?”阪田銀時的脖子這次沒有發出什麼詭異的機械聲,因爲他的大腦徹底地,當機了.

7.【幕七】41.【幕四十】10.【幕十】36.【幕三十五】32.【幕三十二】1.【幕一】28.【幕二十八】2.【幕二】1.【幕一】30.【幕三十】27.【幕二十七】45.【幕四十四】45.【幕四十四】22.【幕二十二】6.【幕六】42.【幕四十一】2.【幕二】30.【幕三十】30.【幕三十】29.【幕二十九】14.【幕十四】30.【幕三十】3.【幕三】19.【幕十九】46.【幕四十五】7.【幕七】22.【幕二十二】31.【幕三十一】2.【幕二】33.【幕三十三】12.【幕十二】44.【幕四十三】22.【幕二十二】20.【幕二十】39.【幕三十八】13.【幕十三】30.【幕三十】13.【幕十三】40.【幕三十九】8.【幕八】21.【幕二十一】43.【幕四十二】34.【番外之舊時夢】45.【幕四十四】34.【番外之舊時夢】21.【幕二十一】6.【幕六】9.【幕九】25.【幕二十五】2.【幕二】3.【幕三】35.【幕三十四】19.【幕十九】16.【幕十六】31.【幕三十一】23.【幕二十三】20.【幕二十】15.【幕十五】5.【幕五】4.【幕四】44.【幕四十三】35.【幕三十四】21.【幕二十一】39.【幕三十八】37.【幕三十六】41.【幕四十】38.【幕三十七】30.【幕三十】4.【幕四】24.【幕二十四】18.【幕十八】1.【幕一】30.【幕三十】1.【幕一】43.【幕四十二】1.【幕一】30.【幕三十】40.【幕三十九】18.【幕十八】6.【幕六】27.【幕二十七】39.【幕三十八】13.【幕十三】11.【幕十一】18.【幕十八】37.【幕三十六】22.【幕二十二】25.【幕二十五】20.【幕二十】24.【幕二十四】10.【幕十】24.【幕二十四】12.【幕十二】9.【幕九】12.【幕十二】20.【幕二十】18.【幕十八】